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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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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木质构造的神社,和城镇里黄土堆成的房屋仿佛各自存在于两个世界。
屋顶虽然有瓦片为神社主体遮风挡雨,但接近土壤的木台阶依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被水泡后再日光强照之后留下来的斑斑驳驳的印记。
看上去充满历史感的建筑总是能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金虽然不怎么信这类装神弄鬼的玩意,但是从保护历史建筑的角度上,比起推倒旧的用现代建材重建崭新的,他更倾向于修缮保留建筑原本的模样。
金听见身旁小姑娘嘀咕着嫌弃:“真破。”,苦笑了下。
有没有既能修复古建筑,又能让其外表保持良好的办法呢?
对于一般的游客来说外观也是重要的吸引力之一啊。
金的思绪又飞到遥远的地方去了。
没有反驳乌拉拉的嫌弃,他反而作为具有普遍性的意见参考,认真思考着对策。
然后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叠报纸,铺在最上面一层的台阶,一屁股坐下来,拍拍旁边的空位,“金,你也快过来坐呀。”
“哦。”
坐下之前,金发现乌拉拉也在他的位置上铺了报纸。
“啊,谢谢,其实我不介意直接坐木板上的啦。”
“你不介意我介意。”在手上挤出一坨免洗消毒液,她示意金也把手摊开来,一边倒消毒液一边说道,“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身上穿的谁的衣服啊,要是弄脏了,你就等着帮我把所有的衣服外套裤子还有内衣都洗掉吧。”
乌拉拉毫无动用童工的愧疚。
那可是金哦!那个金哦!!
怎么办。
乌拉拉觉得暴揍他一顿后,自己都有点渐渐习惯欺负金的感觉了。
这个感觉实在太好了。
“等等……”金脸上浮起红晕,“为什么连内衣都要帮你洗啊?!”,他想起了昨天在河边的场景,满面窘迫。
“那内衣以外的你就愿意洗了?”
“哈???”
“那可真是太好啦。”她笑眯眯的说。
“不……哈啊……”
金什么都不想说,默默搓着洗手液,一股酒精的味道窜上脑门。
明明是强买强卖把杂事推到他身上,乌拉拉却振振有词地为自己的霸王行为辩解:“你看,这就是一种话术技巧,先提出很过分的要求降低心理预期,之后不那么过分的要求就更容易让对方接受了。”
对她的歪理,金以恍然大悟的表情回应。
金,我对不起你。
希望自己没对未来的老师产生什么恶影响就好了。
乌拉拉不敢继续多说下去。
她掀开盖在竹篮上的布,篮子里的食物分量比起早晨刚送来时候明显减少大半,乌拉拉给自己和金分别分了一个三明治,开始担忧剩下的这点够不够男孩子吃饱。
多亏中午别人做的丰盛午饭,吃着和早餐同式同样的面包作为晚餐,乌拉拉享用得同样满足。
想着凯特他们一个月只啃简单的干粮和野菜就能过活,乌拉拉一阵感慨。
即使队伍里有个星级大厨级别的厉害角色,野外根本没什么美味简单的材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抬头望着红叶的乌拉拉侧眸看了眼金,他已经伸手去拿第三个面包了。
相比之下,自己细嚼慢咽了半天才消灭掉半个三明治。
乌拉拉自愧不如。
抬起头,金色与绯红占据了整个视野。
啊,说起来,这里现在是秋天啊。
乌拉拉后知后觉的想道。
发现金一直盯着簌簌落下的枫叶目不转睛,乌拉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啊,不是的,其实……”
他挠挠头。
“枫树在我的家乡,比较少见,那儿的气候一直很温暖,所以不长这类的。”
“金的家乡……”
“是鲸鱼岛噢,一个环海的岛屿。”
金所说的地方和乌拉拉想到的名称重合在一起。
对鲸鱼岛的认识,她也顶多是在金的人事资料上看到过的程度,连地图上具体在哪片海域都不知道。
“十二岁的时候,我为了参加猎人测试一个人离开了那里。”
“一个人?”
“嗯,其他的家人都留在岛上。”
金平静地说。
“不久前收到信,说母亲得病死了。而且跨国邮政花的时间太长,我收到的时候,事情早结束过去两个月了。”
人生来有一死。
不可思议的,金并没有感到悲伤。
他也不希望别人为他不觉得难过的事情而感到难过。
为了不让乌拉拉露出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的表情,金紧接着反问道:“那在你来的地方这种树很常见吗?”
“嗯……”
乌拉拉收回视线,也学着他的样子仰起头。
“那倒也没有。”
“我的故乡是个很小很小的国家,小到仅有唯一的城市也是首都。”咬下一口三明治,她含糊不清地说:“那里的道路旁边虽然也有种很多绿色植物,我记得最有名的只有首都中心那棵笼罩住整个国家的巨大樱花树,但是它占据了整个土地的养分,其他大一点的植物根本生存不起来。”
“这样啊。”金说,“诶,那开花的时候一定很壮观吧。”,他都能想象出花雨仿佛遮蔽天日般飞舞的景象。
“谁知道呢。”
“?”
“我也没实际见过嘛。”
这是实话。
她见到过的,只有从位处高处的狭小的房间里唯一一扇小窗飘进来的花瓣而已。
那扇窗户背对着树的方向。
日复一日趴在窗台上能看到的,可能仅仅是从早到晚不断变换色彩,却让她感到单调无趣的天空。
直到……
顶着他探究的视线,乌拉拉没有回答他,而是拍掉手上沾到的面包屑,又变出一张湿纸巾将每个指缝都擦得干干净净。
“……不过光是想到他们日日夜夜都要清扫路上堆积的花瓣,简直是场灾难。”
她的语气仿佛在故乡生活的人们和她毫无关系一般。
“还有洒的防虫药水,你绝——对不想整天闻到那个味道的。”
连单语之间拖着音节的语癖都冒了出来。
金起了兴趣:“真想去看看啊。”
“想去就去呗。”
而且听说对游客很友好呢,一无所知的本地人·乌拉拉积极推销说。
“我又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你连地名都没告诉我呢。”
“对哦。”
乌拉拉想了会,在巴掌大的便签纸上画了个敷衍得不能再敷衍的简易地图,撕下递给他,“给。”
说是地图,也不过是乱画了两笔,中间打了个叉,再在分不清海还是陆的一块地方标注出了所在大陆的名称而已,连任何一张唬人的藏宝图都比这更有信息含量。
结果而言,关于她的故乡,金依旧一无所获。
“哈啊……我怀疑你是在诳我。”
“金是猎人嘛。”直接告诉他多没劲啊,她笑着说,“不管是真是假,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就用自己的力量去找找看吧。”
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啊,对了,这个。”
乌拉拉刚收回去的手又扔过来什么东西。
接住一看,是一板外包装粉色加花里胡哨的巧克力条,典型的连配料表都不用看的高热量垃圾零食之一。
“那点面包不够你吃的吧。”
“……谢谢。”金道谢完,便撕开了包装,里面是和外面颜色一样鲜艳的浆果粉,抱着“反正这种巧克力味道都一样”的心态咬下去,酸酸甜甜的草莓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下一秒男孩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就是知道金不喜欢吃酸的,她才拿出这个味道的巧克力棒呀。
乌拉拉偷偷窃笑,弯起眉眼。
回去的路上,少女心情极好的拎着篮子一蹦一跳。
有乌拉拉的叮嘱,金没有把吃完巧克力留下的包装扔在枫树林里,而是随身带着,等找到垃圾桶再处理掉。
可是走到家才发现,偏僻的土路附近根本没有公用的垃圾箱。
这里的耕地方法还在用非常原始的犁牛拉车,垃圾都是能堆起来做废料的有机垃圾。
掀开垃圾桶的盖子,金正要把包装扔进去的时候瞥了上面一眼。
“……?”
不管他发现了什么,总之金看向泡茶的乌拉拉,将包装纸收回来,重新揣到兜里。
乌拉拉不是给自己泡的茶。
她提心吊胆的拿出一个乍一看普通至极的杯子。
开玩笑,陪葬品都能拿来装盐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乌拉拉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只是小贩手里随处可见的瓷杯,用小勺从茶罐里舀出茶叶倒进去,再冲入刚烧开的滚烫的水。
摆到金的手边,她大大打了个哈欠,“那我去睡觉啦。”
“诶?!难道又要占用我的床吗?!”
“先到先得嘛。”
“根本没有这种说法吧。”
“那晚安啦。”她完全没在听。
“唉……晚安——”
金叹了口气,将视线投回面前的电脑屏幕。
显像还不是那么清晰的屏幕在他眼底照起荧蓝色的光。
他打开一个收藏的历史爱好者的博客,将最新发表的文章读完,关掉,再打开另一个读起来。
该怎么办呢……
下意识地顺手拿起茶杯喝一口,金突然发觉无论是水温、茶的种类等等都非常的合自己口味。
说不定那家伙(乌拉拉)很适合去当秘书呢。
但先不提泡茶的技术,她的上司首先就得被她的三寸之舌给气死吧。
啊啊,好想去遗迹里头瞧瞧啊!
金猛地往椅背上用力一靠,木椅子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位置微晃。
盯着天花板半晌,金坐直回来。
他瞥到乌拉拉送给他叠得高高的那套六法全书。
虽然也听说过猎人游离在法律之外,大部分时间不受束缚,但如果真的全无制约,他也不会在这里只能对着电脑干瞪眼了。
金没有比现在更意识到法盲的严重性。
自己还需要知识。
光在这儿自我感动是不够的。
光是等待的话,什么都不会开始。
思考只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想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着手就干。
略有些不情不愿地脱离历史鉴赏的网络世界,金将手伸向了最上面一本法律书。
……
清晨。
乌拉拉是被刺目的阳光照醒的。
睁开眼,昨晚窗帘没人拉上,光线直直透过了玻璃窗户。
磨蹭了一会坐起身,她惊讶的察觉金还坐在书桌前的位置上。
不过已经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乌拉拉都不好意思用马克笔往他脸上乱涂了。
怎么说呢,这么看的话,单纯是个努力过头的小孩子嘛。
她索性给金盖上毯子。
继而不发出一点声音的跑出了门。
等带着热气的阳光也照射到金身上时,他揉着眼睛抬头,“诶……?”
摸了摸掉到腰间的毯子,金一瞬间清醒了。
快速环顾房间内,空无一人。
“……乌拉拉?”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径直破窗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