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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她很镇定 ...


  •   “长生,安乐,富贵,尊荣,显名,爱好,财力,得意,喜欲,为始。”
      白皙纤细的玉手,架着红剪子,剪下盆栽里,开始枯败的兰花。
      “死亡,忧患,贫贱,苦辱,弃损,亡利,失意,有害,刑戮,诛罚,为终。”
      兰花落在花几上,如花似玉的美妇放下剪子,用涂梅红脂膏的指甲,一点一点,把残花,推下花几。

      “夫人,你剪它做什么?”丫鬟过来捡起地上兰花,“这不是还好好的,也就,也就花瓣有点萎黄。”
      “炭火太暖,早开不是好事,早死的命,”夫人慵懒的拢起滑落肩的薄衫,抬头望出窗外,“外头冷清这么些天,怎么又热闹了。”
      “夫人,是公会的人,来驱邪,”丫鬟回内屋找暖氅,要给夫人披上。
      夫人摆手,示意不必,就一身薄衫,开房门,室外的低温浇灌而入,她捋起鬓边,依靠在门上,雪白透粉的肤色在冷风里冻得更白了,柳眉薄唇,不能说是娇艳,是那种一眼上去,让人尝心悦目,心里舒坦的美。嘴上却不饶人,她对着经过廊前的一行人说:“驱邪有什么用,招回了魂,那才是得了。能把鸢儿起死回生不成,不就是贪生怕死,怕惹上身。”
      丫鬟名叫紫儿,原本是后院杂工,自打夫人进到府里,就跟着夫人,也有两个年头,夫人的脾性她见怪不怪。夫人是二爷从仙山买回来的艺女,琴棋书画样样精湛,就连刺绣活,也比府里姑子做的好,就是性子辣,因此受过不少苦头。二爷的强迫,二奶奶的偏见,就连大房里的大奶奶,也给她脸色看,克扣用度,说她不检点,背后勾搭大老爷。

      紫儿拽着夫人往房子里带,“夫人,外面凉,冻着了二爷得心疼。”
      “哈哈哈哈哈,”夫人半开着眼睨紫儿,“别说笑,都是狗眼里装不下人!”
      紫儿不敢招惹夫人,卑谦低着头。

      “那是谁啊,长得蕙质却不兰心,”荣城皱着眉,不紧不慢跟着。
      他们要去鸢儿住所看看。
      雀儿低着头,不敢看过偏厢,轻声道:“二爷前些年仙山买回来的姨太太,叫花夫人,使了不少银子呢,是个刁钻的主儿,府里没有人不被她埋汰的,别放心上。”
      前头景画然笑道:“我倒觉得她说的挺有意思的,‘狗眼里装不下人’,到底是骂狗呢?还是骂人?”
      荣城道:“可能都骂。”
      两人异口同声笑起来,“哈哈哈哈。”

      雀儿根本不明白刚刚看完如此残忍血腥场景的两人怎么这么快就能笑出来,林大人还是比较正经办事的,她道:“大人,前面就是西厢,我们丫头都是好几个人一块住的……我和,我和鸢儿就是一个厢房的。”
      林大人道:“好,有请带路了。”

      厢房不大,炕很长,丫鬟们一块睡,显得还拥挤。

      鸢儿的被褥已经被收拾走了,留出一块空位,简单铺着草席,下面是长木板。
      景画然二话不说躺了上去。
      雀儿:“……”,丫鬟们这些天怕得很,睡觉的时候都里鸢儿的床位远远的,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摸自己脚跟。这年纪小小的驱魔师,就这样躺上去了。
      “她得罪什么人没有?你们之间相处很友好?”帽兜下,漏出景画然的眼光,直直看着横梁。

      雀儿道:“我们之间,就各干各的事,不会有什么矛盾,偶尔小吵小闹。”
      景画然猛地坐起,吓得雀儿后退,定下神来,发现驱魔师那双乌黑的眼睛正看着她。
      景画然道:“那她有没有向你们求救过?”
      雀儿懵了,“啊?什么?”
      “邪祟是选择性地在院子里没人发现的地方杀人,不太可能是邪祟强行带她去后院,那样子你们也会发现吧?一个浣衣的跑去后院?那她为什么回去后院,她不应该洗她的衣服吗?平时就呆在西厢,没什么地方可去吧。这些不清楚?”
      雀儿低下头,嘟囔道:“不太清楚。”
      景画然继续道:“她为什么会在后院,井就在外边,晾衣杆也在外边,她会逐个厢房去收脏衣服?”
      “我……不清楚。”
      荣城发现其中端倪,跟上景画然的思路:“你们工作不是分配好的吗?那谁负责收脏衣服?”
      雀儿答道:“各房要洗的时候自个送来的。”

      屋里头雀儿被审犯似的,外头却热闹起来。
      “今晚有红豆糕!”
      “你这贪嘴,尽想着吃。”
      两个丫鬟打闹着进屋,一愣,顿时安静下来。
      许久才反应过来,道:“驱邪师大人们好。”

      景画然把自己帽兜拉下,与两人擦身而过,出到院外。
      荣城在后头道:“画然,等等我。”

      景画然在石刻照墙前,神色惊慌的看着浮雕,“这是什么!”
      雀儿跟上来,听驱魔师语气不对,她也紧张起来,“就是麒麟斗蛇图呀,驱邪的……”

      石墙不对劲,后头两个丫鬟急忙去叫了大奶奶过来。
      “怎么了?石墙有问题?”大奶奶说,这石墙是府邸建成的时候就有的,当时先祖请了驱魔师看风水,说在这里要弄个石墙,具体的就不清楚。
      “这不是麒麟斗蛇图,这是麒麟压蛇图,”景画然道,“也就是说,你们府打从一开始,就有一只邪祟,只是当初请了神,借助神力,克制住了。”
      没想到小个驱邪师还真的是女娃,大奶奶没好气道:“那又怎样,克制住了还跑出来不成?”
      对方轻视的态度显而易见,景画然道:“哦,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跑出来的,除非神不想照看你们,好自为之。”
      景画然转身就走,告辞都没一声,荣城上前卡住,“画然,怎么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景画然带气,回头,指着壁画上的麒麟,“看清楚,麒麟嘴巴张开的,它的神形没有长蛇清晰,还不懂吗!你们做了什么背叛神明的事,已经被神明抛弃了。”
      “我们怎么会背叛神明呢?每天烧香拜佛,初一十五大礼不缺。”大奶奶不可置信道。

      边上不出声的林大人,终于开口,他阴森森来一句:“府里,必定有人做了神人共愤的事情,以至于造成如今这个结果,长蛇现在就游走在府里头,随时会再次下手。”

      荣城补道:“长蛇乃淫.秽不净冷血无情之物,石壁神力尚存,但长蛇已经有如此强大咒力,可想而知,府里的邪气得很足,才能让长蛇胡作非为明目张胆。”

      大奶奶一听,怒目圆瞪,呵道:“一定是那孽障!她来府里后,就没安宁过!”
      大奶奶气冲冲离开西厢,势必要找孽障算账。

      大奶奶冲进房间时,花夫人正在午睡。
      紫儿见大奶奶神色凶狠,连忙上前跪下,“大奶奶,夫人休息呢,什么事吗?”
      大奶奶对着紫儿脸就是一巴掌,把人打得趴地上,“赔钱货,也配住府里?”
      开门冲进内寝,呵斥声接连不断,接踵而来又是响亮的耳光。
      紫儿吓得不敢起身。

      但是景画然跟进屋里头,花夫人被拽着一只手臂拖下床,一边脸红着,垂着眼眸,轻蔑道:“哦?看不住自家丈夫怪我?有本事把我赶出去,省的我还得恭敬你。”
      大奶奶气不过扬起手掌就要给花夫人再来一耳光泄气,千钧一发,景画然扑在花夫人身上,后背挨了大奶奶那劲道十足的巴掌,幸好厚实的毛毯垫着,不然景画然那瘦小身子骨指不定被拍出什么毛病。
      荣城赶紧拽过大奶奶,“干什么,还打人呢!”
      “就是这贱货,不然邪祟还能猖狂,徐家乃是镇关大门,正气刚明,岂能容忍外人玷污。”大奶奶面目凶狠盯着花夫人,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花夫人笑道:“一百多年前的事还敢拿出台面,徐府也就这点本钱,如今出的都是混世魔王,早死早超生。”

      大奶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花夫人,“你看她,你看她,你还护着她!”
      景画然回过头,道:“她说的是实话,况且我们还没盖棺定论是谁,你为什么张冠李戴!”

      就不怕火大的景画然这添油加醋的,荣城差点拽不住大奶奶。

      气昏之后便是清醒,大奶奶很快抓住花夫人痛处,道:“不就是个仙山买回来的贱蹄子,徐府势不如初又如何,你还不是徐府的卑妾,就算死了,你也得死在徐府,嘴上图快活如何,你也就嘴能说说,你有本事插翅高飞不成。”

      花夫人捂着脸,“放心,我死后会诅咒徐府每一个人,谁也逃不了。”

      大奶奶瞪着荣城,“撒手,你什么东西,敢如此无礼。”

      林大人姗姗来迟,道:“他不是什么东西,这位驱邪师是明州荣光府的少爷罢了。”

      大奶奶一听,顿时收一身怒气,拽着荣城衣襟的手瞬间放开。
      还没定下气来,外头雀儿喊到:“大奶奶,老爷和二爷回来了。”

      已近黄昏,徐家两位爷回来了,丫鬟忙着厨房,一行人在正殿说话,老爷知道荣城是荣光府少爷,非常热情的用饭,还打算让他们一行人留宿,让丫鬟们去收拾客房。

      夜幕来临,丫鬟们掌灯,烛火把府邸照亮,晚膳已经备好,内里一下子挤满了人,桌上的,上菜的,伺候的,里里外外不下三十个人。

      饭菜上的差不多了,花夫人才慢悠悠走来,脸上的红印,触目惊心,引得底下丫鬟们窃窃私语,倒是二爷的正室,二奶奶,是个软性子的,心疼地皱眉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又惹嫂子生气了?”
      花夫人没有说话,避开二奶奶要搀扶她的手,“不要你假慈悲,还不知道你心里多开心,等着看好戏。”
      二奶奶缩回手,看向边上的丈夫。二爷心神领会,笑道:“唉,一家人,不计较那么多的,今天公会人在呢,别说气话。”
      大奶奶夹一片菜,“她不就是故意让我们家丢脸。”
      老爷拍桌拍得碗碟呯平响,对大奶奶斥道:“你也少说两句,这还不是你做的好事,到底谁想让我们家丢脸?花夫人也没惹你。”

      这一家子的笑话景画然已经看了一天,有些厌烦,荣城不断往她碗里夹菜,她也不顾着吃,走神间,有什么东西滑过脚边,又黏又软的。

      她低头一看。

      烛火照映着屋里的人和物,把影子打在地上,墙壁上。
      桌下,晃动着条状卷动的黑影,还看不清是什么。

      景画然拿起筷子要夹碗里的菜叶,手一松,筷子滑落在地上,她顺应弯腰去捡。
      大奶奶见状叫了边上丫鬟去拿新的。
      景画然已经看清桌下影子,那是从人的影子延伸出来的,蛇尾一样的影子,除了四人,屋内无一例外,影子都拖着一个蛇尾!
      它们互相纠缠,蜷缩,甚至碰到林大人和荣城的脚,但他们无动于衷,根本没发现不妥。

      景画然坐正,腿缩上椅杠,努力的假装如无其事,她对边上荣城道:“城哥,你鞋子脏了,有泥巴。”
      荣城弯腰去看,道:“有吗?可能今天院子里不小心沾上的。”
      荣城拍了拍鞋面,依旧吃碗里的菜。

      你看不到吗?

      景画然很想问,又不敢,怕打草惊蛇。
      边上的林大人还在给老爷敬酒,他们没有发现端倪。

      脑海里思索着各种可能性,还没出结果,许久未开口的花夫人,突然对景画然道:“驱邪师妹妹,你嘴脸黏饭粒了。”

      “哦,”景画然下意识要去摸嘴,心道:不对,我没吃饭啊!

      这诓人鞋子脏一样的套路……

      景画然对上花夫人的眼,花夫人对她微微一笑,那绝美的面容,更绝艳了。

      只有四个人没有蛇尾影子——她,林大人,荣城,还有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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