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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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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谢改在无限的下坠中,始终无法触及到地面,怀疑已经落下了十八层地狱,肉身凡体都快兜不住五脏六腑了,一颗心在胸膛中上窜下跳,似乎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蹦出体外。
谢改周身试探着凝结起了水盾,飞起的水花在半空中四溅。
太快了。
下坠的速度简直超越了谢改对地心引力的认知,就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卷着他。
谢改心里不快,离散的水汽便不知不觉凝成剔透锋利的冰花。
震耳欲聋的清啸响彻在上方,直透人心。
一睁眼,视线中便充斥了那俯冲下来的庞然大物。
只一瞬间,那玉白的龙身便逼至了身前。
谢改散了浑身的护盾,去触摸他的身躯。
可下一秒,怪异之事令他瞠目。
他的手穿越了龙身,竟什么也没摸到,仿佛是掏到了一把空气。
可栩栩如生的龙鳞绕他身体游走,那种扑面而来的迫人的压力不可作假。
谢改曾胆大包天,数次对他的龙鳞起意,想触碰一下是怎样的感觉。
可事实告诉他,这是虚妄。
谢改恍惚着想:“他到底真的存在吗?”
龙尾在谢改面前扫过一阵逼真的风,紧接着,像水雾一般散了,现出姜渊鱼的真身。
姜渊鱼摁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落地。
身下很软,也没有想象中的冲击力,比水还要柔和,像软绵绵的云。
谢改没在意自己的手还架在姜渊鱼的颈侧,他就着这样一个诡异的姿势,低头望着脚下。
是土壤。
石灰色的。
谢改当时便觉得这土壤不简单,但体现在他身上最直观的反应,是浑身难以言喻的不适。
五行相克,土胜于水。
身体上的不适仅是其中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了那种微弱的磁场变化。
他仿佛被封印了。
谢改蹲下身,手指插进柔软的土壤中。“什么玩意儿?”
姜渊鱼在他面前扔下一块帕子,轻描淡写道:“多大人了,还玩泥巴,把手擦了。”
他话音刚落,谢改便已察觉到手指传上来的灼热,他触电似的缩了回来,见指尖已经染上了一层抹不去的灰土。
怎么也搓不掉。
他捡起姜渊鱼扔下的手帕,攥着拧了一把,一条火线在他指上烧了起来。
“嘶——”
货真价实的神火,不仅烧掉了甩不掉的土,还掠去了谢改的一层皮。
燃烧过的帕子恢复了往常的平凡柔软。
谢改将其缠了两圈在手上。“别卖关子了,交代吧。”
姜渊鱼眼含笑意:“息壤,你总该听说过。”
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也。
上古神话中,大禹治水用的便是从帝尧那里窃来的息壤。
遇水则硬,且能生生不息的膨胀。
姜渊鱼:“察觉到了吧,此地湿度近乎于零。”
谢改后知后觉起了一身的冷汗。
幸亏半路他撤了身下的水盾,不然现在早被夯进土里活埋了。
“玫瑰庄园到底是个什么所在,上古息壤为何会藏于此地,而且……”谢改极目远望,那一片灰土色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点点荧光,柔和的遍洒在半空中,虽然昏暗,但极其静谧。
他说道:“那这息壤忒不值钱了,开卡车来,成吨挖走。”
姜渊鱼:“你实在是想太多,此地真正的息壤提炼出来,不过一捧而已。”
谢改不以为然,问道:“那这是什么?杂交了?”
姜渊鱼:“是污染。”
说到这,谢改不明白也明白了:“你是故意带我来这的吧。”
姜渊鱼被拆穿了意图,面无愧色:“你反应过来了?”
谢改想到了当年在小芒山下遇到的那个疯疯癫癫算命的。
他说谢改这辈子注定活成个怪物,还说谢改迟早会克死自己的母亲。
当年谢改年纪小,不服,也不信。
但自从他接手了玲珑,稍微看了点书,便明白那疯子并非胡说。
五行之道,相生相克,万变不离其宗。
他一身亲水的习性,确实将他的母亲死死的压着抬不起头。
谢改把目光投向姜渊鱼,问道:“你呢,你与我呆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难受么?”
姜渊鱼转头就回了他一句:“你压不住我。”
谢改静静地盯着他,反问道:“是么?”
姜渊鱼好似咂摸出一些不明不白的意思,但又不能完全明白。
谢改偏了偏眼神,从上衣兜里摸出了烟,压着嗓子咳了一声:“借个火。”
姜渊鱼当真一个响指,勾出火苗,伺候谢改点燃了烟。
谢改让尼古丁洗礼了肺管子。
安静了片刻。
姜渊鱼说:“我原定在十月初二,必到玫瑰庄园走一遭,想着捎着你一起也无妨……我没有要把你母亲卷进来的意思,玫瑰庄园的人能将帖子递到归乡城里,我实在意外……”
谢改打断了他的解释:“所以你将计划提前了,我知道。”
解释本身就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行为。
若换做从前,谢改都不敢想,自己能得此殊荣。
姜渊鱼竟也有主动向他解释的一天!
一句话,谢改翻来覆去的品着,最后将注意力停在了那句“想着捎着你一起也无妨”……
他的眉目愉悦的舒展开。
谢改抖落了烟灰,掉在所谓已被污染的息壤上。
只见脚下的土壤翻腾着,将烟灰吞噬,表面蠕动了一阵,很快又恢复了平整光洁的样子。
谢改心想,这息壤什么都吃,难怪会被污染。
姜渊鱼在他那装着上下不知几千几百年故事的脑子里,勉强剥离出一丝相对清晰的脉络,讲给谢改听。
现世留下的传说有很多版本,公认流传比较广的一个说法是……当年大禹治水用的息壤,是他老爹鲧从帝尧那里偷取的。鲧因此被处死,禹为鲧的遗腹子,后来拿了息壤治水并布土以定九州。
上古的神话太遥远了。
真不真,假不假,有人信,有人不信,业内有些闲人天天吵得不可开交。
尤指赵、魏、龙三家。
于姜渊鱼而言,息壤从哪得来的不重要。
他说:“十年前,我路过此地的时候,息壤还没长这么大。不过才十年,已扩了十倍不止。”
谢改指了指脚下:“它在长大?”
姜渊鱼道:“它在无休无止的生长,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便会冲破此地,到了外头一旦遇见水,无限的膨胀,并变得坚不可摧。整个阴阳渡都会被它吞噬。”
谢改心里一颤:“阴阳渡就此覆灭,那阴阳渡里住着的这些不人不鬼半阴半阳的东西,他们会……”
姜渊鱼冷静地接上他的话:“会为了存在变得不择手段,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就是抢掠。阴阳渡上连人间,下连地府。到时候不单人间要乱套,恐怕地府也要被掀翻了。”
地球怕不是要一起跟着炸。
玫瑰庄园的前主人,徐夫人,一直守在此地,不晓得有多少年了,她几乎用尽了半生的精力,才培育出能长在阴阳渡里的玫瑰花。
而那深藏在庄园里的金色品种,能在一定程度上,延缓息壤蔓延生长的势头。
十年前,徐夫人请姜渊鱼入府,借他的能为,将息壤往下封了百余丈。
徐夫人当时打算将金玫瑰的种子播撒下去,她算好了十年的时间,可以净化息壤中大半的污浊,于是与姜渊鱼有了十年之约,请他到时再襄助,将已控制住长势的息壤,彻底封禁,令其没有机会再面世。
谢改也理清了头绪,提出最关键的一点:“如此说,徐夫人培育出的花,是专门汲取息壤中那些脏东西的?”
可那脏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还没问出口呢。
姜渊鱼便答道:“权势,欲望,恶念,戾气……还有死后不散的冤魂,鲜血。徐夫人的玫瑰庄园,多年好客来者不拒,她是用从他们身上收集的污浊,养出了温室里的第一朵花。再后来,她撒了遍地的种子,用的是玫瑰庄园满城人的鲜血滋养。”
玫瑰庄园的主人,徐夫人带着她所有的仆人,用生命祭了这片土地。
姜渊鱼抓起脚下的一捧土,道:“是我来的太晚了,此地早已生了变故。”
谢改看见息壤从他的指缝中,争前恐后的落了出去,似乎一点也不敢沾着他的边。
谢改皱眉:“是徐夫人那个徒弟?”
姜渊鱼直接:“不知道。”
他不在意其中是谁动了手脚,目的为何,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他个性一贯如此,谁也不能单纯的将他定义为好人或坏人。
用当代人的话来讲,是有点亦正亦邪的气质在身上的。
一个没有信仰和底线的人,是非常难以掌控的。
姜渊鱼最后成为那群人的弃子,早就是他注定的结局。
姜渊鱼猜测:“徐夫人当年的计划显然已经失败了,以木克土之道行不通,她们许是寄希望于你母亲,希望能对息壤遏制一二。”
谢改问:“我母亲能做到么?”
姜渊鱼摇头说:“不能。”
谢改:“为何?”
姜渊鱼道:“你母亲半生半死,脱离六道之外,她身上烧着的,是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烧的是自身罪孽。于息壤,半分用处也没有。”
业火,原来是红莲业火。
谢改在此得知了他苦苦寻求多年的答案。
书上言——阿鼻地狱业火焚身,只消烧掉一切罪孽,便可重获新生。
谢改:“那你身上烧着的,是什么玩意?”
姜渊鱼看了他一会儿,告诉他:“是混沌真火。”
存在于天地之始,不生不灭,盘古开天辟地而不能破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