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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越王 ...

  •   正所谓祸不单行,他迷迷糊糊走回太子宫,又赶上了另一则要命的消息:周冉周将军,也就是他大舅舅,因私购甲盾、意图谋反,被判下狱了。

      他想去狱中看望他舅舅,但太傅不准,蓝觉虽然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却每天盯着他,一副生怕他跑出太子宫的模样。他一连几天呆在宫中,觉得脚底都要长烂疮了。

      直到这一日,蓝觉提醒他:“皇帝头疼,已经好几日没去上朝了,别的皇子都去请过安,你不去么?”

      他反问:“我不去的话,父皇会惩罚我么?”

      蓝觉道:“为甚么这么问?”

      他道:“你不是甚么都知道么,我想知道,倘若我不去,父王会不会降罪于我。”

      蓝觉道:“如果会,你就去,如果不会,你就不去了?”

      他说:“如果会,我就不去。”

      蓝觉微微蹙眉,面色古怪的看着他,舞阳像以前一样冲他笑了笑,像是在说自己的脑袋是清醒的,并没有犯糊涂。

      母后死了,淮南王死了,他舅舅也入狱了,所有他身边的至亲,都在一个个离他而去,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这个太子的头衔,这个头衔,舞阳顶得太沉了,他早就不想要了。

      现在,他更害怕有一天,太傅不在了,蓝觉也不在了。那么~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周将军死的这一日,他在宫中嚎啕大笑,笑的合不上嘴,太傅见了他,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宫女太监们,都吓得躲他远远的,只有蓝觉,从他的笑声中,看到了满脸的泪痕与心酸。

      蓝觉替他擦去滑到嘴角的泪珠子,问他道:“你去看过周将军了?”

      他停下笑声,道:“周将军不忍囚辱,绝食五日,吐血身亡。”

      蓝觉道:“周冉性格刚烈,耿直忠良,是不会谋反的。”

      他道:“你看你都知道,为甚么我父皇就不知道呢?”

      蓝觉没有再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身为太子,在皇帝病时嚎啕大笑一事迅速在宫中传开,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正头疼,听闻此言,勃然大怒,怒将太子贬到越地。

      第二天,舞阳就离开了长安,去往越地接任越王的位置。跟随他一起去的,除了一辆马车,还有一个蓝觉。

      他问蓝觉:“我已经不是太子了,你还跟着我做甚么?”

      蓝觉说:“你是不是太子,跟我离不离开又有甚么关系呢?”

      他心想,太傅私底下都称你为“庐山君”,你难道不应该是辅佐帝王或者少帝的“庐山三圣”之一么?为甚么会这么说。

      他没再追问,将话头重新扯回周将军身上,问道:“先帝诏书一事,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蓝觉点了点头。

      这人果然早就知道了,他有些愤怒,语气不悦的道:“那为甚么瞒着我?”

      蓝觉缓缓而道:“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是啊,就算是知道了,也改变不了舅舅含冤而死的结局。”可他还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先帝去世的时候,曾经给舅舅留了一份诏书,让他尽力辅佐少帝,倘若碰到了甚么事,可示此诏。皇帝将舅舅打入大牢时他将此诏书拿出来,皇帝看到此诏,赶紧派人去章史库里查,结果一查,发现宫里并没有这份诏书,有的只是周将军手里这份。

      先帝遗诏都有两份,一份会留在宫中,周将军说先帝留给他一份遗诏,但宫里却并没有这份诏书,这样一来,事情就相当严重了。没说遗诏之前,他舅舅就顶多私藏甲胄,谋逆还没甚么更直接的证据,但他拿出了这份遗诏,不但没有救到自己,反而给自己加了一条伪造诏书的罪行。这是极大的死罪。

      那么,这个要命的诏书到底去哪里了呢

      首先排除他舅舅造假的可能性,要说他舅舅伪造诏书,那他是万万不敢的,周冉这一生的高官厚禄,全都是皇帝给的,他感恩还来不及,一心只想着如何报效朝廷。况且,他难道不知道伪造诏书是死罪么?他这样一个武将出身的直肠子性格,根本不可能去干这种事。

      所以,宫中一定有一份诏书,可那份诏书到底去了哪儿,无人知晓。

      那么,就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份遗诏被王皇后给毁了。最想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的就是她,最想除掉这些外戚势力的,也是她,且又能随意进出章史库,而以她强势又贪婪的性格,干出毁诏书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问蓝觉道:“那你知道这诏书的内容是甚么吗?”

      蓝觉道:“不知道,不过,可以做个简单的推测。先帝将这份遗诏交给周将军,一定用来应发突发事件的。而这突发事件肯定跟皇权有关系。当时影响皇权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权臣,一种是外戚。先帝既然将这份诏书留给周将军,肯定不是为了对付外戚,因为周将军就是一位外戚。所以,基本可以断定是为了对付权臣的。”

      “而到了我父皇这里,偏偏他就不信任外戚,专宠信像权玉臣、李奕这样的奸诈小人。若遗诏对父皇的权力产生了威胁,父皇也有可能将它毁去。”

      蓝觉道:“嗯,这是一种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性,你没有想到。”

      他问:“还会有谁?”

      蓝觉道:“先帝在临终前,给周将军留下了一份诏书,这份诏书相当于尚方宝剑,在关键时刻能够改变皇帝的政令。可将这份诏书交给周将军之后,先帝就将正本销毁了。”

      他惊道:“先帝为甚么要这样做?”

      蓝觉道:“虽说先帝特别信任周将军,临终前将周将军任命为托孤大臣,但从古至今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允许任何人干涉皇族的执政。在周将军看来,这是先帝给他的一把尚方宝剑。可实际上,这是先帝留给自己儿子的尚方宝剑,留的就是周将军在自己去世之后,利用外戚的影响力干涉朝政的后手。若周将军老老实实的,没有走到利用自己遗诏影响皇帝的那一步,那这张纸就不存在。可一旦周将军利用这张纸来影响皇帝政权,这张纸就会成为他的索命符。”

      舞阳完全被震住了,他喃喃道:“所以,幕后操纵者,我父皇与我祖父,这两个极善于布局,又极为腹黑的人,是心照不宣、心有灵犀的,一起处置了我舅舅~~没想到,真没想到~”他完全没想到,一个已死之人,都还能左右大庭的政局,这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蓝觉道:“一个外戚,一个权臣,是历代君王都会想方设法来牵制的人。假如权臣的势力很大,先帝担心自己去世后,权臣会干涉自己儿子的执政,他同样会想出一个办法来牵制权臣的力量。”

      很早之前,太后还在的时候,周氏就已经是最大的后宫派,太后利用自己的权力安排自己的弟弟成为丞相,安排自己的侄子成为诸侯王,甚至还直接干涉朝中的庭议。在帝王来,这已经深深的触碰了他们的警戒线。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们父子就开始致力于铲除周氏了一族了,而他那傻乎乎的母后,还在天真的以为自己的隐忍和大度终会换来皇帝的另眼相看。

      不过他母后也并非完全不懂,她在临死之际,曾将太傅与周冉叫到身边,跪在他们面前恳求他们保护他这个太子,或许那个时候,他母后就有预感他这太子之位难保了。

      太傅作为两朝元老,德高望重,按理说,在这样敏感的政治问题上,他大可以置身事外,但周皇后曾在皇帝面前拼死力谏保了他一命,这才让太傅后来又有机会官复原职,重新回到朝堂之上。

      在他离京之际,太傅又将他托付于蓝觉,他不知道蓝觉与太傅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

      但他明白,从此以后,他身边就只有一个蓝觉了。

      到了越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噩梦中度过,每到夜里,不是梦见毒蛇,就是梦见母后与舅舅满脸是血的模样。

      幸好他每次醒来,都能看见蓝觉。这个人像是不用睡觉的,有一回他被噩梦惊醒,一看时辰,已是寅时,他屋子里还亮着微弱的灯,蓝觉就披了件衣裳在埋在他案前堆积如山的册子后头。

      他悄悄的走过去偷看,没想到蓝觉竟是在绘制越地的疆域图,见他醒了,语气关切的问:“又做噩梦了?”

      他点了点头,像个孩子一般顶着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搭在蓝觉的肩窝上,道:“你画这个做甚么?”

      蓝觉放下笔,将他那副宏伟的山河疆域图拧起来,向他展示道:“大庭--东西延绵九千三百二里,南北挥去一万两千三百六十八里。越地--东西一千七百里,南北挥去两千四百五十里。这就是你日后所在的地方,越地多丘,河湖交错,民风细腻,吴侬细语,山清水秀,如诗如画,连雨都是软绵绵的。”

      也不知道是对蓝觉画的山河起了兴趣,还是对蓝觉说的话起了兴趣,他居然说:“那明儿您陪我出去走走。”这是他来到越地第一次有想出去走走看看的想法。

      蓝觉看着他,微微舒展眉头,道:“好~”收起了画卷,又低头继续翻开楚地的地记。

      他趴在桌子,双手托腮,左右是睡不着了,索性盯着蓝觉。

      蓝觉被盯得心里发毛,就道:“你不去睡觉么,看着我做甚么?”

      他便道:“你每个晚上都不休息,是在担心我对不对?”

      蓝觉顿了顿,道:“从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你就是越国子民的王,你就是他们的天,假如这个天倒了,谁来庇护他们呢?”

      他道:“你觉得,我真的能做好这个越王么?”

      蓝觉的视线从书册上移开,认认真真的看着他道:“舞阳,你会成为一个让百姓感到骄傲的明君的。”

      他反问道:“那样的话,您是不是也会为我感到骄傲?”

      蓝觉嘴角浮出笑来,摸了摸他的头,道:“当然会~”

      他灿烂的笑了,拍拍胸脯道:“那您等着,我一定会成为那样的人的。”也一定会成为你的骄傲。谢谢你,蓝觉。他将这句话藏在心底。原来不知道甚么时候起,这个人已成了他如兄如父般的存在,也是唯一供他依赖的存在。

      翌日大早,他就带着蓝觉出宫了。

      越城很繁荣,与长安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正如蓝觉所说,这越地景色秀致,物产丰饶,大街关扑,如糖蜜糕、灌藕、时新果子,及细画绢儿、漏尘花扇、销金裙、逍遥巾、四时玩具、沙戏儿。再加春冬扑卖,所有产品应有尽有。

      古城脂粉,衣香鬓影,顾盼生姿。当地人都说着一口温声软语的江南雅言,就连骂人的话,听上去都像是一种嗲嗲的娇嗔。

      走在大街上,没人知道他是越王,他很快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放松下来,看见前面有壮汉在摔跤,他立马兴奋的冲上去,那摔跤手长得像头牛一样,就算是宫中的禁卫军,也难得见到这样粗壮的块头。

      那壮汉见了他,就问:“小兄弟,要不要试一试,摔得过我不收钱。”

      蓝觉见他跃跃欲试的犹豫着,便道:“你想试,就去试试吧。”

      他看着比他高出两个头的大块头,咽了咽口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说罢转身就走,却被那壮汉一把拽住了后领提了起来。

      “怎么能算了呢,我这是供人发泄的,想发泄的人尽管来找我摔跤,能把我摔倒的我分文不取,你们说是不是?”

      “是,小郎君,你且试试,你长得这般俊俏,那糙汉子下不了手的。”

      众人正起哄着,他已挣脱了大块头的禁锢,站在大块头对面,摆好摔跤的姿势。

      而那摔跤手也站成了骑马式,一怕大腿道:“来吧,我至今还未逢敌手,就看你的了。”

      舞阳大吼一声冲上去,哪晓得他两只脚蹬在地上就像是长了根一般,一动不动。他知道光是推拉拽顶根本起不了甚么作用,于是就决定利用自己的巧劲儿,一边用脚使着绊儿,一边捆住他脖子,差点儿就将那摔跤手撂倒在地。

      摔跤手身形一晃,几乎破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一刹那,使出一招,顺势一把将他的左手猛力一拉,右手抓住他的右腿,“啊”的大吼一声,将舞阳举了起来。

      舞阳被这摔跤手在空中的抡着转了几圈,大呼爽快,只是最后一不留神被甩了出去,整个人猛砸在蓝觉怀中,但看蓝觉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吟吟的,他也就笑呵呵的,心花怒放的拜别了壮汉继续前行。

      然后他发现,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在看见他们时,莫不连手共萦,窃窃私语,他若看过去,她们就会羞红了立马溜开身,当然也有那胆子大的,就一路招呼着。

      “大小郎君,等克儿,奴家的伞看一看呀。”

      “哟,越城里甚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俊俏的郎君,郎君好呀,我家的扇子可喜欢哇。不买也没关系,过来看看。”

      “哇,仙......仙人下凡了~”

      “好帅啊~这是哪家的郎君,怎么我这个大媒婆都没听说过,当真是老糊涂了。”

      “哎哎哎,别挤兑我。”

      “二五郎当,你卖你的,我卖我的,又没碍着你~”
      ......

      眼看围观的女子妇人越来越多,他麻溜儿拉着蓝觉钻进人群中跑了。

      蓝觉的美的确是不容置疑、超凡脱俗的,谁要是跟他走在一起,就彷佛身边有一颗明珠,无形之中就把自己衬得像个猪头。他要是像今天这样经常出宫,那越城的百姓不得倾城而出,夹道观看。

      “早知如此,就该让你戴上面具出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他开玩笑道。

      “那下次就戴面具吧。”蓝觉竟然道。

      他愣了愣,突然听见有妇人在哭泣,便循声过去,就见一穿着丧服的妇人坐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口哭丧,而她身旁,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他走上前去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就道:“这姓范的杀人不偿命啊~~我家相公死得冤,我申诉无门,便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讨回公道了。”

      门里突然冲出来一女子,插腰骂道:“你可别在这儿胡说八道,这跟我相公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休想拿这个来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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