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祝好梦》白二两

5、Chapter 5 双面

　　我站在镜子前，扭头看着自己脖子后面的那个红色的印记，心里十分复杂。

　　……还是，变成这样了。

　　“……你放心……”

　　呵，男人。

　　我叹了口气，找了件衬衣穿上。

　　还好衣领挡得住。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我走过去，问道：“……谁？”

　　门外传来少女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姐姐，是我。”

　　“媛媛？”我打开门，笑道，“你怎么来了？”

　　戴媛面无表情地跨进我的房间，“我想跟姐姐聊聊天。”

　　……聊天？

　　且不说这个词出现在戴媛身上的违和感……

　　我想起那天她那个冰冷的眼神，背后有些发毛。

　　应该不是打算杀人灭口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我还是开始打量少女精致的黑色洋服，思索着她把凶器藏在裙子里的可能性。

　　“姐姐。”

　　戴媛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招呼我坐下，“坐吧。”

　　这里是我的房间……吧？

　　我有些茫然地坐在少女面前，脸上却仍然是如沐春风的笑，“媛媛想说些什么？”

　　她低着头，美丽精致的面容浸在阴影中，看不出喜怒，声音也平静得令人不安，“姐姐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在房间？”

　　“……”

　　嗯？

　　我有些心虚，但仍旧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问？”

　　“我昨天晚上去厨房拿了点吃的，回来的时候看到你房间的门敞开着，你没有在里面，”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我，一双黑得折不出光亮的眼珠定定地黏在我身上，“你去哪里了？”

　　……有点不妙。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拿起茶几上的茶壶，给戴媛倒了杯茶递过去，笑道：“我昨天晚上做噩梦了，就到院子里走了走。怎么了吗？”

　　戴媛接过杯子，眼睛从我身上移开，抿了口茶，然后嘴角缓缓扯出了一抹笑。

　　“……这样啊。”

　　她微笑着说，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俏皮的表情，“姐姐你没事就好，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我笑着点头：“嗯，谢谢媛媛。”

　　“那我就回去了。”少女站起身，理了理裙子，脸上仍旧带着乖巧可爱的微笑，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对了，姐姐，”走到门口，她突然转过头，笑了，“你的鞋子，好漂亮啊。”

　　我愣了愣，随即回了个温柔的微笑。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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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匣子里拿出蜡烛，仔细端详了一会，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把它放回桌上。

　　到底是谁点的？

　　不……

　　为什么要点？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少女黑沉的眼睛，心中不禁有些忌惮。

　　……会是她吗？

　　可是为什么？

　　我躺在床上，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要不要去找戴双？

　　我抬手，无意识地抚上了颈后的淤痕。

　　……还是算了。

　　“！”

　　我再一次从梦中惊醒，背后的冷汗浸湿了衬衫。

　　梦里，周瑾站在我面前，垂眼看着我，笑得温柔缱绻，“夕夕。”

　　“姐。”

　　我回头，只见戴双伸手抓住我的手腕，眉头紧蹙，“……别走。”

　　周瑾笑了，一把掐住戴双的脖子，声音中满是嘲弄，“你以为你是谁？”

　　“不过是我的……”

　　梦境的最后，是幼时的戴双怨恨的眼神，他死死盯着我，眼中写满了不甘。

　　“……为什么是你？”

　　我抬手揉了揉眉心。

　　为什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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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敲响了戴双的门。

　　我知道不能再点蜡烛了。再用下去的话……我可能会死掉。

　　那个蜡烛在侵蚀我的精神。

　　戴双很快开了门。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进来吧。”

　　房门在我身后无声地合上，我踌躇了一下，却听到少年含了些许揶揄的声音响起：“怎么，这会想起来不好意思了？”

　　我满脸涨红地扭头看他，却见他脸上的笑容中带了些惆怅。

　　我不禁有些不安，问道：“你怎么了？”

　　他默了默，笑着摇头，“……不，没什么。睡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含着某种我看不透的情绪。

　　我在床上躺下，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我轻轻地开口。

　　“……你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对吧？”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就在我即将入睡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轻不可闻的声音。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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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看着少女熟睡的背影，犹豫许久，还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发。

　　……要忍耐。

　　要好好忍耐才行。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冷寂的月光从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中溢出来，勾勒出少女曼妙又幽微的曲线。

　　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手指与她的头发相接触的地方开始发烫，他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草。

　　他的手指收紧，然后又松开。他收回手，起身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少年俊朗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本该是美好的样貌，然而此刻，少年的脸上却只有愤怒。

　　“你他妈没完了是吗。”

　　镜子里，与少年别无二致的脸上却似乎显现出了淡淡的嘲弄。

　　“……所以，你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你不是说可以忍耐的吗？”

　　镜子中的脸笑得隽秀斯文，“你不也只是个，觊觎她的垃圾而已。”

　　灯光下，少年伏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眼中浮现出仿佛要将面前之人生吞活剥一般的狠厉，拧起的眉眼像被激怒的兽。

　　“你怎么就不能死得干净点呢，周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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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连着好几天都在戴双的房间里睡觉了。

　　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我没办法控制。

　　……我想睡个好觉。

　　戴双每天早上都显得很疲惫，我却从来不敢问他怎么了。

　　大概不会是我想听到的东西。

　　但是……戴媛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而且，妇人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我再次去见妇人的时候，她已经很虚弱了。戴媛坐在她身边，看到我进来，只是面无表情地喊：“姐姐。”

　　我少有地没有回应她，只是踌躇着喊：“……妈妈。”

　　妇人转头看我，脸上的笑容仍旧温柔得让人难过，“小夕。”

　　“你来啦。”

　　我垂着眼，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心中无比慌乱。

　　“媛媛，”妇人舒缓柔和的声音响起，她笑着对戴媛说，“你先出去吧。”

　　“妈妈——”

　　妇人笑了。

　　“乖。”

　　戴媛出去了。临走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怨恨又冰冷，凌厉得让人心惊。

　　我避开了她的眼神。我心乱如麻，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她。妇人沉默了一会，然后把手搭在了我的手上，“小夕。”

　　“双双和媛媛，他们都是好孩子。”

　　我没有回答。她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有件事，实在是，我们对不起那个孩子……”

　　我心下微动，轻声问道：“谁？”

　　妇人苦笑着回答：“周瑾。”

　　我仍旧没有说话。妇人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出了那样的事故，害死了他的母亲，后来又……”她突然停下来，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有些奇怪，随即又移开了视线，继续道，“……我本以为那样做是好的，不过……那孩子大概会怨恨我们的吧……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尽管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妇人继续说：“如果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我真的很想向他说声抱歉……”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回握住妇人的手。

　　“要道歉的。”

　　“一定可以道歉的。”

　　妇人愣了愣，随即笑了，轻轻拥住我，“嗯，一定可以的。”

　　“可惜，妈妈没能对你更好一点……”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快要听不见，“对不起，要你来承受这些……”

　　我沉默地抱着妇人。妇人的身体比之前与她见面时相比都要更加瘦弱，然而，我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晚上睡觉前，我躺了很久，最后还是开口问戴双：“阿姨她会没事的，对吧？”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平稳又忐忑地起伏。

　　然而今天晚上，我们都没有等到期望中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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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双盯着自己的手臂，攥紧了手中的美工刀。

　　许久后，他抬起手，在小臂上不紧不慢地划。

　　鲜血溢出来，在他的小臂上汇成红色的小溪。镜子里响起辨不清是怜悯还是嘲弄的声音：“放弃吧。”

　　少年抬头，镜子里的人的五官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变得更加昳丽秀美，更加成熟，“要知道，你只是我的一部分而已。”

　　你才是。

　　你才是那个幻影。

　　“我对她的欲望……会一分不剩地投影在你身上。”

　　少年张开嘴，看着镜子里的人，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

　　他的意识在变化。

　　他低下头，竭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慌乱。

　　……他会消失的。

　　小臂上的伤口渐渐凝固，他垂着眼盯着那道渐渐沉寂的红，眼神重新变得平静。

　　……所以他还要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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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睡梦中醒来，房间里一片寂静，我看了一眼床边，发现戴双已经离开了。我坐起身，环顾四周，总觉得安静得有些不像话。

　　我掀开被子下了床，悄声走出房间。

　　宅子里的人不知道怎么都不见了，想找个人问问都办不到。我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晃悠，希望能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走到客厅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佣人急匆匆地走进来，我刚要叫住她，就见她慌乱地朝我走来，道：“大小姐您怎么还在这！”

　　我有些诧异，问她：“怎么了？”

　　她神情焦灼，说出的话对我来说却如同当头一棒。

　　“夫人……病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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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载着我全速往医院赶，我麻木地看着窗外，大脑一片空白。

　　病危？

　　为什么？

　　不……这是既定的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会这样……

　　可是为什么这么快……

　　啊啊……

　　车停下了，车门被人打开，佣人见到我，似乎惊讶了一下，随后神色中显出了几分同情，道：“大小姐，节哀。”

　　我低下头，有水珠滴在我的衣襟上，我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脸。

　　……我哭了？

　　佣人领着我向妇人的病房走去。我恍惚地迈着步子，还没来得及进病房，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少女尖锐的哭声：“妈妈！——”

　　这一声像钉子一样定住了我的脚步，让我动弹不得。佣人感觉到我没有跟上来，转头疑惑地看着我，“大小姐？”

　　我没有回应。戴双从房间里大步走出来，看到是我，步子猛然顿住，默了默，然后用一种没有起伏的声音对我说道：“妈妈死了。”

　　我只觉脑子像被人用棍子狠狠敲了一下，顿感天旋地转。一道人影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看到我，她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我脸上，“都是你！是你害死的妈妈！”

　　“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鼻子一热，脑袋里嗡嗡作响，一低头，看到从脸上滴落的液体在衣服上开出一朵朵鲜红的花。我眼前一黑，随即感觉自己彻底失去了支持，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恍惚间，我听到戴双焦急的呼唤与戴媛痛苦的哭喊在我耳边响起，像极了地狱冤魂的悲鸣将我包围。

　　我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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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昏迷中转醒，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我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

　　“嘶——”我的动作牵扯到了脸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我摸了摸脸上的纱布，发现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我想坐起来喝点水，身体却丝毫没有力气，只能安静地躺着。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房间里进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我看到门缝里露出少女娇小的身影，随即听到少女轻轻的、没有起伏的声音：“姐姐？”

　　……戴媛？

　　我想回应，嗓子里却丝毫发不出声音。却见少女轻轻地走了进来，然后拿起了什么。

　　“啪嚓。”

　　我瞪大了眼睛。

　　戴媛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的房间，房间里，一簇小小的橘色火苗无声摇曳。

　　我不敢相信地伸出手，伸向那盏小小的蜡烛。

　　……是戴媛。

　　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跌跌撞撞地朝戴双的房间跑去。

　　我……害死了……

　　……她要害死我。

　　……为什么？

　　我惊慌失措地敲响了戴双的房门，迎接我的是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戴双紧紧地抱着我，脸颊轻轻蹭着我的头发，“你终于醒了。”

　　我嗓子疼得厉害，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地推他，示意他快进去。

　　他抱着我进了房间，反手阖上门。我朝他指了指嗓子，他明白过来，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我。

　　我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我抬起头，问道：“戴媛为什么说我害死了妈妈？”

　　戴双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的脚，突然蹲了下去，用手托住我的脚底，用一种低沉又温柔的声音说道：“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也不怕冻着。”

　　温热的触感从脚底传来，我突然感到一阵不安，慌乱地挣脱开他的手，想缩到床上，却又被他紧紧抓住。

　　他抬起眼看着我，“乖一点。”

　　我顿时定住了，丝毫不敢动作。

　　……我不该来这里。

　　至少不该现在来。

　　我看着那个与周瑾如出一辙的眼神，几乎要尖叫出声。

　　我该把那个该死的蜡烛熄灭的。

　　我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戴媛的事，我很抱歉。”

　　意识迷离间，我听到少年的声音低低地说，“……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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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能支配我。”

　　戴双盯着镜子中的人，口中喃喃道。

　　隽秀好看的少年笑了，“我到底能不能，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

　　“你也没办法忍耐了吧？”

　　周瑾笑得轻蔑又自得，“那是我的意志。”

　　“当然，压抑也是。”他沉吟了一会，继续道，“我比你忍耐得更久，久得多……”

　　说着，少年像想起什么，嘴角勾起恶意的笑。

　　“……不过我得到了。”

　　戴双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少年。

　　周瑾伏在镜子前，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满足与快意，与在少女面前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你拼命压抑着的东西，日思夜想的东西……”他故意一字一顿把字咬得清楚，“我·得·到·了。”

　　戴双看着镜子里的人，突然抬手一拳狠狠砸碎了少年的脸，那张清隽的面容顿时分崩离析，镜中只剩下戴双破碎扭曲的怒容，与鲜血淋漓的手。

　　他抬起手，慢慢拂去脸上被飞溅的玻璃碴划出的血迹。

　　“……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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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娇小的黑色身影悄悄走出了房间，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那是姐姐的房间。

　　娇小的少女无声地挪动着脚步，攥紧了手中的东西。浓重的夜色中，黑色的身影宛如鬼魅。

　　她站在半敞的房门前，盯着里面燃烧着的蜡烛与空荡荡的床铺，平静的面庞上少有地起了涟漪。

　　她笑了。

　　“怎么这么难缠。”

　　她脸上的笑容淡去，眼中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简直像阴沟里令人厌恶的老鼠。

　　少女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月光从窗外映进来，照亮了少女手中，一把小小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