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古代灵异架空]恶灵退散》溪水晶

9、9、恶鬼架不住人多

　　在顾惜朝看不见的地方，显然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息红泪是赫连春水一瘸一拐背进来的；夜戈胸口贴了一道定魂符，脸上一层黑气，勉强能站着；无色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盘膝坐在一个金色透明光球中漂浮于半空。他的眼睛、颈子、手腕、脚腕上都浮着一圈血色咒文，整个人没有退路地向外流泻着生命力，即将烧尽的烛火一样，璀璨而虚弱。虽然灰头土脸，但梓御少情况算是不错，正手持一柄金钱剑给无色护法。

　　顾惜朝不知道自己几个随侍的鬼王情况如何，只能看到隐隐约约四团黑影，听见有人喊“公子”，声音显然有气无力。

　　好在，好在领头的那一个虽然白袍染血、狼狈得一塌糊涂，但全手全脚、眼神清亮——顾惜朝莫名地松口气。

　　戚少商脸色很是苍白，背却挺得很直，镇定道：“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放开惜朝，我可以考虑网开一面。”

　　“啥？”夜戈喘着还要吼，“网开一面？放虎归山吗？”

　　顾惜朝冷笑：无谋之辈！忍住脖子被紧勒的不适扫了一眼，算上昏迷的花听雨和养灵符里的公子雨，自己这边这群人虽然半死不活，但应该比孤零零一个老鬼王占优势——前提是这群人的确都是“自己人”。

　　没搞错的话，这老东西其实本来要完蛋了，却在刚才把围攻这里的厉鬼都吃了，这才能附上乌十八……不过昏迷的乌十八突然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够可笑的！顾惜朝冷笑，却在对上戚少商担忧的眼神时不由自主地心一软，盘算好的计划也犹疑了。

　　这时“乌十八”大笑开口道：“戚少商啊戚少商，老夫只当你法力被封必然掣肘，没想到还是小瞧了你，居然被你搞得差点功亏一篑！可即便是你，今日怕也救不了顾惜朝的命！”声音从人体的深处传来，带着空洞的回音。根据戚少商等人的说法，顾惜朝明白，乌十八留在这个世界的已经只有这个躯壳。

　　“……那么杀我本来就是你的任务之一么？”他努力开口问道。

　　“告诉你们也无妨。有人用老夫千多年前的一个承诺命我做两件事，一件你们猜得八九不离十，另一件就是……杀顾惜朝！顾惜朝，你是有九现神龙护着没错，可你已经完了！待老夫吃了你的生魂，占了你的身躯，会让你亲手杀了戚少商的……”

　　九现神龙？顾惜朝心中疑惑，而戚少商抿着唇不出声，眸子里似乎有火在烧。

　　此时最难受的是赫连春水，他忍不住嘶吼：“该死的，戚少商，我……”我封你的法力其实不只是个玩笑，我只是再受不了红泪的眼睛只盯着你一个人！可我并不想害死自己的兄弟啊……

　　“小妖，不要说这些。我不会有事，当然也不会让惜朝有事！”

　　“你凭什么！”老鬼王大笑。“顾惜朝命比纸薄，你那些夺魂咒、圈命符最好在使之前掂量掂量，别不小心救人不成反害人！”

　　“我顾惜朝，从不靠别人……”清冷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老鬼王就觉得栖身的这具身躯震了一下，随后轻了许多。

　　血光夺目。顾惜朝漠然地看着原本属于乌十八的两条胳膊在地上叽里咕噜地滚动，慢腾腾在袍子上擦拭着一把锃光瓦亮、形状奇特的小斧头。他的表情很平静，只是一贯如古潭一般的眼睛被杀气激起层层涟漪，很慢很慢地说：“与其被别人霸占着，还不如毁了干净。”说的却是倒楣的乌十八。

　　老鬼王一时反应不过来，官员中唯一还清醒的夜戈倒抽一口凉气：“神哭小斧！顾惜朝你不是答应相爷再不动用了么？”

　　顾惜朝轻蔑地瞥他一眼，似乎在说“天真”，夜戈的脸一下子红了。老鬼王似乎终于醒过味来，“噔噔”后退两步，随即在狂怒之下发出尖声咆哮，露出两颗尖利的鬼牙，阴森可怖的脸越发扭曲起来。

　　这啸声让人忍不住捂耳朵，连光球中的无色都皱了一下眉。可顾惜朝还是动了手，戚少商也同时扑了上去。

　　迅速将一只手按在顾惜朝心口，同时另一只手快速将砍进顾惜朝肩头的斧子拔下来，戚少商任血溅了自己一身一脸，仍是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顾惜朝，不停地道：“没事吧惜朝？惜朝你松松手……惜朝，惜朝……”接下来的瞬间，眼睁睁的众人面前同时发生了好几件事：

　　一是顾惜朝恶狠狠地不知道跟谁说“敢上我的身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瞪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似乎若不是戚少商阻拦，他原本是要自断一臂的。

　　二是戚少商淋了顾惜朝鲜血的左臂突然之间红光大盛，隐约间一条灵气结成的红龙撕裂衣袖一飞冲天——这条龙的气势如此之强，以至于越小凉等鬼受不了，不得不躲进夜戈好心放出的养灵符里；而狰狞的人棍乌十八在咆哮着冲上来碰到那龙之后，就如同被开水浇了似的惨烈痛呼。转眼一团黑气从头顶溢出，被红光烧得消失殆尽，肉身随即软倒。

　　三是顾惜朝体内突然响起了一个空洞悠远的声音：“居然被识破了！该死的戚少商你、你用什么封住了我？！”

　　这声音……跟魂飞魄散的老鬼王怎么一模一样？夜戈傻乎乎叫出来：“两、两个老鬼王？！”顾惜朝清亮的声音压过了撕裂天地的鬼吼：“什么两个！附身乌十八的是个假的，真的……竟想占了我的躯壳！”眼睛却有些复杂地看着戚少商：那个和蔼可亲的半吊子天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背后猎猎燃烧着艳红莲火、红色灵龙盘身舞动的顶阶术师——当然，顾惜朝是看不到这些的。他看到的只是一个一边战斗一边担忧着他流血的伤口的男人。

　　的确是战斗。戚少商按在顾惜朝心口的手一直没有拿开，输入的法力几乎使顾惜朝都开始发散着盈盈的红光。不论是不是帮忙，没有人敢上前：他们所剩无几的法力使他们根本无法插手以人身为战场的争斗。顾惜朝感受着两股不同性质的力量激烈交锋，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

　　体内的老鬼王一边和戚少商对抗一边试图操控顾惜朝的身体袭击戚少商。顾惜朝咬紧牙关——那傻子就那么全无防备地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钳住他脖子的举动视若无睹。好在他顾惜朝也许的确是个没法力的普通人，但论控制力，却几乎可以笑傲天下！戚少商啊戚少商，算你欠我一条命哈。

　　对抗得太厉害，顾惜朝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随即，戚少商也承受不住似地有血丝流下唇角。赫连春水与刚苏醒的息红泪立刻就急了，双双冲上前想将残余的法力注入戚少商体内，却被戚少商挥开：“会伤到惜朝。”

　　“少商！”息红泪急了，“你想害死自己么？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还有整整一个镇子的人呢！”赫连春水却不说话，只是从戚少商的脖子上往下掰顾惜朝的手。

　　顾惜朝挑眉看息红泪正要说话，却发现梓御少突然丢了金钱剑朝戚少商扑了过来。戚少商若动了，顾惜朝就完了，但以他对顾惜朝的重视，怎么可能动？于是半死的夜戈、就近的赫连春水和息红泪都冲向了梓御少。戚少商和顾惜朝却突然对视一眼。

　　顾惜朝在恢复对肢体控制权的一瞬间就飞出一把小斧子，而戚少商几乎同时幻出一把气剑跟上——目标却不是一个。顾惜朝的小斧子砍进花听雨的胸口，戚少商的剑却划破了一团正朝花听雨涌动的黑雾。顿时鬼哭之声不绝。

　　戚少商用了全力！在他的目光示意下赫连和息红泪丢下梓御少扑上来帮忙，把仅存的法力、符纸、兵器毫无保留地招呼上去，三人竟硬生生地将个一千六七百岁的老鬼王的魂体凌迟一般割得片片碎，烟一般消失于尘世。

　　众人瘫坐于地都有些不敢相信：危机终于解除了？只见腥臭阴冷的云雾散去，太阳露了出来，整个镇子仿佛被水洗过一样，阴霾尽去，冬日特有的柔和触觉将众人笼罩。此前的恶战，仿佛只是场噩梦。

　　回过神，夜戈直接扑向顾惜朝：“你干什么！”阻止他的却是满身血迹的花听雨：“住手！夜戈，你过来扶我一把……”

　　顾惜朝始终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在夜戈的搀扶下歪歪斜斜地站在自己面前问“你怎么猜到的”，才缓缓道：“你想害人就不该还舍不得自己，找了乌十八当枪使。能把他备在我这间屋子里的，你嫌疑最大。况且，你突然来这里看我，很难不让我多想。”

　　“咳咳……”花听雨吐出口鲜血，苦笑，“没办法啊……我不像你，你什么都没有，可是有才华，也有勇气……我做不到。就像这次，本来是想害你的，结果……你连我的百鬼都弄走了，嘿嘿……”

　　他白着脸笑起来，无奈地看看深深扎进胸口的小斧子。夜戈眼泪都要下来了：“你胡说什么呢！相爷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命令？我怎么不知道？你、你要是敢死我就杀了顾惜朝给你偿命！”

　　顾惜朝哼一声，戚少商上前一步把他护在身后。花听雨定定地看着夜戈，眼神哀伤：“说得轻巧，你杀得了么？就算没有九现神龙你也惹不起他啊……别难过，也不用为我费心思……我造的孽多，跑不了魂飞魄散一条路，倒是干净！”又转向顾惜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劝你一句话……小顾，你见不到晚晴的，别争了……”

　　顾惜朝一凛，随即眯了鹰眼冷笑道：“若是我告诉你，我已经见过了呢？”

　　戚少商哈哈一笑搂住他的肩膀也道：“咱们是天师，可不能信邪！”

　　花听雨呆住了，慢慢地笑起来：“说得也是……小顾啊，我果然比不上你！那我祝你早日查明真相、为晚晴报仇。这回有得罪之处，也请九现神龙多多……”

　　话未说完，他就突兀地倒在夜戈的臂弯里——没有勾魂使者也没有魂魄离体，竟直接魂飞魄散了。夜戈傻了，腿一软，抱着人坐在了地上。

　　众人无言。半晌无色突然开口道：“我要走了。”戚少商猛然回头，眼神复杂。夜戈也不回头，怒及反笑道：“你又要去做什么？哼哼，也对，你我相识多年我竟不知道原来无色大师竟然是个通晓五绝之术的高人，若还有什么瞒着我倒也不奇怪！”

　　无色虽不能动，倒还能听能说，苦笑道：“五绝之术是什么好东西不成？我倒巴不得我不会，跟你似的自由自在……没时间，不多说了。戚天师，鬼门将开，无色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剩下的，就麻烦您了。”

　　“戚少商同样义不容辞。”戚少商道，赫连春水和息红泪也坚定地站到他身后。夜戈本不知情，此时不禁大惊：“鬼门要开？”心念一动，知道定是花听雨做的。

　　“……不错，而且连迁徙百姓的时间都没有。”无色表情黯然，“掌门师兄的命令本是封印鬼门，没想到相爷却另有心思……鬼门结界全被破坏，无色出家之人，断不能看生民沦入修罗场……除了五绝之术，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使用五绝之术无异于自杀，无色这是打算以身殉道，同时把“剩下的事”都拜托给戚少商——除了善后，怕还有对傅宗书所作所为的调查和惩戒。

　　所以，戚少商默默低下了头，没有坚持。顾惜朝也不说话：也算共事多年，他了解无色——他对她那个刚正慈悲的大师兄敬若神明，可造的孽一点不比花听雨少，如今也许倒是个解脱。

　　无色最后对众人点点头，用法力向屋外飘去。夜戈一咬牙，抱起花听雨追了过去，顾惜朝一怔，脱口道“等等……”却被赫连春水拦住了：“这是他们的选择。”

　　顾惜朝有些失神：“只想死在一起么……”戚少商看着揪心，偷偷握住他手。

　　梓御少一直失魂落魄地傻站在一旁，喃喃地道：“失败了……那阿冰怎么办？相爷答应让阿冰复活的……”已带了哭腔。戚少商听见，无奈道：“借助道术转生之所以是禁忌中的禁忌，就是因为那根本不可能。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道的基本，我们更不能违背。”

　　无语半晌，梓御少惨笑：“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这世上做什么呢？让她白白地等了我这么久！”言罢竟也转身冲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