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是妖怪啊（人外系列cp）》晓秋月

38、三十 知音

　　1.
　　笔者友人湘君，身体羸弱、久病难愈，客居益州望祈养性，某年早春携随出游，及至郊外乃见先人旧址，误入梅林深处，香气凌然却近凋敝，不由心有所感，兴之所至、文思遄飞，做赋一首填于影壁，以梅寓己，颂逆旅无常、叹命数难定。
　　是夜乃宿其间，子时方过，月悬中天；江雾尽上町楼，晚风拂柳微微，湘君梦醒，乍闻弦乐声声不知从何起，其音绕梁、有三日不绝之妙；乃倒履相迎，步出门外——

　　2.
　　春日夜风彻骨寒，引得肺腑隐隐作痛，是自娘胎里带的毛病，多年来你与其为伍，已然习惯。

　　梦醒时分，你掌中仍握着那卷睡去前看到一半的旧书，窗内一灯如豆随风飘摇，迷蒙间听闻乐声骤起，似有涤荡魂魄之效，悸动之下不禁凭栏远眺，唯见江流尽于天际，深浓雾色笼罩其间。
　　月影水色朦胧，氤氲十里河汉，凉意入怀，便再难成眠，你索性披衣而起，步入轩中遥望江面，见一尾夜船横江，不见船工纤夫却能随波急行，赤红灯笼挂于船上，逐浪摇曳、渐生绮姿。
　　船头坐一白衣青年，横琴膝上、指落弦间；墨发未束，飘散风中，周身隐能收束月华，光辉璀璨映照，更显其仙气缭绕，面目朦胧。
　　夜船渐近阁楼，弦音屡次明晰，及至耳畔更觉高妙，你不由抚掌称叹：
　　“好琴。”
　　那人恍如未闻，曲中却又荡出愉悦深意，如应和你的赞美一般，曲艺愈见欣欣，霎那间你仿若走入仙境，正是——
　　葳蕤盛放春日花，蓬勃葱茏江中曲；
　　唯问仙人因何至，抚琴一曲和知音。

　　3.
　　那船泊于阁楼下，男子起身，抱琴向你遥遥一拜；隔着雾气你见他垂首时长颈若玉质通透，不似凡间姝丽色，也就难掩心下赞叹，回了一礼道：
　　“先生如此礼遇，愧不敢当。”
　　他依旧不语，却闻声而起，陈旧白袍于风中纷繁翩飞，腾空一跃顷刻至你身畔。周身仿佛有梅香悠悠，一息之间便萦绕周身，带来幻梦般不实之感。
　　他长眉舒展，意态风流，望向你的目光小意温柔，些微研判过后，再拜辑首，启唇称：
　　“余别无所好，一爱词赋、二爱造香；姑娘白日一赋，行文不俗、深意雅致，颇得寒梅风韵，想来便是在下平生仅见之知音人；冒昧来访，还望勿怪。”
　　你自然亦回他一礼，又思及方才仙乐、江上夜船，坦然问道：“先生非人哉？”
　　他长指拨弦，曲音渐高之中，向你笑言：“梅仙而已，贱名不足称道。”

　　你还待再问，然那乐声却似有催眠之效，片刻不离你耳畔，你脑中再无他物，唯余丝缕缠绵辗转弦上曲音，伴你一夜好眠。

　　4.
　　次日晨起，你周身寂寂，恍惚中记起昨夜似与神仙人物临轩对望，却怎么也记不起对方面容——唯有床头一枝寒梅，香气悠然，却已将落未落，似是奄奄一息之态。

　　5.
　　彼年盛夏，湘君沉疴不药而愈，乃自益州归家。
　　湘君家门乃蜀中望族，然其及笄之年择婿，却罔顾父母之命，一意嫁于坊中乐师；因其曾以一赋扬名天下，此事亦为世人称道评论，褒贬不一而足。
　　然夫妇二人却于蜚语流言不以为意，时人称尝见湘君伉俪游于郊外梅林之中，抚琴起舞、举案齐眉。
　　二人一生顺遂，育子三人皆惊世绝艳之才，因湘君大才故后人以其母名谓之‘三湘’。

　　影壁之上词赋为人传颂、笔者恐诸君不知其所源，遂凭坊间留言渐填此文、寥记湘君生平，以待后查之。

　　【番外】
　　6.
　　病愈从益州返乡后，正遇七夕佳节；因缠绵病榻，你多年不曾参与此等热闹场面，便带着一腔好奇上街，却在河边驻足——
　　一艘简单画舫缓缓行来，舫前白袍男人抱琴迎风而立，袍袖翻涌之间，难掩倜傥潇洒，长指拨弦便是仙乐凌空而来，河边众人如痴如醉，唯你震惊至极望着他侧脸——
　　即见君子，今日始知何为一见如故。

　　痴痴对望直至颊边一冷，原是株寒梅被抛到你眼前，周遭围看客轻声惊呼，你才从那过分熟悉而沉醉的心情中回神，便见一名红衣小厮站在你面前：
　　“恭喜姑娘，请吧。”
　　“请什么？”
　　“七夕佳节接了这只寒梅之人，能在我家公子船上过一夜。”

　　7.
　　你边打量船上摆设，边缓缓前行，此舫乃蜀州最大乐坊名下所属，背后自然有蜀州势力最盛的达官显贵——要想替他赎身恐是难上加难。
　　正这样思忖，又惊奇自己怎会对陌生男人起怜悯之心，小厮却卷起珠帘断了你的遐思，请你独身进入画舫内室。
　　眼前是清贵身姿斜依乌木案，伊怀中抱长琴、桌上焚梅香；床榻精致而摆设华贵，美人衾衣半落，正有‘小山重叠金明灭’之感，靡靡拂面而来。
　　近距离看着他，那种似曾相识之感更重，让你生不出一丝绮念——
　　涌上心头尽是感念温存，让心底酸软的不像话。

　　你于是不欲多言，只歪头听他指尖弦动，一曲终了更难言心头激悸，颤着声线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琴声悠悠、梅香凌人，他深沉目光聚于你身，似有万语千言，然终摇头轻叹：
　　“大约，在梦里吧。”
　　“那便容我唐突，再续前缘。”
　　他闻言身侧原有些许沉郁之感消散，弯唇一哂，破冰般温暖：“承蒙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