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8章 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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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聪明人说话很省力气。
但如果那个人比你聪明，那又要另当别论了。
锦重黎现在就是这个状况。
寒浞是个典型的北方美男子。星目含威，剑眉入鬓，刚毅俊朗的面容散发着野性十足的魄力。只有草原不羁的风才能雕凿出如此深邃的五官。
锦重黎看着他，竟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仿佛有种柔和的力量，在劝诱自己放下警惕。
到底是谁呢？锦重黎正搜肠刮肚地折腾贫瘠的记忆土壤，对方已经开口，而且上来就是赤裸裸的质问：
“将军无故进犯我族在先，现在却又主动修好，如此反复无常不知是何用意？”
果然游牧民族的豪爽个性，单刀直入，索性连客套话都省了。
对于锦重黎来说，谈判无非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于是他充分调动自己少得可怜的演戏天赋，作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沉声道：“当初我国得报草原发生多起杀人越货的案件，多位官员不幸罹难。吾王当即派出特使着手调查，不料竟有去无回。炎、启二国对我国多有责难，摄政王为平众怒，便派本座前来。”
不管怎样，不能放弃任何败坏锦腾渊名声的机会。锦重黎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以求不被看出是蓄意诽谤刻意栽赃。
寒浞“嗯”了一声，锦重黎见他没有打断之意，续道：“本座领兵前来，却仍有疑惑，所以不敢贸然进军，并且多方调查。”
栽赃完了之后，自然还要顺道往自己脸上贴贴金。
“听说这次征战是将军主动请缨的？”
寒浞倾听时一直保持着谦和温润的态度，仿佛已经有些被说服。此刻冷不丁一问，却让锦重黎有点傻眼了。
听说？你听谁说的？怎么一个两个都在这个问题上和我纠缠不清？若不是知道史上曾有多位王室公主嫁到草原，怕牵连到自己先辈，锦重黎早就把寒浞的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一遍了。自己主动请缨的事情虽不是什么军事机密，但是知道的人也只限于那些朝臣……看来自己有些小觑蛮族的情报了。
可是谈判当前，再慌也只能咬牙忍着，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当时出兵已成定局，重黎区区一个臣子纵然有天大的疑惑，也是无力回天。只有亲临现场，才能控制局面，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锦重黎努力挤出几分无奈之色，一番话更是说得声情并茂，情真意切，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但是寒浞神色不动，只是淡淡回了句：“本族长不过一问，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却不知将军找到了什么证据，足以说服摄政王退兵？”
锦重黎琢磨不透他的语气情绪，只得挑重点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寒浞闻言，淡泊如水不辨喜怒的表情才微现凝重：“寒浞身为族长，身系全族安危，多次阻挠侦察乃是情非得以。孰料竟让刺客有机可趁，谋害将军。”
听口气倒真有几分歉意。
锦重黎刚想趁热打铁多说几句，却听寒浞话锋一转：“误伤将军之后，寒浞很是不安。这时有人建议说：‘听闻武烈将军气量狭小，乃睚眦必报之人，其兄摄政王对他极其疼爱，我族此举虽属无意，但必遭嫉恨，如今也只好翻脸了。’”
这是什么鬼消息？是茶馆里的评弹还是勾栏里的八卦？亏他说得出口！蛮族的消息渠道也太诡异了点吧。锦腾渊的确疼自己，当然疼爱自己，上辈子这家伙都自己宠上西天了。
锦重黎发现自己对这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族长只剩下招架之力。游牧民族生性爽快，说话向来直言不讳，可以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是以他们非常不屑锦国人的扭扭捏捏迂回叵测。可是寒浞身为一族之长，其心思之曲折远胜锦重黎这个土生土长的锦国人，估计对上锦腾渊都有得一拼了。
没有思考出对策，他只得忍着气道：“先不说传言未必可靠，虽然贵族兵强马壮，但是锦国大军又岂容小觑？而且以族长的英明睿智，若是真想与我军兵戎相向，定会本座昏迷之时突袭。如今既然没有，想必族长并无此意了。”
“可是将军现在就在族中，若扣下将军，再联合北方三国，即便强如锦国也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寒浞语气轻松，锦重黎却听的肝火大盛气血翻涌：“北方三国此次用心险恶，欲陷贵国于不义，族长竟要与虎谋皮吗？”
岂止学足了锦国的奸诈，这位族长的耍无赖的本事看来也是深得炎国人民的真传，并且在谈判中发挥得淋漓尽致。相对之下，作为对手的锦重黎，则产生了狗血淋头的错觉。
寒浞挑挑眉毛，像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一样：“自古六国都为了各自利益勾心斗角，那个不是用心险恶？要在这样的夹缝中求存，怎可没有与虎谋皮的胆子？”
真是没完没了了。锦重黎绝望地想。可是从刚才开始他就有种感觉，寒浞其实并不打算与锦国为敌。但是他这般兜兜转转又是为了什么？
若是为了谈条件，却又迟迟不开价。锦重黎不怕他漫天要价，却对这样永无止尽的问题非常头疼。虽然到目前为止，自己还算应对自如，但很明显已经失去主动权。锦腾渊那狐狸祖宗就算了，现在一个土匪头子都能整得他像只陀螺似的团团转。锦重黎真想放弃谈判直接劈烂桌子走人，可是如果真的付诸实施，爽则爽矣，留下的烂摊子自有锦腾渊处理，就是不知道史书上会怎样评价他这个为了逞一时之快，而将军国大事儿戏处之的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是有勇无谋贻笑大方？
撇开这些有的没的，他现在满心满脑就剩下一个疑问：
寒浞，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想要什么？
谈判之间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情理问题。这里头有无数的利益纠葛权势倾轧，充斥着贪婪，虚伪，欺骗。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相互纠缠，真真假假实实虚虚，就看谁能最先窥破天机抓住对方要害。锦重黎的错误就是把它想得太单纯，太简单。也许是因为之前他从没有接触过这么肮脏的东西，也许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察觉到寒浞并无恶意……
现在的他已然有些心浮气躁，胸腔里是怒火中烧，有几簇按捺不住的火苗顺着出口的话窜了出来：
“以北国狼子野心，若是锦国灭亡，贵族只怕是唇亡齿寒。何况锦国与贵族向来交好……”
“锦国与瑶国也曾交好，如今却非但拔刀相向，还无所不用其极。”
寒浞懒洋洋地纠正他。
“嘣！”
锦重黎听到自己理智神经崩断的声音，身体先大脑一步作出反应，怒吼出声：“族长，本座诚心诚意前来议和，您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允与不允也就一句话，何必兜兜转转折腾人？！”
一句话吼得气壮山河惊天动地。
胸口淤积的烦闷怒火顷刻散去。呼，全都说出来了，这次第，怎一个爽字了得？
只不过……自己好象缔造了锦国史上最失败的一次议和。起码以前读史书的时候，就没见过别人拍桌子大喊大叫……也许是有的，只不过因为太丢人，所以史官不屑于记录罢了……
这下把人得罪透了……别说结盟了，自己和锦腾渊反目的时候别来捅上自己几刀，就已经很给面子了……不对，照这样下去，自己大概在父王驾崩之前，就要去和母后妹妹团聚了……
寒浞脸上没有丝毫愠色，笑容却越发浓郁，最后竟然大笑出声。
完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怒极反笑……
“族长……”
还是尽力补救一下为好。
“将军不要动怒。”寒浞止住笑声打断他，“寒浞常听别人说，锦国武烈将军性格内向但是说话直言不讳，今天听将军开口却是一派外交辞令，所以情不自禁想试探一下。”
％＃￥＊＃％又是听说，你是包打听吗？就不能有点个人亲身体验？
寒浞好本事，仅此听一言锦重黎的尴尬懊恼立马不翼而飞，紧接着开始变本加厉地搜罗起自己一生中听过的所有粗话来在心中招呼对方，望向寒浞时已经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冷厉不少：
“本座不知族长竟有如此雅兴将谈判当儿戏？”
寒浞笑意不减：“本族长若不了解将军的为人，怎敢随意定下和约？如今一试，知道将军定是重诺之人。一句话，本族长同意议和，也没
有什么条件。烦请将军回奏摄政王。”
这都怎么可能看出来？不要那么冠冕堂皇找借口了，一句话，你就是耍我，没有什么理由。
锦重黎磨牙。
寒浞已然走到门边，却又回头道：“族中制了些凉茶，清热解渴，对降肝火尤有奇效，将军不妨尝尝……”
说罢，大笑而去。
锦重黎彻底懵住了，待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摸早被取走配剑。结果剑没摸着，人也走远了，只剩下穿云长笑尤在耳际。
他站在原地，心中生出几许钦佩，几许自卑。
自以为是地跑过来，结果还不够人家耍的。不知为何，这个寒浞总能令自己联想到锦腾渊。一样的看似磊落却深藏不露心思叵测，一样的温润如玉却暗藏锋芒。这样极度的矛盾的两种特质在他们身上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成为极佳的伪装与诱饵。而可怜的自己，就是被假象迷惑摇着尾巴游过来上钩的呆瓜小鱼。
然而锦腾渊是锦重黎熟识的，尽管他几乎忘却了孩提时两人共处的时光。可是寒浞，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飘渺而虚无，仿佛介于光与暗的的夹缝之间，制造出强烈的不真实感。锦重黎非常清楚，若不是对方故意防水，自己可能难逃自取其辱的悲惨结局，但是这不能让他心里好受多少。
也许自己真的只适合真刀真枪的战场，金属的撞击声与飞溅的鲜血令他感到真实与踏实。而这兵不刃血的战场，更像是一盘雅致而风云莫测的棋局。举手抬足云淡风清间，乾坤已定。得心应手的对弈者能不动神色出奇制胜，自己这个粗鄙的武夫弄得灰头土脸，却依旧无法窥得半点玄机。
只会舞刀弄剑的无知莽夫。
锦重黎曾经这样腹诽过许多将领。
但是现在，他发现这句话用来形容自己，再合适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8章 交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