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浮月》爝焰

8、第7章 出访

　　长河渐落，晨光熹微。草原的清晨不像祈安那般鸟鸣啁啾，岑寂得有些肃杀。锦重黎从梦中醒来，满帐的青草味，是晨露沁过后的清新。

　　他的大脑几乎陷入混乱，前世的记忆纷纷扰扰亦真亦幻。他本以为这次重生是老天对自己的厚爱，让他可以未雨而绸缪。结果事情从一开始就完全脱离了前世的轨迹，也让他陷入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局。

　　要是搁以前，他做恶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指望锦腾渊,而且还是眼巴巴的那种。当然自己与锦腾渊的较量还没完，而且是占尽下风……上辈子的左右手成为这辈子的防范对象；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又出现了新的状况……千百个念头在锦重黎脑海中转过，烦得他想一头撞死在枕头上。

　　卯时，所有随行侍卫全部到齐，惊蛰更是寅时就已经出发了。锦重黎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将来送行的云涛拖到一边，低声吩咐：“我走了以后，若是有人申请出营，一定要记住他的姓名以及隶属部队，而且，绝对不能批准。”

　　云涛疑惑地看着锦重黎，越发觉得他这两天有些鬼鬼祟祟疑神疑鬼的，但还是乖乖地答应了。

　　锦重黎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又随意叮嘱了几句便翻身上马。

　　难道这神智不清的问题是间歇的？云涛疑惑地想。

　　厚重的营门缓缓打开，苍老的“嘎吱”如同一声低沉而无奈的叹息，在空旷寂静的草原上传得很远，如同涟漪一般一圈一圈扩散开去。叹息声中，一队骑兵飞驰而出，很快消失在薄薄的雾霭里，钝重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最后沉寂在回旋的风中……

　　草原是一个看似平静却危机四伏的地方，丰茂的草丛之下也许就隐藏着能让人万劫不复的泥潭。无数的生灵魂断其中化作腐朽，而那些草在尸骨与腐肉的滋养下愈发生机勃勃，丰美而无辜。

　　锦重黎一行人在进入了腹地之后放缓了行进速度，即使斥候已然探明路径，所有人还是一致同意小心为上。不多时前，立秋只是稍微偏离了一下路线，马匹就一蹄子踏入了泥潭，好容易才给拔出来。锦重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差点连人带马吞了立秋的泥潭，若有所思。

　　走了一段时间，锦重黎示意停止行进，他跳下马去，用剑鞘这里戳戳那里统统，随即面上露出恍然的表情。虽然没有太多动作，却明显让近处几人感觉到他周身的戒备降低了不少。

　　“这种路线，一点都不适合大军行进，队伍会拉得很长，到时候被骑兵一冲，一定乱套。”锦重黎核对完图纸上的标记，自言自语道。

　　“岂止呢。兵营里水土不服病倒了好多人，不过谢天谢地马匹都没事。”

　　霜降是个极爱说话的人，若不是行军打仗的时候，并不是很忌惮主仆尊卑之分。只是近日锦重黎脾气之暴躁令人乍舌，他着实不敢随便开口，一路上早憋得发昏。这一见主子先说，自然忙不迭接上话头。

　　“岂止没事，还长得更壮了呢。”

　　立秋拍拍□□的畜生，内心极不平衡。他在驻扎的第三天就开始头昏恶心，惊蛰那个猥琐的浑球还煞有介事地摸摸他的肚子，一本正经地问：“几个月了？谁的？”

　　“锦国的战马很多都是从这里出产的。它们自然是对这里更习惯。”

　　拍了拍□□黑色的骏马，锦重黎淡淡地解释，忽然转过头去面向几个分散在队伍周围护卫的士兵道：“你们不必那么紧张，他们不会冲过来的。”

　　那几人正神色凝重地望着远处零落的树林，突然听见锦重黎发话，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惊异之色，有一个忍不住问：“将军何出此言？”

　　“他们既然让斥候找到那里，自然是有意与我们和谈了。”

　　锦重黎慢悠悠道。

　　“为什么是‘让斥候找到’？”

　　霜降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林子里的埋伏是一开始就布置好的，很明显他们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

　　锦重黎抬头望天：“而且啊，这条路虽然可以走，但是根本不能行军。他们想引我们来，但是又不愿意冒被大举进攻的风险。看来是接受谈判了。”

　　广袤的灰蓝色天空中，一只苍鹰展翅飞过。

　　锦重黎默默望着这一切，喃喃自语道：“而且啊，连我们的出发时间都知道呢。真是热情的主人。”

　　立秋还有些不解，但是看着锦重黎再度陷入沉思，只得闭紧嘴巴策马跟上。

　　就这么走了四个时辰，渐渐看见了一座城池的轮廓。青灰色的高大城墙巍然屹立在草原呼啸的风中。几个人忍不住发出惊叹。

　　就如同平原上拔地而起的一座山峰。粗糙坚实的城墙仿佛在宣称，每一个妄图攀爬它的人都会付出惨重代价。

　　“主子，这个有点像祈安城呢！”

　　霜降附耳道，他的声音深处蕴藏着震惊。

　　刚才一直隐隐绰绰跟随他们的马蹄声突然清晰起来，浑厚的声响如同从天边滚滚而来的闷雷，成百上千的骑兵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隐有黑云压城之势。眼前厚重的大门轰然洞开，又一队骑兵飞驰而出，到了他们面前方才勒住缰绳，形成围合之势。

　　锦重黎看着领头的那员将领，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茶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描述：

　　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眼若铜铃，满面虬须。

　　啧啧，简直有自己的两倍宽啊，估计单手就可以把自己拎起来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心中倒无丝毫胆怯，纯粹是用一种戏谑的心理在评头论足。

　　“我乃云那族将军古博兰，奉族长之命特来迎接武烈将军。”

　　古博兰一拱手，声如洪钟道。

　　锦重黎回礼，道：“武烈将军锦重黎在此，请将军引路。”

　　谁知古博兰没有动，上下打量他一番，竟转头去问身边的俾将：“真是武烈将军么？怎么这么小？”

　　锦重黎大怒，忍着没吱声，谁想身边两个人居然还在火上浇油。

　　霜降赞同地点头：“看起来确实年纪挺小。”

　　立秋骄傲道：“本来就挺小，咱们主子可是少年英雄！”

　　“不对，人家说的是个子小！”冬至很有把握地纠正他们。

　　军棍还是军鞭，这是一个问题。

　　锦重黎恶狠狠地想。

　　再说古博兰那边早确认完毕，已经掉转马身引路，却还时不时回头张望。

　　而且……

　　“将军，我怎么觉得那些骑兵离得越来越近了？”

　　一名士兵紧张地问，他的手从刚才起就一直按在剑柄上。

　　果然是越来越近了，因为每个人都拼命往前面挤，挤不上来的也死命拉长脖子往这边看。

　　“大概是因为我们长得太帅了。”

　　立秋自我陶醉道，周围的男性一致附和。

　　全队唯一的女性白露则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锦重黎可没有时间讨论什么长相问题，他的注意力全被这座城的内部结构吸引了。而且越往里走，他就越心惊。

　　外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分工明确，安排合理，与巡逻卫兵配合得天衣无缝，就算挑剔如锦重黎，也没有办法提出改进意见。

　　落日城，锦国最固若金汤的防线，也不过如此。

　　这里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座牢不可破的军事要塞。

　　然而这不是最令人震惊的。锦重黎一直认为蛮族是一个没有开化完全的族群，作战完全依仗蛮力，没有完整的军事体系。但是眼前这支训练有素的守城军队让他大吃一惊。

　　如果强攻，虽然不是没有胜算，但势必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然而要塞内还有很多设施没有修葺完善，这些精兵也不过是蛮族军队的冰山一角……由此看来这些改变是新近发生的。

　　云那族长寒浞，此子决非池中之物。

　　围观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还忍不住指指点点，但是神情中多半是好奇，还有几个的眼中可疑地闪烁着崇敬的光芒。看来他们对锦国莫名其妙的突然袭击并不怀恨在心。

　　“将军，我们莫名其妙地攻打人家，现在喊停，他们族长会答应吗？”

　　由于锦重黎的几次有问必答与平和的态度，那些新近召集的士兵好象不再那么畏惧他，问题也多了，当即有人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如果他足够聪明，就会。”

　　吃惊归吃惊，锦重黎对谈判依然是胸有成竹。毕竟依目前的形势，蛮族还是与锦国结盟比较有前途。

　　“那，如果是个笨蛋怎么办？”

　　“那更好办，直接糊弄过去就是。”

　　锦重黎一本正经地说，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可是这次，不会这么好运了吧。

　　七绕八绕终于到了主楼下，古博兰下马将他们引进门去，警戒的云那族士兵却拦下了随行护卫的众人：

　　“族长有令，只见武烈将军一个，其余人在门厅等候。”

　　侍卫齐齐色变，霜降神情一凛，刚要开口，却被锦重黎用目光制止：

　　“本座全听族长安排。诸侍卫在门厅候命。”

　　进城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古博兰突然憨憨地笑了：“那啥，小将军你不用怕，咱们族长是好人，不欺负小孩子的。”

　　锦重黎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古博兰非但全无轻视反而隐带安慰的脸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办法生气。

　　他于是点点头，跟着古博兰继续往内走。

　　×××××××××××我是天雷剧场的幕布××××××××××
　　锦重黎抬头看着灰蓝的天空，一只苍鹰展翅飞过。
　　锦重黎：该死的奸细，不要欺人太甚，小心老子上演射雕英雄传。
　　立秋：将军，你连苍蝇都打不着……
　　惊蛰（大惊失色）：不要啊，那是用来上演神雕侠侣的。
　　寒浞：这个是保护动物，杀了要罚款的。小黎乖，送你个苍蝇拍打苍蝇玩。
　　冬至：话说好久没有看到苍蝇了。
　　锦重黎：因为都被惊蛰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