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钓鱼》池星水

65、第 65 章

　　两个一模一样的魂魄从曾漾的□□中被剥离而出。

　　一个蔫蔫的，无限趋近于透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很虚弱，仿佛随时要魂飞魄散随风飘去一般。
　　这是曾漾本来的魂魄。

　　另一个，看上去灵气极其充盈。
　　这是从另一个世界里重生归来的魂魄。

　　姜渊鱼：“若再多留你些时日，她就真的要死了。”

　　曾漾难过地回头看了一眼另一个自己。

　　姜渊鱼手下不停，继续发力，把两个魂魄全部牵离□□。

　　谢改微微睁大眼睛。

　　只见重生的曾漾魂魄下半身——腰及以下，完全浸在一片燃烧的火焰里。

　　谢改：“那是什么？”
　　姜渊鱼：“印记。”

　　谢改：“什么印记。”
　　姜渊鱼：“主人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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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渊鱼对曾漾道：“你果然与什么人签订过契约，但是你已经完全忘记了。”

　　可以想象，在那个世界里，已死去的曾漾碰上一个人，当那个人向她抛出诱饵，告知她可以送她回到过去，扭转已成定局的悲剧，她难免不心动，且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姜渊鱼问：“你还能想起什么？”

　　曾漾懵懂地摇头：“我不记得。”

　　姜渊鱼五指成钩，把她的魂魄抓了过来，曾经在阴阳渡生活过的魂魄，或多或少都会浸染上那里专属的腐朽气息，姜渊鱼垂眸，几乎不用靠近，就能闻到那讨厌的味道。

　　他手指勾起一段火，引到曾漾身上。
　　很快由上而下覆盖住了她身上本身的印记。

　　曾漾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姜渊鱼叹了一声：“走吧，带我去见见那个人。”

　　他在虚空中撕开了一道门，内里漆黑，裹着罡风，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姜渊鱼还记得回头和谢改交代一声：“等我。”

　　谢改问：“多久？”

　　姜渊鱼认真想了想，给出答复：“不会超过一天。”

　　他钳着曾漾的脖子，把她扔了进去，随后，自己也跟着踏入，背影立刻融进那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中。

　　谢改二话没说，速度极快，像一道光那样，闪身跟了进去。

　　姜渊鱼立时感觉到身后的异常，然而他走在前面，已经无法回头了。

　　谢改只觉得眼前迷乱，根本辨不清方向。
　　有风刮在脸上，很疼，像割裂了皮肤那样。
　　他循着本能，被裹挟在这股时空乱流中行走。

　　谢改感觉自己在慢慢地趋近安全的地方。
　　最明显是行走不再被动了。

　　他好不容易站稳，其实脚下并没有什么实赶，更像是在踩在一层软绵绵的织物上。

　　他看到前方一个人影停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
　　走进了，果然是姜渊鱼。

　　曾漾却不见了。
　　姜渊鱼：“我没能跟得上她。”

　　谢改：“你在冒险。”

　　姜渊鱼说：“时空和空间的界限不是轻易可以跨越的，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么一条通道，把曾漾扔进来，她要么顺着身体里印记，回到那个人身边去，要么成为一个弃子，死在这里。”

　　谢改盯着他，摇头：“我不能接受。”

　　姜渊鱼：“我说过，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谢改竭力压制着自己心下的愤怒，眼睛里都溢满了血络：“但是她还存在于这天地之间，等同于活着，而你却把她当成一个饵抛出去。”

　　谢改的反应在姜渊鱼的意料之中。

　　姜渊鱼：“之前，屠杀那些孤魂野鬼的时候，可不见你有一点恻隐之心……只因为曾漾是你的朋友么？”

　　谢改望着他，缓缓道：“不，是我不能容忍利用……我知道她不该长留在我们的时空里，哪怕你以此为理由就地诛杀她，我都能够理解。而不是把她当做饵，扔出去，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谢改发现他在姜渊鱼面前，已经快变得不像自己了。
　　哪怕现在心里已经愤怒到极致，他居然还在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姜渊鱼从善如流地认错：“我错了。”
　　但明显只是表面敷衍。
　　他连自己都能榨干，连自己都能耗空，更遑论其他人呢。

　　谢改深呼一口气，扭头就走。
　　从他的袖口里，飞出两只深蓝色的蝴蝶，闪着翅膀，在半空中悬停了一会儿，找准方向带路。

　　曾漾自从被裹进了罡风的漩涡里。
　　封印的记忆便一点点显出端倪，然后她想起了很多事。
　　关于上辈子的。

　　谢改和姜渊鱼确实是恋人。
　　在曾漾到达乐湖之前，她就在大学城里撞见，他们亲密地在一家古玩店门口厮磨。

　　后来到了乐湖，她像查母亲真正死因，又意外偶遇到他们二人。
　　姜渊鱼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的身份。
　　他知道，她是将来准备取他性命的人。

　　谢改爱姜渊鱼是真的。
　　姜渊鱼利用谢改也是真的。

　　谢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曾漾回想起那惨烈的结局。
　　谢改至死都在试图再次握住姜渊鱼的手，那眼神里有失望有释然有不舍，唯独没有恨。

　　曾漾也想过。
　　像谢改那样聪明细心的人，若非他自愿，又有谁能算计的了他呢？

　　所以，她恨姜渊鱼。
　　他手握着最珍贵的财富，却不知珍惜。
　　他根本不知道人心可贵，他也不知道有人正疯狂的嫉妒他。

　　她执念不死，在阴阳渡游荡了很久之后，遇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十几岁的少年，笑眼弯弯的模样极易引人亲近。

　　他有着能逆天改命回溯时间的能力，
　　曾漾在他面前俯首，愿意倾尽一切，换取一次重来的机会。

　　于是，那个人在她的身体里埋下火种，烙上了印记。
　　她回溯过去，重新遇见了不一样的他们。

　　随着记忆的全部复苏。
　　曾漾早已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他们真的不一样。
　　两个世界迥然不同。
　　姜渊鱼第一次带她取刀的时候，知道那可能会伤及谢改，于是想尽办法放倒他，让他昏睡了整一天。

　　他们没有相爱。
　　胜似相爱。

　　曾漾回到初始的地方，再次见到了那少年。
　　那人这次披着一身密不透风的斗篷，只露出一双桃花眼，里头仿佛含着潋滟水光。
　　他温和地问：“你回来了？我给你的任务完成了？”

　　杂乱的记忆相融合，她再次见到少年时候，抖着声道：“你……原来是你？怎么会是你？”

　　少年“咦”了一声，很快相通关窍：“你不会在那个时空遇见我了吧？！”

　　曾漾恐惧的反应足以回答这一切。

　　少年若有所思，拧起眉：“看来是出了点意外，但是，不重要……”他又问了一遍：“任务完成了吗？”

　　他交代给曾漾一个任务。
　　——回到过去，用那把命定的刀，杀掉姜渊鱼。

　　然而，这一世，谢改依然心甘情愿地替他挡了。

　　曾漾摇头：“对不起。”

　　那人却不计较，说：“哦，倒也没关系，至少刀已刺进了他的身体里对不对……”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我已经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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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漾难以启齿。
　　她此去一件事情也没办成。
　　刀最终刺进的也不是姜渊鱼的身体。

　　那人闭上眼睛，似乎心情不错，但这种情绪持续了不过几秒钟，他神色忽变，凛冽起来。
　　——“他们追到这里了？是你把人引来的？！”

　　曾漾一哆嗦，说：“姜先生不允许我继续留在那个世界里，他……他把我扔回来了。”

　　谢改和姜渊鱼正于此刻，一前一后找到此处。

　　“是你！”
　　“阿泽！”

　　实在是因为他少年人的身形太具有辨识度了。

　　阿泽把斗篷上的帽子向后掀开，露出底下一张稚嫩的脸：“舅舅啊……”

　　他和现世中的阿泽，最明显的一点不同是——他脸上没有那样的攻击性和狠戾。
　　不知道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经历了什么。
　　当他掀开兜帽之后，露出满头黑白掺杂的干枯发丝，令人一时之间无比震撼。

　　姜渊鱼意识到了什么，拨开谢改，走上前。

　　阿泽从小跟在他们身边，
　　姜渊鱼姐姐把他炼成了活的药罐子，他要为了姜渊鱼，好好保存自己的性命和一身精元。

　　良药苦口利于病。
　　可姜渊鱼总不愿意吃药，一直以来，阿泽还要追着他求着他吃药治病。

　　阿泽此时见到姜渊鱼，骄傲地把头一扬：“我赢了，舅舅。”
　　姜渊鱼冷冷地问：“你赢什么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诡异地牵了下嘴角。

　　扭转空间容易，姜渊鱼最擅长此道，缩地成寸之术用得炉火纯青，谢改是亲眼见识过的。

　　但扭转时空，简直前所未闻。
　　书上都不曾有过记载。

　　但阿泽居然做到了。
　　但是似乎出了点差错，以至于他们的前世今生的命运轨迹超出了预料。

　　阿泽身形瞬动，向后撤去。
　　他要走了。
　　他看到姜渊鱼追了上来，谢改随着他跟了几步，却又半路停下去查看曾漾的情况。

　　阿泽说：“你还活着，真好。”

　　曾漾死的早，进了阴阳渡，后面发生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
　　在谢改死后没多久，姜渊鱼也陨在了乐湖，山体倾塌掩埋了他们的身体，天地为墓，没有人记载他们的生平，也再没有人能打扰他们的安息。

　　阿泽张开双手，心想——“但是我要死了。”
　　长在他身上的黑鳞早就脱落，露出粉色的瘢痕，非常脆弱，几乎一碰就要碎掉。

　　阿泽想起了年幼时候的自己。
　　他生在富庶的宅子里没错，但他的生活并不是姜渊鱼猜测的那样金尊玉贵。
　　他母亲的妾，他是庶子。
　　嫡母看他不顺眼倒也罢了，亲生的姨娘也没把他当成亲儿子待。

　　他在街上遇见拐子。
　　拐子见他模样好，是打算把他养起来卖给那些纨绔子弟逗乐的。
　　他想办法跑掉了，在街上，走投无路，小耗子似的钻进了一个女人的裙子里。

　　那女人坐着木质的轮椅，裙子下面可以藏人。
　　柔软的纱裙盖着他的小脑袋，他听见女人把那几个追他的坏人打发走了。

　　小阿泽从裙子下面爬出来，嗫喏着道谢。
　　那女人跟温柔地从随身的篮子里拿出一包果干，摸索着放在他的手心里，嘱咐他快点回家，路上小心。

　　他不想回到那家里，于是变成了一条小尾巴，跟着温柔的姐姐回到了那座海边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