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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解风月 ...

  •   雷峰地脉佛气浑厚,对于忘尘缘的恢复的确有很大的帮助。恒沙蹲在床边,看他。
      床上忘尘缘转头过来,秀丽的面孔宁静如初。
      “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什么是要问的吗?”忘尘缘挑眉。
      “……七窍玲珑心啊。”恒沙叹息。
      “多谢夸奖。”忘尘缘笑笑。
      恒沙今天眼神不太好,总是一抽一抽飞到忘尘缘断掉的右臂上。断肢已经火化,忘尘缘也没有意思要从死人身上砍一段过来接上。恒沙劝了他很久总是被他回一句:“这是吾命中注定的劫难,汝不必太过愧疚。贫僧一路受恩,现在总算是还给你。”
      恒沙比了比自己的右手臂,觉得砍下来给他接上了也不好看。忘尘缘始终是那般淡淡微笑的神色,让她更加于心不安。
      恒沙抓耳挠腮,拽着他的空袖子恳求他一定要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忘尘缘想了又想,说日后如有所求,她得答应。
      恒沙立马狂点头,当然也不忘添一句“不得危害苍生”的限制。
      忘尘缘微笑:自然。
      恒沙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一个怎样的恶当。
      某次替忘尘缘熬药的时候恒沙向小沙弥打听到了最近武林的近况。不出所料这武林还是闹哄哄的。烨世兵权身亡,集境兵祸得解。但云鼓雷峰的僧众却不能松口气,因为还有半月后的论战和海天佛山决。
      恒沙一边思索一边把药渣熬成了药干,最后觉得暴力和尚和大鲸鱼联手虽然恐怖了点,但怎么说佛首脑袋上也挂了个四境佛宗战斗之首的称号,应该不会……
      不会什么?照先前佛首对梵天的态度来看,此战,非平即败。
      要是会打赢她和无惑渡迷姓!
      恒沙倒掉药渣,端着小半碗颜色气味都令人发指的不明液体走回禅房。
      忘尘缘是重症病号,因此得了特殊待遇住了顶级客房。癫不乱则没那么好运,天天被困在殊印塔下设牢房中被佛经念得头痛欲裂。佛首说他癫狂症状不明,时醒时疯,体内也有一股不属于他的气息流窜,可能是被人阴了。
      被谁阴了暂时也查不到。恒沙想来想去,又和忘尘缘商量了,决定等忘尘缘好转了就立马把中狂送去杜宇山庄。
      但愿在那里他的病情能得到控制。
      一路思索,走到房前直接推门就进去了。一照面见到的就是相对盘坐论禅的佛首和忘尘缘,恒沙嘴角一抽。
      如此状况最近多见。恒沙向佛首行了礼就直接灌忘尘缘苦药,害怕自己一个转身迟了,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黏在佛首的胸上。
      没错,胸肌。
      两块目测比她还大的结实的小麦色的胸肌。
      恒沙坚决不会承认回到雷峰认真看佛首本相的时候,她盯着那地方很久很久,久到口水涟涟也毫不自知。
      卧槽现在想起还是觉得好丢脸。
      帝如来见她目光躲闪、贼兮兮的模样便不由失笑——这孩子过了那么多年仍是不改本性,甚幸,甚幸。
      眼见忘尘缘毫不皱眉地喝掉药汁,恒沙眉头皱了又摊平,平了又皱。忘尘缘笑:“又在里面加辣椒了?”
      “没有,辣椒与一味药性冲突。”恒沙一翻白眼。
      忘尘缘摇摇头。恒沙接过药碗,又向佛首一礼,退了出去。
      “吾从未见过恒沙如此拘谨过,看来佛首在她心中威严甚深。”忘尘缘面上笑容不去,心中却是百转千回。帝如来与韦陀修界那位的渊源他自是知晓的,但是有些事,不能说,不得说。
      只是没想到恒沙竟是在云鼓雷峰长大的,难道帝如来没察觉到恒沙身上的佛气似曾相识吗?虽然恒沙多年不再练佛门武功,武息功体已大有不同,可最本源的佛气,仍是未变。
      世间种种因缘牵连,甚是复杂美妙,就不知结出的,是善果,还是恶果?
      帝如来无奈摇头:“不过是在懊恼过去在招提面前做的各种出格之事罢了。过几日便好了。”
      “招提者,四方也。佛首化身招提,其中因果却是耐人寻味。”
      “身为佛首,高高在上,难以触及红尘百态;身为招提,虽在洒扫,却是眼见众生万象。”帝如来神色不变。
      “哈,佛首有心。”

      帝如来每天都能见到恒沙无聊得满雷峰乱窜,失笑之后又想起多年前的小不点恒沙,一种“吾家有女长不大”的感觉油然而生。
      恒沙在山门口洒扫的时候见着那一身金灿灿的移动佛像就下意识想逃。正当她丢下扫帚欲脚底抹油之时,却被温和的声音叫住:“恒沙。”
      她脊背一僵,慢慢转身,垂眉顺目,绝对不让自己的视线飞到帝如来的腰线以上:“佛首。”
      帝如来见她鹌鹑一般畏畏缩缩,无奈:“吾不会追究你过往失言,何须如此畏惧。”
      “不……佛首宝相庄严、金光闪闪,恒沙不敢直视。”恒沙低声低气。
      帝如来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宝石装饰,想想觉得那句“金光闪闪”似乎不是她习惯性的吐槽,伸手摸摸她脑袋,不想她竟又是一僵:“不必如此,本相非相,万相皆空,你当吾是招提即可。”
      恒沙一缩脖子,不想帝如来的手也跟着压了下来。她也不好躲开,只得一缩再缩:“招提可以是佛首,可佛首就不是招提了……”
      脑袋上的手慢慢收了回去,恒沙刚松一口气,想要告退之时,面前却多了一物。那亮闪闪的东西让她呆住。
      空自在。
      旧刀见主,倏然发出一声铿然的清鸣。长刀出鞘急吼吼就往她身上倒,想要蹭她,被帝如来捏住刀刃塞回去,然后连着刀鞘倒在她身上。
      恒沙下意识抱住像只幼兽使劲蹭她的空自在,抬头傻乎乎地问:“佛首,这是何意……”
      帝如来微笑:“汝虽双手染血,初心犹在。江湖险恶,吾相信那并非汝之本意。”
      “这把空自在在汝手中,一定不会再染上从善之血。”
      “吾信你。”
      “哦……”恒沙二傻地点头,估计是什么也没听进去的,因为她视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移了。
      “嗯?”帝如来见她目光胶着在自己胸前,也跟着低头看去,以为有什么不妥,结果什么都没看到。一抬头却见恒沙两管鼻血下人中,奔流到海不复回。
      “恒沙,汝无事吧?”
      恒沙一抹鼻血,木然道:“……吾没事……吾没事……”目光仍盯在那两块胸肌上。
      理智告诉她要赶紧移开目光,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吼:“卧槽为什么招提的时候没摸到这么有料的胸肌恢复本相反而有了!卧槽是在蔑视我身为狼女的自尊吗?!卧槽现在竟然这样光明正大地露出来是在勾引人吗?!啊!啊!要把持不住了!!!”
      心中虽然这么吼,可毕竟是武林中历练久的了,除了目光稳定鼻血横流之外,恒沙冷静一如千年磐石(外表上)。
      帝如来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前(ji),很是不解,伸手摸摸,一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眼前恒沙却是目光更直,鼻血呈瀑布状倾泻而下。
      “恒沙?!”帝如来大惊,伸手要去探她额头,不料恒沙竟默不作声抱着空自在转身就跑,直接化光遁走。
      她跑得如此狼狈,以至于从自己身上掉了一样东西也不自知。
      帝如来哭笑不得,觉得恒沙二货属性强得更胜以往。俯身拾起她掉落在地的书,只见书封上印着几个刺目的鎏金大字:“《风海月涯:料君如玉》。”
      底下几个较小的字:“东陵不笑生著。”
      嗯?风海月涯?地理志吗?
      帝如来有点纳闷,看看这装帧精美、书页亮丽的精装书。随手翻开一页,就见一行行字迎面而来,略带凶残之气:“……衣裳渐褪,即见雪肤映辉光,如白山雪玉,触之温软,妙不可言……被翻红浪,娇声莺莺……兴尽,日中方起……”
      嗯?这是什么东西?
      帝如来郁闷地翻翻书页。这里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字连起来的话他也明白。可描述的场景却是他所不知的——什么“雪肤映辉光”?皮肤像雪一样白?“被翻红浪”?不就是掀被子嘛;“娇声莺莺”,在□□咯——哦~一个白皮肤的人躺在红被子上□□。唉,是得了重病吧。
      再翻翻,却见书页后散落出来几张纸。纸页似是信笺,其上流墨成惊艳字迹,外秀内方,可见写字人必是风流却有傲骨之辈。
      帝如来晓得恒沙是不可能写出这一手好行楷的。她的字从来就是雷峰一绝——锐气、飞扬,飞得连狂草大师都认不出她写的什么字。手把手教了才勉强写得像狗爬,一不注意还是会爬到行外去。
      而且这字一看就知道是男子的笔迹。温和过甚则成风流,内中却显锐意刚硬。写的正是“东陵不笑生”几个字,敢情像个签名。
      其余几张却是精描小像,三三两两全是同一人的画像,或花间醉卧或江雪独钓或空山闻月。但无论景物怎样变,画中那人都是一袭宽袍大袖、神态悠闲,手中羽扇半遮上挑的眉眼。仅是一个侧面,就让人想起重重宫阙流檐飞角下开得肆意的桃花,艳美风流。
      帝如来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能确定此人便是本书作者东陵不笑生,这种风流韵态和那字迹一模一样。也得感慨画师画工精湛,竟能将人的神韵表达得淋漓尽致——他压根就没想过恒沙会有画画的可能,虽然她自称是一画派大师——抽象大师也。
      帝如来几乎半辈子都宅在云鼓雷峰里,整日念佛经扫山门、兢兢业业地经营着雷峰,接触的也多是些纯朴的村民山僧,对世情不大了解,更别提风流书界中的买书送赠品的推销手段了。此时他翻翻这些小像,心想莫不是恒沙之前所说的相伴退隐之人便是此人?嗯?看起来也不像个安稳的人呐,待会得去找恒沙谈谈。
      这么想着,随手将小像夹回书页里,施施然走了。

      忘尘缘好得很快,没几天就能下床到处乱跑了。恒沙看着他活跳跳的背影,眼神阴暗神色阴险。
      两人蹲在昏睡的癫不乱身前头撞头研究了很久,最后终于是能确定癫不乱体内那股乱窜的气息出于他的心脉,进而确定这颗心不是人的。
      是一颗妖的心。
      恒沙和忘尘缘面面相觑。
      “嘶……换心?”恒沙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发冷,因为她想起了某些开膛挖心的不良场景,“如果不是中狂自愿的……俺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不对,什么妖可以强迫他换心。”
      忘尘缘皱眉:“观其状况,只怕换心时日已久。气息不对、经脉紊乱,想来那换了人心的妖现在也不妙。”
      “所以只能是自愿喽?”恒沙戳戳癫不乱的脸。
      忘尘缘:“可能不知何故令癫不乱走火入魔,妖心所带妖气窜入脑识致其发狂——这种后果应该是他在自己也料不到的。”
      恒沙神色一黯:“他从西疆来……可能是欧阳堇过世的消息让他知晓了吧……”
      忘尘缘沉默,拍拍她的肩膀。
      离开殊印塔,三聚僧老俱是看她不顺眼,恒沙也懒得和他们板眼。一路陪着忘尘缘漫无目的地趴趴走,充当他的导游。
      忘尘缘却突然问:“汝之后有何打算?”
      她一耸肩:“如今状况,云鼓雷峰已被卷入苦境浪潮。原是想送中狂去杜宇山庄之后便回江南小镇的乡烟刹里的,眼下怕是暂时不能了。”
      “七日之后的踞虎嶺枭皇会,汝有何看法?”
      “嗯?你怎会问我这个?”恒沙瞥他,“雷峰立场便是吾之立场,只看佛首决定。”
      “哈,一时兴起,随口一句,恒沙不必在意。”忘尘缘笑笑。
      谈论之间,转至一处幽径,眼前忽现大片幽香点梅。恒沙一怔,眼睛一扫便看见那几株挂了铭牌的茁壮梅树。
      ——“招宝”、“光世小鱼”、“阿米豆腐”……还有……“帝宝”……
      恒沙两眼一翻,几欲晕厥过去。
      为什么这些树竟然堂而皇之地立在这里!佛首!你又在翻我黑历史吗?!
      忘尘缘虽眼不能视,神识却发达,“看”清铭牌上的字样后嘴角一抽:“……你的杰作。”
      恒沙一脸悲愤:“不,你什么都没看见。”
      “吾没看见,但改变不了它就在那里的事实。”
      “不,那不是我的杰作。是以前那个逗比的杰作!”
      “所以你就是那个逗比。”
      恒沙更加悲愤:“不带这样的!”
      “人总年少,看开吧。这样想:一切都是尘埃。”
      “对!一切都是过眼尘埃!”
      “所以你也是尘埃。”
      “我也是尘埃!”恒沙悲天悯人状。
      “所以吾可以把你扫出去。”
      “所以……嘎?!”恒沙反应过来,瞪他,“你在耍我?”
      “不,吾只是想帮污秽的你清理一下满是尘埃的心灵。”忘尘缘仍是温温淡淡的笑容。
      恒沙撇嘴:“说不过你,哼。”
      两人站定,默默嗅着空气中浮动的幽幽梅香。忘尘缘神色淡淡,却忽然道:“此次论战,只怕会不欢而散。”
      “嗯?”恒沙转头。
      “中原神人素贤人绝不会让末世圣传同盟成立,所以可能会挑选与会者矛盾结点切入,派一个众人都想不到的人与会。”
      恒沙掰掰手指算算:“现在苦境明面上的势力有云鼓雷峰、末世圣传、魔王子那只幺蛾子,嗯……还有开飞船的戢武王;台面下那个莫名奇妙的古城、正一天道、逸踪……能确定正道的就那么几个……唔……”
      “奇数者方可结盟,算上素还真,此次论战至少五方。”忘尘缘道,“云鼓雷峰与末世圣传恐是对立,则需注意戢武王。”
      “戢武王吗?嗯……”恒沙沉吟,“同为女人,我或许可以和她说得上话?”
      “……凭你的智商,吾觉得很难。”
      “……忘尘缘我忽然发现汝最近真是越来越黑了——你牙齿带毒舌头长刺是吧?”恒沙瞪他。
      “哈,谬赞了。”
      恒沙忽然发现眼前这人不只有腹黑属性还有流氓属性——卧槽这脸皮怎一个厚字了得!简直堪比罪墙了有木有!!!
      “吾起先还把苦境流传的那句话当成笑话,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恒沙牙齿痒痒。
      “哦?什么话?”
      “佛门出流氓!”
      “哈哈,汝这可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了。”忘尘缘忽笑,温淡的容光瞬间摄人,“佛首也包括其中吗?”
      恒沙一僵:“……某种程度上,是的。”
      “佛首着装的确大胆。”忘尘缘笑意不明。
      恒沙用眼神剜他:“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能这样‘坦荡荡’就说明佛首佛法已入高深境地!心中有佛即见佛!你看见的是啥就说明你心里有啥……”她一顿,脸色微红。
      忘尘缘不怒反笑:“哦?那不知恒沙所见,又是什么?”
      恒沙哑然,忽又凶狠道:“我见到的当然是金灿灿的佛首啦!佛首威武雄、雄……霸气!哪怕背着一个大光轮都能到处跑——哪像你~简直可称弱不禁风!”
      忘尘缘笑容忽滞。这话一出口恒沙就后悔了,可后悔也拉不下脸皮,只能尴尬地立着,心虚地垂头。
      忘尘缘却是又笑:“的确,吾确实很‘柔弱’。以后贫僧就要依靠女侠你保护了。”
      恒沙不料他会这样说,讷讷道:“……唔……也行……”
      “食言而肥。”
      “……好恶毒。”恒沙掩面。
      忘尘缘淡定:“吾天生牙齿带毒,抱歉。”
      恒沙低头画圈圈。

      纠结归纠结,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见到当年种下的梅树,怎可浪费?恒沙黑着阴云密布的脸“嘿咻嘿咻”拆了挂在那些树上的铭牌,然后将之人道毁灭。
      忘尘缘呆在一边乘风凉。风吹过他空空的袖管,竟有猎猎之声。恒沙盯着他那只空袖管,一不小心折了“帝宝”一截枝丫。
      “不爱惜公物。”忘尘缘摇头。
      恒沙撇嘴。瞅瞅手中的一枝梅花,忽然坏心眼地往他面前一送:“宝剑赠英雄,鲜花当配美人。”
      “美人”淡定地接过了鲜花:“昔有摩伽天女于佛祖讲法时散花,今有女侠恒沙为吾献花。嗯,不错。”
      恒沙嘴角一抽:“你在自比佛祖?”
      忘尘缘:“何人不是佛?”
      “何人又是佛?佛无处不在,又无处在。”
      “吾佛在吾心。心中佛既醒,汝又怎说吾不是佛?”
      恒沙小眼神阴测测地:“佛才不会牙齿带毒呢。你整个就一流氓。”
      “汝又没见过佛,如何知佛不是吾这样?”
      “佛应该是佛首那样的!慈悲温和、金光灿灿~~~”恒沙眼睛开始放光,“你看他背后的大光轮多值钱啊~”
      忘尘缘侧面对着她:“汝言语中皆是对佛首的敬仰,看来佛首在汝心中无人可比。”
      恒沙笑笑,在他身边坐下:“佛首是雷峰的象征,是恒沙的恩人;亦师亦父亦友,若无招提,便无今日之恒沙。佛首给了吾新的人生,在吾心中自然无人可比。”
      “即使是云阙姑娘,也不能比拟?”
      “云阙是我毕生挚友,与佛首等重,不过得排另一个行列。”恒沙歪头,“一位师一位友,如何比?再说了,为什么要比?又没有要我抉择的可能~我和云阙可都是中原正道呐中原正道~”
      “哈。”忘尘缘短促一笑,话中无意,心中则不以为然。
      恒沙戳他,不满:“你笑什么?”
      忘尘缘面色平静:“事无绝对。君不见昔年武君罗睺也称正道,后来下场如何?几月前末世圣传能和云鼓雷峰联手,现今却成对立之局。”
      恒沙抿唇,道:“都是为了利益而已。若是利益相冲突,自然反目。但雷峰立场意在护佑苍生;我和云阙则无利益贪求,怎有机会对立?忘尘缘你想多了。”
      忘尘缘一笑:“世局变化之快,永远超乎人之意料。恒沙,汝不可太过笃定。”
      恒沙敛目不语。她之笃定,源自对周围亲友的信任。然而忘尘缘的话却让她想起未来的海天佛山决——梵天一页书为了苍生,雷峰为了苍生,可终究还不是要对上一场?佛首不愿为难百世经纶,殊印塔却一再从中作梗,甚至导致鹏鸟身亡、光世卸职。世局之变,的确飞速;旁因干扰,令人难料。
      良久,她才道:“思及此,难道你也曾有过类似的担忧吗?”
      忘尘缘未料她会反问,不过这个问题他的确很早就考虑过了,早在领了命令之时……
      “未结佛缘前,与友反目。”他淡淡一笑,“之后遁入空门,仍逃不脱世俗烦扰。”
      “你逃避了。”
      “哈,不愿伤友,只得躲避。吾无决断之心狠辣之手,出家之后更无。你呢?你又会如何选择?”
      恒沙从石头上跳下来,对着太阳伸展四肢:“怎么选择?听从本心咯~从本心,既败也无悔。因果导势,若正,顺势而为;若邪,逆流而上。吾之道即在吾脚下,吾道自行,因果自承。管它百代名声千秋功业,只求问心无愧!”
      忘尘缘低笑:“问心?谁无愧。”
      恒沙大笑:“我很自私。我不愿因他人要求而委屈自己,不愿顺别人要求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无愧?我便要先无愧于自己;至于他人,有愧能还便还,不能还也只能愧下去了。人死自有阎王判,因果报应来世偿!”
      “来世偿?”忘尘缘摇头,“你真无赖。”
      “佛家不就说果报轮回吗?”恒沙摇头晃脑,“有本事作恶就不要怪自己死后受千刀万剐油锅煎!我怕所以我不会作恶!”
      “哈,无赖也会胆小。”忘尘缘摇头,“大道自行,因果自承,吾却是受教了。”
      “无赖也是人嘛。”恒沙得瑟,“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我允许你崇拜我。”
      忘尘缘直接无视她:“花间论禅说理,实乃人生快意之事。可惜此处有花有美却也有二货,真是大煞风景也。”
      “你说谁是二货?!”恒沙立马竖眉冷对。
      忘尘缘望天长叹:“可惜,可惜。”
      恒沙大怒:“和尚!别以为你长得漂亮我就不敢揍你!”
      “唉,与二货谈论人生,于二中见真理,也于二中毁气氛,可惜了这美景啊。”
      恒沙暴走,黑着脸扬手一挥——却是一把雅致古琴凭空化出。古琴七弦,琴身无雕琢却流转着上好名木的低调光华。被指二货而恼羞成怒的某人一手接了古琴一手抹弦,便是能遏行云的一声清越。
      恒沙就地盘坐,对着他狰狞一笑:“妖僧!你说谁只会破坏气氛?!老娘也是会附庸风雅的!”
      风随乐声起,梅随风声落。琴声悠悠却隐现江海远阔,琴音古朴却微含笑傲风流,正是一曲《醉寒江》。
      ——虽然她也只会这一首,还是缠着大狐狸绮罗生好久才学来的。恒沙数了数那些年自己被大剑宿和大狐狸的琴箫合奏闪瞎的钛合金狗眼,又瞅了瞅好歹也会吹一两首笛曲的好基友云阙,她深觉自己必须跟上时代大潮流与党的进步步伐,于是立志学好古琴。
      奈何恒沙于砍人切菜这一道天赋甚好,于旁的便如艺术一流则是完全一窍不通。绮罗生深谙她只是为了装逼的这一心理,于是为她演示了五十遍《醉寒江》的弹奏之法,命令她学好这一首便行了。第一遍是义务,第二遍演示免费,第三遍之后每次十两。
      幸好最后是学成了,不然恒沙心想自己的那些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无论怎样,现在她露这一手的确是把忘尘缘惊到了。
      当人展露出与往日的风格截然不同的一面的时候,给人的冲击是远大于平日就这般的人的。所以现在被“冲击”的忘尘缘一时便完全陷入琴曲辽远的意境中,一时也忘了这琴曲与现在的场景有多不协调。
      佛山峨峨,梅影幽幽,蓝衣素发的女子就地一曲,却是奏了江海长歌,奏了退隐江湖。
      琴音忽顿。恒沙记得这里本该有一处转折的,可惜多年不弹给忘了七七八八,正在蹙眉,身后却传来一声清鸣,正好替她掩去了这一停顿。
      恒沙顺势弹奏,侧目一看却见一尊金光灿灿的佛像立在那里,气劲扣花,花瓣为音花蕊为弦,以自然之音与她合奏。
      恒沙顿觉惊悚,想听下又纠结不给佛首面子,好不容易捱完了一曲的时间就立刻收了琴,立正站好:“佛首。”
      忘尘缘转过来,微微一笑:“佛首。”
      帝如来对他点点头,又转头满脸欣慰地看着恒沙,看得她毛骨悚然:“此曲意境阔远,可见作曲者心胸博大。汝遇良师,甚幸。”
      恒沙欲哭无泪——世界上最厉害的天然黑是谁?就是对你知根知底的亲人!看看,佛首一眼就看出这没可能是她作的曲子!
      忘尘缘在一旁风凉补刀:“曲意悠远,弹奏者却手法生疏。若非佛首伴奏巧妙,久之难以入耳。”
      帝如来不赞同:“佛友,恒沙已经有进步了,不可抹杀她之信心。”
      佛首你确定不是来黑我的吗?!为什么还一脸正直无辜的表情!
      恒沙抱着琴黯然。帝如来以为她被打击到了于心不忍,安慰道:“有进步就是好事,恒沙不必如此自暴自弃。”
      佛首!!!T皿T
      忘尘缘见状忍不住想笑,却也明白帝如来不可能无缘无故转悠到这里来:“不知佛首有何事欲寻吾两人?”
      帝如来这才想起来,手一伸便多了一本书:“恒沙汝的书。”
      四个鎏金大字《风海月涯》闪耀在封面上。
      ……
      恒沙一脸木然。
      忘尘缘脸色很精彩,一脸古怪:“吾从来不知恒沙爱好此书。”
      帝如来一脸呆萌:“恒沙从小爱好广泛。”
      ……简直会心一击!
      恒沙觉得自己眼睛都可以流血了。如果不是佛首一脸正直正气恒沙就以为佛首今天真的是来黑她的了。她在某个帝如来看不到的阴暗角度狠狠瞪了憋笑的忘尘缘一眼,“唰”一下夺过那本书:“多谢佛首佛首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帝如来回应就立马化光遁走。
      “……”帝如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和恒沙谈谈那“东陵不笑生”的事情,就听旁边忘尘缘笑道:“佛首真不知那是什么类型的书吗?”
      帝如来转头:“不是地理志吗?”
      忘尘缘默然——真纯洁,太纯洁了。那么纯真的家伙是怎么教出恒沙这种滑头二货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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