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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快乐的村居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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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苏合道:“没有没有,很好了。只是,你方才说,你小时候也是一个人吗?”
岑时左手撑头,回忆道:“是啊,我从小不知爹娘是谁,就在大街上流浪,没少被人揍,身子也不好,还得过一场大病,差点死掉。后来上山跟师父练武,才强健起来。”
陶苏合有些惺惺相惜:“那你的师父是你的贵人咯?我的师父教我医术,对我也很好。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在了。”
岑时夹了口菜,又是先在米饭上压了压,才和着一起吃。
陶苏合两手托腮:“这么想来,以前的生活还真挺自在的呢。我喜欢在风里跑,喜欢海棠,也喜欢夜晚,所以也喜欢兔子灯。看那些五彩斑斓的兔子灯我都特别羡慕,元宵节常常有小孩子买了以后又闹别扭,把兔子灯扔在地上,我便想去捡起来。可是兔子灯被踩扁了,就算是重新将它们修好,也不是原来的那样。我一直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兔子灯,有一次我用师父给我的钱去买了一个兔子灯,我跑着拿在手里,兔子灯也仿佛跟着我跑,我就看着它跳啊跳,只是突然有一个男人冲过来,从我手里抢走了兔子灯,说多大了还玩这个,直接就将它捏扁。兔子灯被捏扁了,再也成不了原来的样子……”
陶苏合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唉,这个故事不好,我总是不太会讲故事的,不然你讲一个你以前的故事吧。”
岑时不置可否,只是说:“嗯,以后吧,以后应该会有很多机会的。”
然而陶苏合觉得他似乎只是出于某种礼貌才这么说。陶苏合很小声,用不期待他会听到的声音道:“除了跟秋歌说话,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这么多了。果然多与人说话还是有些小小的开心。”
岑时回过身道:“我也很开心。”
陶苏合手中的碗一歪,还好粥已经喝完,不至于撒出去那般失态。
吃罢晚饭,陶苏合如同以前在裴府一样,还是继续研读医书,偶尔也偷个懒看些话本什么的。
次日,同样是鸡鸣三遍之后,陶苏合准时地醒了过来。
说来也怪,从前在裴府,她是决计醒不了的。大约是夜晚舍不得睡,故而早晨舍不得起。可到了郊外,心旷神怡,清晨也充满了干劲。
穿上板正干净、依旧带着皂荚香味的衣服,掸了掸袖子,在袖口边深深地闻了两下,陶苏合心满意足地准备出门。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清早的凉风灌了进来,门框上插着一只小小的兔子灯。那是一只极简易的兔子灯,骨架用竹子制成,米白色的纸张糊起它的身体。
毛边和钉歪了的中心让陶苏合看得出来,这做兔子灯的人必定是新学不久,手艺还生疏的很,与她从前看到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兔子灯相差甚远,可是它在清晨的凉风中等着,那么安静又那么显眼。陶苏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将兔子灯珍惜地收了起来,这才又出门。
之后的几天,她每天出门前门框上都会插着一枚兔子灯,兔子灯的手艺越来越好,花纹也有了变化。
她那日只是无意提起,岑时竟记在了心上。
只是,这几日岑时总是晚归,以致于陶苏合觉得,不知哪天,他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她把兔子灯都点亮,挂在床边,映照着屋内和漆黑的院子。
月影偏西,她才听见进门的声音。
灶房有些水流声,岑时手脚极轻,若不是陶苏合支棱着耳朵,大概是听不到的。
约莫一刻钟后,外院重新归于寂静,陶苏合蹑手蹑脚起来,趴在窗边,觑着外面。大片的月光洒在床头,陶苏合见外面实在见不到人了,又蹑手蹑脚弓着身子回去。掀开被子的一瞬,她却顿住了。明亮月光下,白色的床单上有几点红迹,陶苏合心头一算:糟糕,小日子早来了两日。
她连忙换了床单亵裤,装在一个小包袱里,天不亮时,就在后院挖了坑埋了进去。
陶苏合这日下工后倒没有急着先回家,而是先转去小镇上买了些月事布。家中的月事布快用完了,得有这些做储备。
当家中有了另外一个人,她才发觉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更得偷偷摸摸地一个人做。
晚饭时,她发现多了一碗红糖水,陶苏合吃惊地望向岑时。
岑时道:“喝些这个吧,对你有好处。”
陶苏合实在想不通:“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你埋在后院的那个小盒子。”
“什么,你看到了?你没有打开吧?”陶苏合只觉得自己想要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没有,我今早看你神情猜到的。前几天你不是说要垒个鸡窝,我就不小心挖了出来。”
陶苏合整张小脸通红,不敢抬头看他:“那那对不起啊……”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说起来应该是我说对不起,让你难为情了。”
“我不是指这个,就是,许多人都觉得男人碰到那个会不吉利。那些脏污的东西,最是为阳刚之身所忌,仿佛看到了这些便要遭霉运。”
陶苏合从前学艺时,便遇到过两位月事不调的女子,每次都会哭哭啼啼地对她道:她们因为来了这个被夫家看不起,每次来的时候总是像要避着瘟神一样地避着她们。
有一次一位夫人早来了几天,忘了在脸上点上红点,她的丈夫又喝多了酒,晚上一定要到她的房中去,无意之间看到在床上的几点梅花,立刻变了脸,怒气代替了酒气,当场掌掴了她两巴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之后他的确赔了两笔买卖,从此之后夫妻便更加生分,如今听说他的丈夫在外面包了两个小妾,那夫人说到此早已是泪如雨下。
见陶苏合有些出神,岑时替她吹了吹红糖水上的热气,将碗捧到她的面前:“趁热喝吧,凉了就喝不得了。”
陶苏合暖暖地喝下肚,从没有过的舒展畅快,仿佛坐了一天的腰酸都消失无踪。岑时放低了声音问道:“会疼吗?”
陶苏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我身体底子好,又懂医术,自己会调理,所以都没什么感觉的。”她指了指红糖水,“不过这个还是谢谢了。”
顿了顿,陶苏合还是很好奇问道:“莫非你也懂医术?”
岑时道:“我不懂医术的,否则这伤口怎么会好不了呢?”
陶苏合有些想笑,可又不想拆穿他,便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女孩子要喝红糖水的,而且你也不怕忌讳。”
“为什么要忌讳?人们总是对于自己越不懂的东西机会越多,其实没什么,难道他们自己就都干净的很吗?”
陶苏合不禁想起,因为她从小没有娘亲告诉自己,所以她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还以为是自己的腿破了,弄得自己的裤子上面全是血迹。那时候她已经在药铺帮忙,可是整个药铺的帮工都是男人,她找师兄给她往腿上的伤口敷药的时候,师兄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是师父给她大概讲了讲,她才知道原来女孩子还有这样一回事。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药铺里除了师父和师兄,都避着她走。夏日衣衫单薄,其他人更是嫌弃她周身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在那样的人群中生活,陶苏合更是明白,不要去给人添麻烦,如今听到岑时这样说,还是第一次从一个男人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陶苏合喃喃道:“你要是师兄,该多好。”
正沉吟间,院外传来了打架的声音,约莫有七八个人。
陶苏合要起身看看,岑时止住她,道:“我去。”
陶苏合看着岑时身板单薄,又一派书生气质,有些担心。
可岑时到了墙外便是一声暴喝:“干什么的?”
那些人愣了一下,回头见他是一个人,立刻又恢复了嘴脸:“关你屁事?”
“你们欺负人,怎就不关我的事?”
一人上前附在他们老大耳朵边上,悄声说了几句。老大卷起袖子,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陶苏合大夫家里那个吃软饭的男媳妇啊。”
周边爆发出一阵大笑,岑时攥紧了拳头,冲着老大挥了过去。
被他们围攻的一男一女吓得脸色发白,拖着那女子的两个人并不曾放手,天色又黑,女子看不清那边的状况,只听得惨叫声此起彼伏。
老大惨叫一声:“你们两个是死人呐,还不过来帮忙!”
那女子身边的两个男人这才松了手,女子从指缝里一瞧,那边的五个壮汉一个个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爬不起来,手上的棍棒器械也都扔在地上,而岑时,一个人赤手空拳,仍旧牢牢站在原地。
那两人一看这阵势,早已吓得心里发慌,两股战战,可老大让上也不能不上,大着胆子往前虚划两招,被岑时逼退了几步,便不敢再上前。
那女子捡起地上的棍子,朝着那两人后脑勺扔去,可她扔得没有准头,差点砸到了岑时。地上几人抓住这个空挡,一棍子冲着岑时的后腰结结实实砸了下去。
岑时闷哼一声,却仍是没有倒下,对那女子道:“别给我添乱!”
那女子也自觉做错了事,站在原地不敢出声。
岑时反手握住棍头,棍子那头的人拽了两下,竟然拽不动。
岑时顺势一推,捅中那人的肚子,然后三下五除二再次把七个人打倒在地。
几个人吓破了胆,他们明显看到了岑时眼里被惹怒后的凌厉,纷纷跪下道:“大侠饶命啊,咱们再也不敢了。”
岑时言简意赅道:“滚!”
几个人互相扶着,抱头鼠窜:“是是是,我们这就滚。”
“回来。”
几个人又抱着头回来乖乖跪好:“回来了,不滚了。”
“以后再让我碰见你们在这条街上欺负人,就不像这次这么便宜了。”
“是是是,再也不敢了。”
那些人连连叩头,岑时诧异:怎么还不走?
见他们神色惊恐,在等着他发号施令,才道:“滚吧。”
“爷您睡个好梦,咱们滚了。”
看着他们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岑时走到那女子面前,道:“你是谁家的?”
女子低着头啜泣着,说不出话来。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那名男子一瘸一拐过来将她扶起身。
岑时皱了皱眉:“别忙着哭,先回答我的话。”
那女子被他这有些冷漠的语气吓得一激灵,结结巴巴道:“我、我家住在春天巷。”
岑时想了想,道:“离这不远。”
那女子点点头,正想说邻里邻居地送她回去,岑时却道:“既然不远,你自己回去吧。”
那女子却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岑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女子继续抽抽嗒嗒道:“我腿软,怕是走不了路了。”
她身旁的男子道:“我背你走。”
可那女子脸上写满了拒绝。
岑时摇摇头,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背你回去,这么晚了,若是被人看到不好。”
女子道:“这么晚了,街上都没人了。”
“那可不一定。腿软缓一会儿就好了,你若是怕危险,我站在这里等你进了春天巷我再回家。”
那女子见他是个死脑筋,没得办法,四周看了看,这一看,正好看到站在药铺门口观望局势的陶苏合。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女子一袭紫色衣衫,眉目间一派傲气,正是谢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