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三十三 绝代（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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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风景由车水马龙化作树影潼潼，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粉面芙蓉，那是年轻女孩的面孔，她正充满好奇地四下打量，只见林中被叶影滤过的缕缕阳光，退却夏日炎热晒在脸上，带来一丝不真实的痒意。
她声音亦清脆，充斥着不谙世事的好奇，向身边男人问道：“哥哥，市中心什么时候建了这么大的庄园？我怎么不知道？”
男人睁开眼，肃道：“这里从来是禁地。”
女孩轻轻嗤一声，是被骄纵所致的恣意：“都21世纪了，怎么还有人搞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在本国境内，有多少人比我们家还有权势？”
男人皱着眉，轻声呵斥：“是我们把你宠的太过，须知人外有人——自进入这片树林，便已是先生领地，说话要千万当心一些。”
女孩不以为意，残忍嘲讽：“既然你和父亲决意要把我送给他当礼物，还说什么宠我太过？我不过是你们养的筹码而已。”
男人不再言语，只留太息绵长：“若不是他只收取访客至珍之宝，我和父亲何须以你交换？”
女孩又是一声嗤笑：“便连所谓的好哥哥好父亲，除却妻子在外也有情人若干，我排的上第几名？更何况那位大人物他要什么没有？你们非要把我送去，岂知人家看不看得上？”
在如今所谓的上流社会之中，豢养禁脔并无新奇——人类的各种精神需求和身体需求，无法在同一人身上得到完美满足，在硬件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找些情人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时至今日也轮到他将自己的妹妹作为筹码，惯于运筹帷幄的男人乍听这声质问，不可谓不心酸。
他略停片刻，不忍去看女孩张扬跳脱的面庞，移开视线勉强冷静道：“据传，那位先生最喜美人。”
“都到要以色/诱之的地步了么……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女孩皱眉：
“这么说，我们家族真的遇上了大麻烦？”
缄默滞涩流淌，望着男人隐含疲惫的侧脸，天真的女孩儿终于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倾尽全力无法解决的大麻烦，又何须找到这‘禁地‘来求人？
2.
足能媲美现存国宝级府邸的苏式庭园，移步换景、廊桥曼回，琉璃瓦隐蕴光辉；放眼望去，既无城市中的光怪陆离，亦没有源于机械的各类噪音。唯燕雀啁啾、虫鸣深林，回荡在砖墙连廊之间，别有意趣。
再观庭院摆设，兄妹二人更是大惊失色——由青花至名家古画应有尽有，摆放遵循古迹，并不杂乱，便连塘中锦鲤亦是曾现于诗词中的名贵品种，此等有市无价之隐奢，已非仅用金钱能堆砌出的富贵。
男侍者由回廊步出，弯腰恭敬道：“宁小姐，请随我来。”
他语气做足待客之道，但动作却又充满上位者的傲慢，转身便向前走去，丝毫不去管身后的人作何反应——
或者说，他早就知道来访者的反应几乎都是同一种。
男人望向胞妹的眸光担忧尽显，正待跟上前去，却被一根手杖轻轻拦住：
“我们夫人，只邀请这位小姐进去。”
“夫人？！”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底看见了相似的讶异：
这里的主人居然有夫人？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么这位夫人会否并不好应付？她明知别人给自己的丈夫进献美人，此时却派人拦住，焉知不是个下马威？
3.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美人皆身着华裳，于庭中翩然起舞；古汉漆食案上，美味珍馐应有尽有，宫灯烛影摇晃，一室灿然生辉，宛然是不该出现在现代的宫宴繁华。
但这一切与主位上的人比起来却又显得不值一提，客居于此半旬之久，这是男人首次见到庄园的主人，那位传说中的先生。
对方着一件朴素绢衣，分明能与这宴饮之景相融，但浅色宽袍大袖反而衬出那人一张妖冶到诡异的面容，教他想起古书中摄人心魄的九尾狐妖，让人心底产生伴随着倾慕的畏惧。
男人忐忑许多天的心思此刻更加摇摆不定，终是食不知味，停杯投箸，侧眸望摇曳树影。
先生似乎洞察了他所有忧虑，轻缓问道：
“宁卿，何时烦忧？难道在下招待不周，使你颓唐？”
男人心里一惊，未料这于外界而言神秘又强大的先生如此平易近人，细细一想又觉合理——
越是手掌权柄、越能顺心随意，故无需疾言厉色，姿态自然也就云淡风轻。
他半是敬畏半是试探，轻声回答：“承蒙尊夫人召见，在下与舍妹进入贵府已半月有余，不知……”
先生浅笑一声，温文尔雅：“吾妻欣羡小姐天真纯澈，便想多留她几日。”
男人轻舒口气，又斗胆询道：“那……我们此次所需付出的代价？”
“令妹能使爱妻展颜，对吾而言便是极佳报酬。”
先生口中依旧称呼令妹，并不提及名姓，足证女孩在他面前连露脸自陈的机会都无。
男人意识到这点，心头一震，眼底满是惊讶，一字一顿不敢置信问道：“仅、此、而、已？”
主位上身着长衫的先生微笑颔首，轻缓答道：“仅此而已。”
又向他道：“此刻尽可于宴上享这一时欢愉；明日你所求之事便有结果，尽可携妹离去。”
“明日？！”男人心底又是一惊——倾尽整个家族财力物力、甚至打通政府关节都无法解决的麻烦，到先生口中，竟似履行平地，毫无为难——更奇的是，他此前并未见过先生，甚至不曾有机会说出自己的麻烦是什么。
“吾妻的‘人生信条’之一，就算明日天塌地陷，也莫负此刻良辰美景；宁卿观这乐舞宴饮，可还和你心意？”
“先生盛情，必不敢负。”男人这样答着，却警觉在此处住了半个月后，已近乎忘却了自己是身处现代的青年人，连言语都被这座庭院同化起来。
他一边望着庭内歌舞翩翩，一边不敢置信地悄然打量主位之人——
真叫人难以想象，这样深不可测的人物，短短时间内的几句话，无一不是围着自己夫人转。
虽半字未提情深，但那怜爱之意已无需言表。
4.
次日，男人被侍者引向门口，女孩恰从另一条小径走过来，二人于门口汇合；他打量着妹妹，似乎觉得她身上有什么变得不一样——却完全说不出到底哪里与之前不同。
“那位夫人可有为难你？”
女孩摇摇头：“她招待很周全，人也平和，没有架子。”
“那你怎么……”他一时找不到合理的形容词去描述，但那种与之前不同的感觉越发清晰。
女孩笑道：“哥哥别担心，我无事，夫人甚至给了我名帖，让我以后多多拜会。”
男人既惶恐、又兴奋——大人物的垂青总会叫人产生这类矛盾心思。
但终究是喜多于忧，他开口劝道：“那你日后可常常过来，有益无害。”
女孩摇了摇头：“我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自惭形秽。”
“……”男人沉默许久，“那位夫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无能以常言概之，令人见之忘俗。我想古时宠冠后宫之人，也不过此等风韵。”她答完，反问道：
“先生呢？哥哥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么说，你真的没见到他面？”
“他没在我与夫人相处时露过面，更遑论单独与我相处。”
男人沉默半晌，似惊讶又似觉得合理，思及那位先生令人印象深刻的气质，这才答：“毋以升斗之民度之、实乃世所罕见。”
女孩浅笑低叹：“真不愧是夫妻呢。”
阳光透过树影恰在此时洒下来，男人看定女孩靓丽面庞，忽而想起从前于书中所见：美人所能倾人心者，以色或以韵，色衰则亦爱驰；韵浓则芳源远。
如有何物能使见者超脱于其皮相，独见人倾身气场，非韵不可。
那位夫人能令一向骄傲的妹妹称赞，想必绝代风华。
男人这样思忖着，回身望向那神秘林中庭院，再度喃喃疑惑：“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女孩听见他所言，敛眉垂目，神色严肃：“哥哥慎言，有时候好奇太过可不好。”
她语调平和且安定，如微风拂面，吹的男人识海清明，转瞬之间便明白了妹妹到底哪里不一样——
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骄纵顽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自己还要老练的处世态度。
或许，这座庄园的确收取了她的至臻之宝——那种于保护严密环境下成长、方能维持住的天真。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三十三 绝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