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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三十三 绝代(下) ...

  •   【正文】
      1.
      你循着报纸上所写地址找到这条贫民区巷弄时,正晨光熹微。
      巷弄两侧斑驳的墙皮遮挡住本就不明亮的日光,雨后扑簌簌落下的石灰粉末铺满同样破旧的石板路;鞋底踩上去立刻被粘上厚厚一层,步履艰难起来的同时,晃动不齐的地面下窝藏着的一汪雨水让你脚步一滑,只需顷刻,就在新换的白袜和裙裾上溅满泥点——

      这里几近城市边缘,是扒手劫匪、偷渡游民的聚居地,藏纳这市中繁华所难容的影子。晨间的深巷已经充满人声,多是沉闷且压抑的训斥,又或满含不耐的催促抱怨,混杂成一种灰色旋律,并那些并不柔和的刺鼻气味一齐,充入你的感官。

      连续询问几个人后,路边终于有位支起补鞋摊子的老伯愿意为你指路:
      “你找小苏先生?他天还没亮就去103号修他们家电灯去咧,现在好像还没回来。”

      你这才发现巷子里的人家竟有门牌——如无人提醒便无法注意到的古旧歪斜,勉强写来给熟人分辨罢了。
      免不得在错综复杂的小路中一番辛苦才至目的地,未及敲门,便从断壁之中瞥见屋内情形:
      这户人家墙壁早已四面漏风,唯一的白炽灯泡悬在屋顶正中,也难怪瓢泼夜雨后电路受损。

      向陈设简单的瓦房内望去,唯有男人最为醒目,他穿着半新不旧黑色燕尾服,用一顶洗的发灰的黑色礼帽压住金色卷发——显然他已尽力以自己的穿着贴合此处环境,但那并不瘦弱的健康身姿少见于这贫民窟般的巷弄,而他举手投足充满的绅士风度,昭示着从容不迫,仿佛不是在维修漏电短路的灯泡,而是在享用早茶。
      他像这潦倒之处的灰棕背景里唯一的色彩,更让你惊奇的是,他动作游刃有余,似早已惯于处理这等家长里短的麻烦。

      此刻,他正以一根横亘裂纹的绅士手杖探测电路损坏之处——想必是没有万用表时,以防触电的措施,只是不知道在这积水深重的地方有没有用。

      你没去打扰,立在墙外静静观看,直至阳光完全平展于地平线,透过这户人家的破旧瓦墙,在他的身影外侧加了一层晕轮,就连他额角汗珠都在橙红光芒里变得有些晶莹,像是浅粉色的水晶。

      ……等等,你心下一惊——浅粉色??

      2.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捐献一些不用的旧物,而报纸上注明的捐献联络人正是苏先生,多番电话不通后,你只能循着他办公室地址找到这隐蔽于城市边缘的巷子。

      此时夏日晨间的凉风吹散暑热,他也已轻车熟路修好电路,从摇摇欲坠的木凳上走下来,转身时一抬眸,恰与你视线相接。
      橙红色的日光将他目光笼罩出旖旎氛围,你清晰见到那浅灰色瞳孔中涟漪散开,顷刻间便再归寂静:
      “你来了。”
      此前你已同他通过电话,温润声线叫你即刻确认了眼前男人的身份,可对方熟稔的措辞却叫你觉得疑惑——
      那语气像久别重逢的故友欣然招呼,蕴藏着一丝不使人生厌又显而易见的缠绵。

      你迅速在记忆中搜寻有关这人的印象,终归一无所获,遗憾答:“对不起,先生,我似乎并不认识你——尽管你看上去很想令人结交。”

      他闻言一哂,先将手里维修工具递出去,向屋主微微颔首后,边褪下被染上灰渍的手套,边漫步至你面前,高大身躯遮住日光,以影子将你覆盖,随即便在这过分靠近的距离之中,迎着你不明所以的目光里,轻轻牵住你的手,俯身一吻:
      “理查德苏,恭候小姐多时了。”
      一个标准且毫无暧昧的吻手礼。
      他凉如寒冰的手指和唇瓣轻轻碰触你,在你肌肤上留下难以褪去的灼热。
      平淡的、带着距离感的行为,却能给你心头留下深刻烙印,宛如他整个人给予你的印象。

      你于是望着他近乎透明的眸和金色鬈发,不知所措,怔怔回道:“您应该不是中国人吧,西洋人也会姓苏?这样说来,我们算是本家。”
      “自我妻子离去后,我便改为此姓,聊以慰藉。”
      “……那真令人遗憾。”
      尤其是,你不明白是对方英年丧妻更令你遗憾,还是听见这风度翩翩的男人竟曾有妻子更令你伤怀——尽管这是你们首次会晤。

      “曾经的遗憾,是为了更美的重逢。”他含笑侧身,体贴的看清你白袜上的泥点,以手杖为媒探明石板路的深浅,才伸手示意你走出巷口:
      “不介意的话,远道而来的小姐,在处理你的事务之前,可以陪我用早餐吗?”

      3.
      他带着你左旋右转,穿过重重小巷,推开贫民窟一扇毫不起眼的破旧木门,延请你进入屋内。

      屋内是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场景——
      宽敞厅堂铺满了光可鉴人的黑色地砖,高悬穹顶的木梁设计成重叠交错鸢尾花形状,踏过包浆浑厚的漆木楼梯,客厅转角出巨大的机械座钟发出规律声响,整面墙的壁龛中陈列着一时无法数尽的收藏品,浓郁欧式宫廷风格扑面而来,黑金配色既让人觉得隐约压抑,又使你不由自主心驰神往。

      “这里……真不像是中国的建筑风格,而且家具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你讷讷低声感叹。

      他温和解释:“小姐好眼光,这座房子是我从欧洲运过来的祖宅。”
      时下留过洋的人不少,你便是其中之一,饶是曾自诩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一惊:
      “运过来?整栋房子?”
      男人清浅一笑:“我担忧与妻子重逢时,她住不习惯,还是把祖宅搬过来为好。”
      “恕我冒犯,原来您说的离去不是指逝世吗?”
      他闻言毫无伤心神色,只是伸出玉白修长指尖,闲适动作之间将沸水注入一壶红茶,热香四溢,佛手柑的气息在室内蔓延,他才慢慢开口,面目也似平添几许柔情:
      “我信转世之说。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你难掩讶异:“现今进步青年都对封建迷信嗤之以鼻,而且先生看上去像个西洋贵族做派——那边科技更发达些,我以为您应该不信这些的。”

      他未言一字,眸光闪烁,忘抬手将刚冲泡好的红茶倒满你面前瓷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茶温正好。早餐想吃些什么?”
      待你手掌触及杯子,只余一片温凉——茶水瞬息之间就已成入口温度,你掩盖住心头惊讶,答道:
      “客随主便就好。”
      他闻言弯了弯眼睛:“这么好伺候?”

      说罢,他便情不自禁向你伸出手,却在离你头顶十公分的位置停下,作了个想摸头又堪堪止住的滑稽姿势,旋即无奈展颜一笑,低声叹道:
      “一切恍然,仿佛昨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4.
      你父亲割据北方多年,乃举国闻名的铁血军阀,作为他的幺女亦是独女,你无需像哥哥一样文武双修,反而从小被保护,留存着一份乱世中难能久存的纯真。
      但自国门被破,纵然你再娇矜,也明白世道日益混乱,否则你也不会择机去贫民巷中捐献旧物,以求略尽绵薄之力。

      旧物……啊,今晨只顾着在那位苏先生家里享用早餐,正事居然忘了,东西还没捐献!
      想到这里,你不由噌的一下从桌子上站起来,引来父亲和兄长目光奇异瞥向你:
      “怎么慌慌张张?”
      “忽然想起今天还有事情没办!我得出去一趟。”
      父亲眉毛一皱,反问:“吩咐卫队就可以了,什么事情值得亲自去一趟?世道不太平,尤其天色渐晚,还是当心些的好。”
      此时你已跑到门口,闻言脚步一顿,只犹豫片刻便答:“我还是想自己去。”

      话一出口,你自己都是一惊——
      不过与他一面之缘而已,却能生出下意识珍而重之的反应?让你鲜少的未经思考便反驳了父亲?

      5.
      夏夜晚风沁凉,月光照耀下的小巷,蒙上昏暗阴影。
      越往巷内深入,路途越扑朔迷离,路边茂密高树随风飘摇,仿佛鬼影招手;你裹紧了披肩,小声疑惑一句:
      “奇怪……白天来的时候明明是这条路,现在为什么找不到?”

      回应你的,唯有遮月乌云,将最后一丝光亮挡住。眼前唯余漆黑,而天气潮湿粘腻,似正酝酿一场暴雨。
      “早知道就听父亲的,让卫队来了……这路真难找……”
      抱怨话音未落,巷子深处传来痛苦的呐喊——声嘶力竭,阵阵揪心。这时你才意识到,方才的小巷未免过于安静,是种近乎死寂的诡异;而此刻在这一片寂寂中响起的哀嚎,反而让乒乓乱跳的心有些落到实处之感。

      循声而去,恰在你拐过墙角时,一声惊雷照亮天际,借着电光,你望见有人正躺在地上,胸口一枚弹痕,血液涓涓如流不绝,凶手不知所踪。
      你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从没见过血腥场景,呆呆不知看了多久,被小巷彼端传来的规律脚步声打破了思绪。
      你深怕那是持凶器回来灭口的杀手——连忙回身躲入墙壁之后,便听一道熟悉声线叹道:
      “我来晚了……”

      温润而优雅的语调,独特到再无他人能有,正属于白日里你见过的苏先生。
      你浑身一颤,不知为什么并没转身跑远,反而静听其变,细细簌簌的一阵响动之后,似乎是那中弹的伤患说话了:
      “您是听我召唤而来的吗?”
      “虽明晰你的祈求,但我并无回应它的义务。”
      “我可以付出一切,求求您!”
      奇怪——你这样思考着——明明那个人重伤难治、哀嚎不断,为何此刻说话却是如此顺畅?
      就在这时,苏先生继续道:“请我办事的报酬可不低。你已濒临死亡,还有什么能付给我的?”
      男人回答的声线此刻才带上颤抖:“您需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
      近乎冗长的沉默,似乎是审度和衡量的时间,随后他答:“灵魂。”
      “乱世苟活,不若消亡。如果我的贱命能换她安康的话!请您尽管拿走!”
      苏先生顿了顿,补充:“你确要与吾订立契约?哪怕以永世灵魂为代价?”
      “是的,先生!求您!”
      苏先生的应答无喜无悲,淡漠且无起伏的声调全然不似你白日里所听过的那样:“好。”

      6.
      巷子中的凉风吹过你耳缘,久长的寂静之中,你脑海中不断徘徊着方才那些打破你自小到大认知的话,直到有冰凉的液体打在脸上。
      果不其然,暴雨如瀑。
      你走出巷口,望向那伤患方向,地上已无一丝血迹,而苏先生立在男人原先横身之处,在雨中朝你伸出手掌:
      “我刚刚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舍得出来?”
      你有三分惊惧七分疑惑,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次见面,便想要深入了解我,苏小姐真是热情。”他再度露出你熟悉的微笑,抬步穿过雨幕走到你身边:
      “也不怕自己被淋病。”

      他周围似有一道眼不可见的屏障,此刻正将你纳入其中,遮蔽雨水的同时,你清楚的被男人的气息包围起来,是和他人一般无二的温柔。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刚刚地上躺着的那个……”
      “只是家族传承了一点炼金术士的魔法而已——你们不是惯于觉得西洋人的花样多么,就勉强认定我和他的交易是西洋人的花样吧。”
      你闻言表情严肃,他语气却轻松:
      “每个人都有秘密,你知道了我的,是否也能让我听听你的?”

      7.
      你没什么秘密,烦恼却有一桩。

      现有的一切安和富庶,都有赖于父亲的据地,而此时正当乱世,国内军阀混战,百姓食无果腹,坐拥北方军事要塞的父亲成为几方派系所争抢的对象,兵力虽强,却比上不足,将士们枕戈待旦不敢松懈,只怕来日他军联盟合攻,轻而易举便将据地蚕食鲸吞。
      这亦是多年来父兄首要的心腹大患,眼下虽还平静,几方势力各自制衡,但只要这种平静破碎,首当其冲便是此处遭殃。
      理查德先生静静听你讲完,神色依旧轻松:“倒似个乱世中大同小异的局面。”
      你皱眉接一句:“可惜的是史书上这种局面的结尾也是大同小异。”

      “私心本性,不望屈居人下,最终性命权柄也难能两全。”
      他这话虽不错,然手掌塞要兵权,便如一兔走衢、万人逐之——要么归附更强大的对象,要么便成为他人眼中的肥肉,无论哪种结局,都算不得上佳。
      你斜眼瞥他:“身在局外倒真的能一身轻松,可真到了城破的境地,性命能不能留下都是问题。”
      他含笑受了你一番阴阳怪气嘲讽,语气反而更添愉悦:“这对我而言,仅是个小麻烦。”
      对方满脸写着‘快来求我‘,同方才巷中与濒死之人交易的冷漠男子判若两人;你已心知对方有远超常人之力,此时并无不信,只是问道:
      “那你需要我付什么报酬?”
      他漂亮的灰色眸子微微一眯,轻快答:“简单。”

      你正要开口问他报酬几何,他却出其不意拉住你的手指,牵你走入一处房间。
      掌心持续传来酥麻触感,脑海中的疑惑和问题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而他却彬彬有礼打开一旁硕大至极的排排衣柜,对你颔首道:
      “小姐才淋了雨……还是换身衣服的好。”
      你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服装,半是疑惑半是试探:“这该不会是你夫人的吧?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他看出你的紧张窘迫,再是附身吻住你的指尖:“都是你的。”
      轻轻一吻带来熟悉的温度,给予你难言安全感。

      而那些衣服——便是你随手拿来更换的一件,都无比合身。

      8.
      理查德言出立践,次日便携礼登门造访。
      他与你父亲在议室之中详谈甚久,开门之刻你便在门边等候,快步上前问道:“怎么样?”
      父亲将你拉至一侧,表情疑虑重重:“小囡真以为若有不测,此人有本事退敌?”
      你迟疑着颔首——虽然只见两次,却已无比信任。
      父亲肃然问道:“他与我说,一人足矣。”
      你没反应过来:“什么一人足矣?”
      “纵有百万之兵,一人亦足以取敌首人头。”
      “噗,”你几乎可以想见他说这话时的倨傲清冷,情不自禁笑出了声,才再问道:“那他的条件呢?”
      你父亲一蹙眉:“一人足矣。”
      “这次又是什么一人足矣?”
      “为父以为他曾与你言明。”
      你不知所措摇了摇头——昨日晚间他并没讲,后来你不知怎么便在他家中睡着了,醒来时人在车上,枕于他膝,而车停在苏公馆门口,时间不多不少,正是晚上十点。
      你还在回味他送你回家时的温和神色,便听父亲沉声道:“他要你。”

      这答案,似乎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9.
      婚事之后,他将你接到自己的城堡内居住——
      那扇破败木门后的建筑,华丽到只能以城堡二字形容;走过别具一格装潢的厅堂,你被他抱入卧室,深红色床后的墙壁正中,是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
      你愣住:“那好像是我……”
      他笑着去寻你唇角,吻住:“是你。”
      “可我没有过那么长的头发……”
      “是以前的你。”
      “但我从记事起就不记得自己去过那幅画里的地方。”
      他纠缠你许久,方才勉强饱足,放开你身体解释道:“你会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但不是现在。”

      你还想再问什么,却被贴过来的裸呈身躯冰的浑身一抖——他刚刚是在脱衣服。
      如水波逐浪、渐起波澜,摇曳生姿叫人甘愿沉沦的,是他无微不至的温柔。

      10.
      你是被说话声吵醒的,披着毯子转过楼梯,在地下室的门口听见他的声色,被另一人惊慌失措的恳求,衬托得从容无情。
      那对白十分耳熟。

      “先生,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您……”
      “你应该知道我所要的报酬。”
      “知道……我愿意奉献自己的灵魂,做您的祭品。”
      “祭品?”
      “不不不……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简短对话以他漫不经心的同意作为结尾:“嗯,开始吧。”

      随后是一阵悉簌,待你开门向下望去,只见地下室昏暗,正中一根惨白蜡烛缓缓滴泪,理查德的脸被光线照亮,唇边一丝新鲜的红色液体,面容诡异到近乎妖冶。
      他对你毫不设防,你亦并不害怕,漫步到他身侧,伸出手指在他唇上一抹:“这是什么?还有,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跟你说话?”
      他抱你入怀,怕你发现什么一般,动作略显急迫地将你指尖放入唇间舔净,随后眉目一弯:
      “你听错了,这里没别人。”
      “……好吧。”
      随后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透明小瓶,将其递到你手里:
      “我听说夫人身体不太好,这是我家族传下的灵药,可堪一试。”

      鎏金似的液体在其中缓缓流淌,你狐疑看着他——自己确有身体先天不足的弱症,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一点,就连亲人也觉得你这些年健康不少,而他是怎么知道的?
      理查德却只是含笑任你打量,最终你先在对视中妥协,不再追根究底,而是当着他的面喝光药剂:“诺。”
      “乖。”

      11.
      婚后浓情使你快要忘记这段婚姻的来由——不过很快,临近两省长官结盟来攻,理查德借你父亲侦察连的兵力前去查探,次日父亲将你叫回公馆,阖门密谈。

      进书房时父亲脸色严峻,你心下一跳:“前线情况不妙吗?”
      “妙,妙极了。”
      “那您怎么愁眉不展?”
      “兵法里所说用兵如神、退敌千里,恐怕不过如此;他在一日之内、凭一连兵力威慑联军先锋,真跟当时应允的所差不多。”
      你更疑惑了:“这不是好事吗?”
      “神勇非凡才异常。”父亲叹口气:“小囡可愿带援兵前往监军?你的观感,我还是相信的。”
      “好吧。”

      10.
      理查德截获敌军间谍的密报时,雄师已临阵线,你到这时才知道让你来监军是假,以你为诱饵吸引敌人主力才是真。
      此前你万万难料,自己竟在战争中成为被父兄舍弃的棋子——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相信。
      险象环生之中,身负魔法也难来去自如,但他还是挡在你面前,义无反顾。
      “对不起……”你垂眸悲戚叹息:“怪我对父兄太过信任,才让你跟我一起遇险。”
      他抬指擦净一滴你颊侧泪珠,笑道:
      “人心本来易变,自古多少英雄折腰于此,何况在无足够利诱之前,你父兄对你疼爱程度远超常人,怎能怪你无所防备?”
      时至此刻他还体贴安慰,却让你倍觉心酸:
      “我之前不想让你跟他人再做交易……是不是削弱了你的能力?这也是我对不起你。”

      “我交易寿数灵魂,也只是为了让你回来。”他探手将你抱在怀里,以身躯为你挡去枪林弹雨。
      你却闭上眼,将脖颈凑到他唇边:“杀了我吧……”

      “你说什么?!”他单手抹去一丝粉色血迹,蹙眉怒目:“你怎能再说这种话!”
      你侧目避开他的质问:“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吗?”
      “你知道!?”他显然大惊失色,又不敢置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怀疑了吧。”你顿了顿,垂眸看清他身上不断产生新的伤口,又不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然而愈合速度渐行渐缓,想来很快便会难以为继。
      “你对我太好,父兄都能于敌军威胁面前毫无犹豫以我做饵,你却倾力保护我,远超人类所能付出的界限;你又风度翩翩、财力雄厚,但却只钟情我一人,胜于世间薄情寡信之辈不知凡几;何况爱侣朝夕相处,任何破绽都无所遁形:你能把欧洲祖宅搬到中国;你不需要进食;你能与人交易灵魂,能令死人复生,我从前信你所说解释,不代表不见端倪,只为要你安心罢了。”

      他张口欲言,却被你以双指掩住唇:“所以,你能令我活一次,也能令我今日死后再复活,对么?”
      “将我的灵魂吸收吧,我愿与其他向你祈愿的人一样,成为你的养分。否则,你我皆会丧命于此。”
      “……”他迟迟不语,护着你的身体上,伤口却越来越多。时间流逝之中,压抑于冷静之下的奔溃使你激动起来:
      “你说话呀!你这样撑不了多久!我不想你跟我一起死!”

      他却抱紧你,闭眸痛楚反问:“你既然这样聪明……为什么还不明白?”
      “什么?”
      “你以为,自己上一世是怎样死的?”
      你愣愣地看向他。
      “奉献于魔鬼的灵魂,再无转世之机。”·他缓缓回答:“现如今,你不过一具空无魂灵的傀儡,如有损伤,我不知能否复原、又是何时复原。”

      The end

      【后记】
      1.
      你班上新来的英文老师风姿卓绝。
      他三十几岁,面容温润俊朗,尤其是那双充满异域风情的灰色瞳孔,总能叫人不自觉沉沦溺毙,而他标准的英式发音更是绝妙,甚至总在尾音中带有一丝余韵,宛如琴弓划过琴弦时留下回响,让人反复回味。

      你不敢跟他对上目光——但他似乎对你过分关心,任何一点你学业上的犹豫为难都被他记住,课后总单独把你叫进办公室,亲自指着你不会的地方讲清楚,随后问你:
      “还有哪里不懂吗?苏同学?”

      据说他来自欧洲,但问话的中文发音却格外字正腔圆——你心里茫然这样思考着,手背就被他用钢笔一敲:
      “苏同学?”
      “啊?哦,老师……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他推了推镜框,一派光风霁月:“不客气。”

      2.
      但就算对方尽职尽责的扮演一名诲人良师,你还是品出一丝奇怪,因为对方常呆立望你,眸底深沉隐含期待。
      可他的动机是什么呢?除了过于殷切的教导和近乎缅怀的目光之外,他没做过任何出格举动,可以说得上是毫无异常。

      你百思不得其解,而他对你的特殊一直维持至高考前夕。终于,成绩公布的那天,他又叫你进办公室:
      “苏同学,这次英文成绩名列前茅,老师很欣慰,想给你一点奖励。”
      男人坐着,发顶正及你前胸,弧度深邃的面部轮廓仰望着你,隐约带来一点清浅香气。

      距离不近,但被他周身氛围笼罩,让你本能产生暧昧错觉,后退一步问:
      “什么奖励?”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管钢笔,和他平时用的一模一样,只是顶端嵌了一点宝石,浓郁到极致的粉红色,是你未曾见过的瑰丽。
      你受宠若惊:“老师,这太贵重了……”
      “吸血鬼的心脏。”
      “什么?”
      “这颗宝石的名字,就叫吸血鬼的心脏。”
      “……好中二哦。”你默默吐槽。
      “我以为你们小女孩都喜欢这种风格。”
      他说这话时面带宠溺,弯眉一笑,恰似玉树逢春。

      3.
      你把钢笔带回家中,随手放在枕畔,随之而来的是一整晚冗长的梦境,最终你被那双灰色眼眸中的沉痛情绪感染,心跳骤乱,清醒过来。
      转天,你带着钢笔气势汹汹冲进他办公室——决意质问他为什么此时才让自己想起从前种种,长久以来态度暧昧又是为了什么。

      门被拍在墙上,巨响贯彻屋内。
      阳光透过学校古旧的窗户洒到办公桌上,他周身泛着浅金色光芒,不急不徐将丝边眼镜摘下放到一旁,饱含眷恋的深邃目光无所遮掩望着你:
      “你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三十三 绝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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