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第 64 章 ...
-
面对姜渊鱼时,谢母的反应有些特殊。
姜渊鱼没有注意,但是谢改敏感地感觉到了,他用眼神询问母亲怎么了,谢母却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当年谢母惨遭车祸,姜渊鱼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所以,他们的见面,只是姜渊鱼单方面的老友重逢,谢母只当他是个陌生人。
当然,这么多年了,谢母从来不知自己的性命是小谢改哭着向他求来的。
谢母看到姜渊鱼这个人就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但又具体说不出是哪里别扭,只能自己和自己较劲。
她烧了一些热水,说:“抱歉,我这里没什么能招待客人的。”
姜渊鱼摆手说:“不必客气,阴阳渡这种地方,不必讲人间那些虚礼。”
谢改对母亲道:“妈,我事情还没办完,呆一会儿就走,过几天再回来。”
谢母不太高兴道:“你不要总来这么频繁,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吗?一年一次足够了,哪怕你不来,烧点纸钱给我,我也高兴,在人间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谢改被这些话念叨得耳朵要起茧了。
所幸,不是天天都听,每年只这么一回。他嗯嗯啊啊的应着,明显进了耳朵,却没往心里去。
谢母叹了口气,又换了个更招人烦的话题:“你今年二十四了,有遇见喜欢的人么?”
谢改转过头,指着外面:“哎,天色不早,我俩今天真要先走了……”
阴阳渡有个鬼的天色。
破布麻袋罩着的天空,无论白天黑夜,永远都是这样灰沉沉的颜色。
谢母叹了口气,看着他逃也似的拉着姜渊鱼走掉,远远送回来一句:“妈,我过几天就回。”
姜渊鱼随着他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忽然问:“你希望你母亲变回正常人,回到人间么?”
谢改:“当然。”
……当然,他也知道,这并不可能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况且,他母亲在人类社会已经是一个登记在册的死人了。
谢改道:“其实我只是想让她过的好一点,至少,不必在这万顷雪原里受苦。”
姜渊鱼能明白他的意思,说:“阴阳渡里其实有很多热闹的地方,全是划成的安全区,有自己的独特的管理模式,适合普通人居住。”
他说的普通人,是指那些没什么本事的,不适合在野外人吃人的坏境中讨生活,需要庇护才能生存下去的那些人。
姜渊鱼说:“但是在阴阳渡这种地方,弱者就是原罪,需要庇护的人则是下等人。像你母亲这样,至少有本事自保,不好么?”
谢改笑了笑:“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母亲这一身本事给她造成的苦痛远多于快乐。”
他在如何安置母亲的问题上,想得非常周到,也做过很多打算。
当下最好的处置就是让她安安稳稳的呆在归乡城。
虽然环境艰苦,但胜在无人打扰。
谢改回看自己身后的皑皑冰原,说:“在古时候,这种地方,只有流放的犯人会到,而且呆不几天就死了。”
姜渊鱼:“如果你决定了,我来想办法。”
谢改:“你真的有办法?”
姜渊鱼:“你可以相信我,我总比神婆那家伙靠谱……哦对了,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商议。”
商议这两个字鲜少出现在姜渊鱼的字典里。
谢改颇有点受宠若惊:“你说。”
姜渊鱼:“关于曾漾。”
谢改:“她怎么了?”
姜渊鱼说:“曾漾的身体里现在盛着两个魂魄,你是知道的。”
见谢改点头。
姜渊鱼继续道:“正常人的身体是容不下两个魂魄的,当其中一方强势,另一方自然会受到压制,你也看到了,曾漾重生归来的魂魄,一直死死得压着她在这个世界本身的魂魄,如果继续放任不管……你听说过夺舍吗?”
自己夺自己的舍。
听起来有点奇怪。
姜渊鱼:“既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魂魄,自然要把它剥离出去,让曾漾回到她自己这一世原本的人生轨迹上。”
谢改:“剥离?”
姜渊鱼:“对,剥离,正好我也可以看看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
谢改问道:“剥离之后,结果会怎么样,死么?”
姜渊鱼侧过头望着他,说:“你要知道,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属于这个世界真正的曾漾会活着,另一个,让她哪来的回哪去。”
姜渊鱼总是对别人的死生看的很淡,但同时又充分给人以尊重。
可能是活得久见得多,一颗心也渐渐千疮百孔变得麻木了。
谢改:“曾漾她们家族的诅咒解了?”
姜渊鱼点头:“解了。”
姜渊鱼想起了什么事:“那天晚上,你要和我打赌,说曾漾身上世代的诅咒你也可以解决。”
谢改怪可惜的,说:“然而没有给我表现的机会,当晚你就解决了。”
姜渊鱼道:“是你解决的,那把刀刺进你的心脏里,杀你等同于杀我,你替我死过一回。”
谢改“哟”了一声:“我还有这用处呢!”
姜渊鱼不愿意听这种颓丧的语气,皱眉道:“不要妄自菲薄。”
谢改一本正经:“说真的,我的人生如果能给别人带来一点希望,即使很微末,我也满足了。”
姜渊鱼:“你不需要以这种方式来证明你存在的意义。”
话题发展的方向好像有点深奥了。
谢改及时打住:“停,我不想谈人生,我压根就没那东西。”
雪原太白了,谢改本就有点散光,看久了更觉得不舒服。
要瞎了似的。
他闭着眼睛,听着风声走了一会儿,脚下的痕迹仍然笔直。
他听到姜渊鱼说:“你会活很久很久,你的生命也会很长很长。”
人闭上眼睛时,耳朵会很敏感。
谢改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有多长,像你一样?”
姜渊鱼:“是。”
谢改:“那将是灾难,对于我来说。”
姜渊鱼:“你觉得痛苦吗,很多人究其一生都在求长生不老的秘诀呢。”
谢改:“我可以选择自己结束生命吗?”
姜渊鱼:“当然可以。”
谢改睁开眼:“恕我冒昧,我想问问,你活了这么久……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有什么留恋吗?”
他说得很委婉了。
其实直白点,言外之意是——你怎么不去死?
姜渊鱼不介意他的冒犯,答道:“我是死是活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了,所以,珍惜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时候吧,那是真正的自由。”
到了水边,他拍了拍谢改的肩膀,说:“走,回去了。”
谢改和姜渊鱼匆匆道别之后,谢母在窑洞里一个人琢磨了很久,她一个人在这荒草不生的地方生活了很久,孤寂的人生需要常常思考才不会变成痴呆。
她思考了一阵子,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是他与谢改之间的相处氛围。
像同辈,还像长辈。
然而细想想。
既不像同辈,更不像长辈。
可他那么年轻……
总之,那个人一看就很危险,让人下意识的想要远离。
他们在阴阳渡呆了不到半天,回到人间的时候,时间流逝基本同步。
丛林里刚过午后,谢改拉着姜渊鱼从水里上来,远远看到了魏丹山一行人在远处扎的帐篷。
谢改嘀咕道:“也不怕被蛇咬。”
话音刚落,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他们带了龙家的一个小姑娘来,驭蛇很厉害。”
谢改回头,见花椰菜就盘坐在河石上,裙子下一点青绿色渐渐隐去,化成人的两条腿。
难怪刚刚上岸时没见着她人影。
姜渊鱼好奇地问了一句:“龙家来‘人’了?来的是人还是蛇?”
花椰菜肯定道:“人。”
谢改:“恐怕也不是正常人。”
花椰菜神色黯然了些许。
魏丹山听说他回来了,十分客气的迎出帐篷外。
见他又带了一个人回来,便多看了几眼。
魏丹山显然不认识姜渊鱼。
那么多的消息和小料都是听说的,实际上,姜渊鱼的真实容貌,早就被封存进绝密资料,后来人谁也见不到。
魏丹山打量了几眼姜渊鱼,似乎对他很有兴趣,问谢改:“您的朋友?”
他眼睛毒,一眼看出此人不应是谢改的属下。
谢改点头:“朋友。”
魏丹山又问:“朋友贵姓?”
如果回答姓姜,可能会戳到他的敏感点。
姜渊鱼选择不说话。
谢改含糊道:“姓鱼吧。”
魏丹山瞬间迷糊:“余?吧?”
谢改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不说话。
姜渊鱼望向不远处的树下小屋。
谢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低声问:“现在么?”
姜渊鱼用行动回答他,是。
走到小屋门口,屋门紧闭,姜渊鱼把手放在门上,尚未来得及推开,忽然眼见屋后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白色轻雾在半空中飘着,像铺了一层纱。
姜渊鱼停下脚步,歪头看了几秒。
它无色无味,但存在感非常强,一直笼罩在小屋的正上方。
——那老太婆又在搞什么?
姜渊鱼的脸上明晃晃挂着疑惑,甚至还有几分惊恐。
推开门。
曾漾一直听话地在房间里呆着,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未曾出过门。
曾漾从蒲团上站起来,先是看见了姜渊鱼,再看见了他身后的谢改。
谢改停在了门外,并没有进门。
曾漾察觉到了危险,看了看谢改,有看了看姜渊鱼,向后退了几步摸到桌案的边缘:“怎……怎么了?”
姜渊鱼干这种事的时候,从不废话。
他双手温柔地扶上曾漾的肩膀。
尽管温柔,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令她不得不站直了身体,直面接下来的一切。
姜渊鱼的食指抵在曾漾的眉心。
熟悉的电流感窜过身体的那一刹那,立马令曾漾想起了之前在医院的恐怖经历。
她灵魂都已经做好战栗的前奏了,但很意外,这次竟然不疼。
姜渊鱼“望”着她身体里两个一模一样的灵魂,说:“同一个时空绝不可能出现两个自己,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还活着,她又没死,那么……你确定自己还是曾漾吗?”
他就这样平静的,说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
她不是曾漾?
那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