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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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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改又问:“那你能做到吗?”
姜渊鱼错过他的目光,似是而非地说道:“也许。”
脚下踩着软绵绵的土,谢改能感觉到,他还瞒着许多事,这激起了他的探索欲。
不肯说实话?
没关系,反正时日还长着,他有慢慢来的机会。
换做以前,他从不曾妄想未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有了长长久久的期待。
绵软的息壤承托着二人的重量,没过一会儿,就开始不安分的蠕动起来。
谢改感觉到他们在下陷。
他手中默默开始蓄力。
然而,下一刻,手腕上传来了温度。
姜渊鱼主动牵住了他,力道温柔却不容拒绝。
谢改动作一缓,听他说道:“别动,它不会伤害你。”
说着,他们的双腿已经被吞进了近乎大半。
姜渊鱼低头看了一眼:“或许你可以试着躺下。”
谢改侧身看了一眼身后,下意识尝试着听从姜渊鱼的建议,他问:“躺下会让我们脱离眼下的困境吗?”
姜渊鱼说:“会让你陷得更舒服一些。”
谢改:“……”
姜渊鱼牵着他,放松了身体,向后倒下。
两个人成年人的体重,砸下去在干干净净的土壤中,几乎没有溅起任何尘灰,大地之母以宽宏的胸怀接纳了他们的进入。
谢改在没进土壤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了熟悉的包容。
就像往常无数次他将自己浸入温凉的海水中那样。
耳边传来姜渊鱼的声音:“别怕,只是让你看点东西。”
于是,他放纵地让自己沉沦其中,反握住了姜渊鱼正欲松开的手,死死的攥住。然后,他的神魂仿佛受到了时空撕裂一般,扭曲,摧折,眼前好似掠过了无数张脸,或哭或笑,耳边充斥了各种鬼哭狼嚎,刺激着他的而模拟,他闭上眼睛,有几次冲动想抬手捂住耳朵,可拇指摩挲着那与自己相似的皮肤和体温,怎么也舍不得放。
等到喧嚣声退去。
谢改睁眼的第一反应,是查看身边人的周全。
看似多此一举的动作,连谢改都忍不住吐槽自己,那个人的能为和心机,你这辈子提着鞋跑都未必能追得上,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这一眼望过去,却让谢改大惊失色。
姜渊鱼脚下呈现出一个虚浮的巨大法印,殷红嗜血,要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汲取能量,才能维持住存在。
谢改脑海中的藏书令他意识到什么——“契约法印?”
姜渊鱼垂眸解释:“徐夫人曾与我结下契约,永不违誓,永不隐瞒,这里有她留给我的东西,需契约的力量才能使之显形。”
谢改咽下嘴边的脏话:“……我不管你那什么鬼的契约,现在,告诉我,怎么做才能帮你。”
姜渊鱼勾了勾手指,那一圈戒痕闪过莹莹的光。
“这样就很好。”他说。
谢改感到两个人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如同一股电流滚遍了全身,他像是被吸引,情不自禁地靠过去。
这样会好吗?
谢改一转头,就能蹭到姜渊鱼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冽气息。
姜渊鱼让他也踩在了法阵上,说道:“凝神。”
谢改这才注意去环顾周围。
他们不知被引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依然是漫无边际的空茫,但自从他站上法印的那一刻起,眼前的景色瞬变。
玫瑰庄园那万年不变的古朴大门横在眼前。
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女。
没错,是少女,看模样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成没成年还不好说。
她穿着一身黑色收腰的长裙,裙摆一直盖到脚背,身上唯一亮眼的装饰便是腰带上镶嵌的碧绿水钻。
在她面前不远处,两个持刀的官袍制式的人,正撵着一个小男孩朝这边的方向跑来。
少女伸手拦下了正慌不择路的小男孩。
追捕的那两人停下步子,面对这少女,竟然十分有礼,道:“徐姑娘,恕小的冒犯,请您将这三只手的小贼交给我们,他偷了人家的东西。”
那姓徐的姑娘眯了眯眼,笑了,但那笑容很是令人不舒服,不像是发自真心,更像是有人吊着她的嘴角,显得皮笑肉不笑。
徐姑娘问道:“敢问官爷,他偷了什么东西?”
那小孩藏在她的而裙子后,脏兮兮的小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纸钱。
徐姑娘隔空动了动手指,几张纸钱便从小贼的手里脱出,飞到那两位官爷的面前。徐姑娘轻言细语道:“我的庄园刚刚建成,正缺人手帮我打理,两位官爷能否通融一二,将这孩子留给我,我必好好约束。”
徐姑娘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初来找到,便在阴阳渡有着很大的面子,至少这两个跑腿的官爷不好意思驳回她的请求,当下就允了。
徐姑娘将小男孩带回庄园里。
小男孩洗干净了手,给徐姑娘敬了茶,当然,茶里加了料,是阴阳渡流传的规矩,意为认主,不生二心。
徐姑娘接茶饮尽。
打量这小男孩,洗干净了脸,倒也长得清秀。
这么年轻可爱,也不知是为什么死的,沦落到了阴阳渡,非人非鬼地混日子。
男孩站在徐夫人面前,拧着身上灰蓬蓬的衣裳,低声说:“我实在是太饿了……感谢您收留我,今后我一定好好做人,绝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男孩说的实在诚恳,看得出发自真心。
可徐姑娘却摇头,道:“在阴阳渡,老实人没活路,我能明白,我也没有要教训你的意思,只是,你要知道,做事不能留尾巴,无论什么时候,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男孩听得似懂非懂,眼神懵懂,却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旁观一切的谢改和姜渊鱼不约而同拧起了眉毛。
谢改已经意识到,这是徐夫人留下的记忆,关乎她年轻时候的那些事。
可记忆中的这位徐夫人,可不像是要引导那孩子浪子回头啊。
观阅过这一段,再之后,便不知越过了时光几年,那孩子长成了青年模样,果然不出徐夫人的期待,没能出落成一个好人。
在外,活脱脱一恶少,没少干坏事。
在内,依旧如常对徐夫人保持尊重,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徐夫人明知一切,却并不管束,任由他胡作非为,渐渐无法无天。
根据记忆中的回溯,玫瑰庄园中,像他这样的混蛋,不只他一个。
徐夫人收养的所有孩子,都是从烂泥中扶起来的坏种,由于不加管束,长大了也是歪的。
徐夫人却对此不管不问。
直到有一日,苍老的徐夫人手捧一只白陶花盆,上头罩着一块黑布,遮得严严实实,她穿过漆黑幽暗的长廊,来到红红火火的玫瑰花园,将手中花盆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掀开了黑布,露出那一朵令人炫目的金色花骨朵。
徐夫人早已不复少女的容颜,连嗓音也变得喑哑,她说:“我用尽毕生的心血,终于培育出了稀世花种——传言此花只有受花神的祝福才能应约盛开,花开最盛时摘取服下,可活死人,肉白骨,坐拥无边神力,受仙人垂青,成半神之体,服侍花神身畔……”
伴随着徐夫人蛊惑般的呢喃,年轻人在花亭外攥紧了拳头。
同他一般反应的,院子里还有很多。
徐夫人留下一句“好好看护”便转身回到了洋楼里。
阴阳渡没有阳光。
白石灰一样的天光散尽之后,便是漫长无边的黑夜。
入了夜,徐夫人房间里的灯熄灭了,与此同时,第一滴血,溅洒在花园里。
玫瑰盛放的花园里,一度沦为了可怖的炼狱。
血流的越多,白陶盆里那朵金色玫瑰开得越盛。
翌日清晨,徐夫人穿戴整齐,踏出那栋小洋楼。
她的玫瑰庄园依旧是红火一片。
青年还活着,但也就差最后一口气了,他跪伏在地上,努力爬到她的脚下,抚摸着她的黑纱裙角,仰头强撑着说道:“您是故意的……你故意挑我们这些混球来收养,却不叫我们做个好人,你要的就是这一天,让我们坏事做尽用罪孽来浇养你的花……如您所愿,你看啊,它们开的多好看……”
徐夫人冰冷地注视着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青年道:“很久。”
徐夫人将裙摆从那双满是血污的手中抽出,看也不看他一眼,往外面走去。
古朴的大门从里面被拉开,发出厚重的吱呀声。
门外,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驻足于此,他模样俊秀苍白,手里拿着一把同样黑沉沉的伞,负手在身后,他与徐夫人对上了眼神,轻轻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要离开。
徐夫人慌乱上前两步,急出言道:“先生留步。”
那年轻人停下,转头望着她。
姜渊鱼隔着久远前的记忆,与十年前的自己,静默地对视。
那双眼神淡漠疏离,像两颗没有感情的宝石珠子。
记忆就在此时消散。
谢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忽然问起一件事:“十年前,你在阴阳渡?”
据他多方打探并整合信息,姜渊鱼上一次所谓的身陨,该是在当年小芒山一战之后,距今,是十五年。
那么十年前,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存在出现在阴阳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