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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很厉害 ...


  •   岁末,厚雪沉在青瓦上无人理,院里重雪压断梅枝,重重砸在树下的红花灯上。
      裹着湿冷棉袄的老厮役呼着寒气搓手,寻着动静出来,一看,砸的是府里新买的春灯,还没高挂,被雪压盖漏出一点红。
      天将亮未亮,老厮役连忙回房喊醒小役,“你这厮!活腻不成,这灯能往外放吗?这比你命还金贵的东西!看大奶奶处不处你!”
      小役慌张起身,抓裤带紧上,嘟囔道:“那不是没地放嘛。”
      老厮役一拍小役脑门,“柴房后头,原放竹炭那地,你去扫扫干净,快去,我等会清了雪就带过去。”

      一出门,寒气把人醒的七七八八,小役裹紧棉衫,发现衣袖短及手腕,冷得哆嗦,“这大户人家给下人的衣服也不体面些,小气,”抱着手臂往西厢走去。

      小役年十二,家在宁安城北街,刚进来镇关府不到三天,年关将近,城里很多府衙门第请人做散工,原以为就扫雪贴春的简单事,没想到府里不单单事情多,规矩更多,现在一个觉都不能好好睡,还不如窝在家里等开春去上学更好。
      前些日子大奶奶购置的春灯送府来,天将黑,小役就随意一放,没想到半夜又下雪,出这意外。

      小役带着灯笼,他出门廊,家母做的棉鞋还厚实,踩在雪上软软的下沉,还不至于冻脚。确认雪的厚度,小役在微弱的灯光下,找着西厢的路,他记得那里有石刻照壁,上面雕刻复杂浮雕的兽影,听府里丫鬟说,西厢偏阴气邪,且住的都是姑娘,墙上刻的是驱邪瑞兽麒麟,可镇阴壮阳。

      镇关府很大,西厢是放杂物和府里丫鬟住的地方,小役来过一回,柴房是在井口边上,他记得。

      他找到麒麟照壁的石墙,很快摸到西厢门廊。沿着石墙,微光照着雪地,比自己脚印略浅的脚印子一路进到西厢里。

      姑娘们没睡吗?这么冷的天也不该出来呀。

      小役蹲下,灯笼贴近雪地。
      脚印不像平常女子大小,反而像成年男子,而且,这脚印子进去,倒是没出来的那道。

      寒风一阵,从背后吹来,灯笼里火烛晃动,冷得一抖,小役吓得坐在地上回头一照。

      没有人。

      小役抓紧灯笼,令一手拍掉裤上碎雪,余光里有什么东西晃过。
      他一抬头。

      石墙上雕刻的四脚瑞兽,祥云密布,脚踏业火,张着利齿撕咬长蛇,带着不可一世的霸气,粗大的长蛇蜷着身躯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感觉与白天看到的哪里不一样了?

      小役思索着哪里不一样时,脚背掠过一阵冰凉,似有又冷又软的东西爬过,吓得踉跄缩脚,慌张跑进西厢里头,在木亭下坐下,贴着灯笼检查自身,棉鞋把脚裹得严严实实,刚刚那一诡异的感觉怎么来的。
      估计是风凉。

      小役摸着薄弱的月光,来到井边,几棵光.溜溜不知何种树木覆着白雪,人般立在雪地里,舞着树杈似张牙舞爪的鬼怪,斑驳树影在惨白的雪地里晃动。

      还是赶紧完事回去为妙。

      绕过水井,柴房刚糊的新窗纸,透光性极好的窗纸能够省下不少烛油钱,如今透过窗纸,若隐若现浮着薄光。

      “姑娘不会在柴房上夜吧?咋还有人呢。”小役心里寒毛四起,一想到要是购置的春灯出问题得自己赔钱,只能咬咬牙关,悄悄摸进柴房。

      里头还真有人,听着动静,还不止一个!

      窗纸很薄,以至于里头的声音外头能听的一清二楚。

      断断续续是一姑娘的哭泣声,哭腔里带着哀求:“会被发现的。”
      小役听出来,那是负责浣衣的婢女,鸢儿。
      接着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还以为我不知道,贱蹄子谁的衣服没洗过没碰过?你就是个路边的板凳,谁都能坐!贱蹄子!”又是一个耳光。

      没想到徐二爷会在这,小役顿时觉得不仅仅身上凉,脖子也很凉。
      小役连滚带爬,逃出西厢,当中他似乎看到,在另一边休寝的厢房里,晃着几个人影,不敢再多看一眼。

      “你小子跑什么,小心惊动主子。”老役已经把春灯收拾在廊下,一顿劳作,他哈着白汽说道,“你怎么去一趟就把灯弄丢了,我给你的灯呢?”
      小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一直抓手里的灯,在慌乱中不知丢哪了,“我迷路了……”
      “不中用!”老役扯着小役的肩膀,把人拽进房里,“去拿油布来盖一盖,明儿再放进柴房。”
      “是,”小役被老役那狠劲拽得回神,赶紧去做事。

      天微微擦亮,徐二爷从西厢的柴房走出来,他收拾自己一身行头,沾不少煤灰渣子,越拍越黑,不远处,一个竹编灯笼,范着微弱的光。
      他轻蔑笑笑,回头看一眼,柴房里,成堆的黑木炭后面,露出一双纤细的小腿,煤灰贴在腿腹上,里头的人一边哭一边拍着煤渣子。
      徐二爷昂头看着天边揭幕的晨曦,意气风发,一脚踩灭灯笼,踏出西厢。

      ***

      “有人吗?保俶公会来驱邪的,”荣城不耐烦拍着门,“赶紧的。”少年一身白绸黄纹袍,胸口上是两个金丝刺绣的金星,眉宇间满是年少气过盛的火气。

      也不能怪他,临近年关,公会已经把驱邪单子清理得差不多,该回家的都走的差不多,剩下的都是住的近,留下收拾卷宗,晚些天回家,谁知年假跟前紧追而来一单子,还得加急,且不说大过年的忙着回家团圆,如今被迫出来吹风兼工作,于是大少爷荣城脾气上来了。
      跟他一块来镇关府驱邪,有他的上司,胸口上绣五星的林大人。还有公会里团宠,景画然。

      镇关府偌大的府邸一点动静都没有,荣城道,“不会一府人被邪祟屠个干净吧,也好,我赶着回家。”

      景画然噗呲一笑,“怪冷的,”搂紧自身毛氅。
      少女还未长成,也就到荣城肩下,瘦薄得得靠衣服撑起来,才不那么骨感。那狐氅,便是荣城送她的,听帮里人说吗,那是荣大少爷家里人给他捎带的。
      荣城手一抬,毛茸茸的帽兜给景画然盖上,挡住吹脸的冷风。

      林大人端着脸,“大过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厚重掉漆的红木门被推开,两个小厮没多说什么,引着三人往正殿去。

      “大奶奶,公会的人来了。”

      林大人走在在前头,给夫人行礼,“在下保俶公会执行官,姓林。”
      大奶奶打发婢女去沏茶,“麻烦林大人了,府里出事故,劳驾大人走一遭,这两位是?”

      荣城谦道:“保俶公会驱邪师。”

      众所周知,公会出公务带的不是执行官就是驱邪师,荣城这一嘴答不上大奶奶的点,大奶奶瞬间冷下来,看到荣城再袍上的二星,满脸嘲讽,正要追问,林大人道;“请徐大夫人带路吧。”

      徐大奶奶那伸出去要揭开景画然帽兜的手顿住。林大人是五星执行官,这类人在驱邪界百里挑一,公会里头都靠五星及以上的人撑场面,是有话语权的人,得顾着林大人的情面。
      荣城趁机把女孩往身后一带,“夫人带路吧。”

      徐大奶奶轻声囔囔道:“怎么像是个女娃。”宁安城镇关府渐渐没落,受尽冷脸,但也没到公会随便派几个人来敷衍的地步。
      她挥手示意婢女去带客人,自个没事似的走开了。

      进到后院花园,迎面而来一阵恶臭,荣城转出灵阵隔绝味道,还不放心似的把腰上草药香料锦囊摘下塞给景画然。

      “行了行了,这场面画然又不是没见识过,宠不坏她!”林大人道。

      景画然嬉笑接过捧在手里,“谢谢城哥。”

      荣城拍拍景画然帽兜,道:“往后谢谢你城哥我的地方多着去呢。”

      林大人道:“行了行了,别祸害她,你掂量掂量自己,行吗?”
      “怎的,我配不上她不成?”

      林大人不接话了。

      景画然心不在他们对话上,一进入这院落,她就开始观察院中一树一木。
      婢女在前头带着路,越过一座假山,景画然拽过她的手,“你别去。”
      轻轻的一声,落入婢女耳中,婢女知道驱邪师已经感知到什么,能力不俗,原本慌乱的心定下来,她道:“就在前面……”

      景画然越过婢女,往松景草堆里走去。

      荣城跟上,“画然你等等我。”

      杂草堆里,躺着一具女尸。

      荣城看到刹那,转身开始干吐。即使灵阵隔绝着味道,但没让他黑眼。

      女尸扭转蜷曲,被未知的力量硬生生扭成麻绳般,血液散开状潵一地,溅在边上绿色的草和叶子上,森森的白骨,扭曲的肢体,诡异的卷着,她的头部似被车轱辘撵过,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景画然被生生吓出一身冷汗,但还是硬着头皮把整个画面细细看过,再离开松景草堆。

      荣城还在一边吐着,林大人转而问景画然道:“什么情况?”

      “咒杀,咒痕还在,邪祟还在府里,还判断不出来是什么作乱,”景画然话一出,吓得边上婢女跪坐在地上,嘴里嘟囔着什么,别找我,别杀我。

      景画然道:“姑娘,你认识死者?她叫什么,生前做什么的?”
      婢女脸色苍白,虽然害怕,但还是慢慢道来:“她跟我一样是府上丫鬟,她叫鸢儿,是负责浣洗衣物的,她生前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就洗衣服!”
      景画然道:“除了洗衣服外,她与往常有什么怪异行为,比如,她平常只负责洗衣服,她突然扫地这种类似的情况?”
      婢女道:“没有吧……”
      “你呢?”景画然紧紧盯着婢女,“你叫什么?平时又是做些什么的?”
      “哇,”婢女害怕得梨花带雨,“奴婢叫雀儿,负责浇花除草的,是我发现她的,我不会被邪祟盯上吧?我会死吗?”

      荣城缓过劲来,“画然,你吓到她了。”荣城在雀儿边上蹲下,“雀儿,别紧张,目前看来你身上还没出现诅咒。”
      “哇——”一想到府邸藏着一只惨无人赌的邪祟,雀儿吓得有些精神恍惚,神光涣散,慌慌张张地跑了。

      景画然耸肩,“我没吓她呀,我说实话嘛,邪祟还会继续杀人的。”
      荣城作揖问道:“那么请问景大大驱邪师有何解救方法?”
      景画然指尖灵阵画出,挥进松景草丛中,把女尸笼罩在法阵之下,“等它再出手的时候,抓住它,”法阵唤醒周边的绿草,疯长的绿草把女尸裹得严严实实,她继续道:“但不能保证能不能抓得住,毕竟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灵阵卷起罡风,把空气里最后一丝腐臭带走,风缭得毛氅抽动,下面,是与荣城别无大致的白绸袍衫,只是襟前,是八颗精绣的芒星。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谢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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