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9、不要把男人推开

　　与其让你狼狈为奸，不如让我养只猫！
　　第二天，展平眉还好，婆婆的样子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平时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像通了电似的根根直立，吓得钟维都不知道怎么问了。
　　生理上，展平眉是第一次生孩子，第一次坐月子，但是在心理上，她已经是老司机了。不仅如此，比起那些二胎妈妈，她还极其熟悉这个刚到身边的小宝宝。生出来不过几个小时的时候，她已经万分肯定，这个奶娃就是她的豆宝儿，失而复得的豆宝儿。重新哺育一遍同一个孩子，她的心理非常稳定。
　　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对频繁的夜奶早有准备的展平眉摒弃一切杂念，小心的垫好身体，就安静睡去。她不喜欢和婆婆一起睡，但比起身体的缺损，这样的不习惯就可以忽略。
　　倒是婆婆，似乎有些紧张，翻来翻去的睡不着。
　　展平眉说：“妈，您要是不习惯，我自己来也行。”——您还是去您自己的床上睡吧。
　　“那有啥不习惯的！你不跟我说话，我都以为我睡着了！”
　　展平眉笑笑，不再多言。接下来婆婆倒是没有翻身，展平眉也睡着了。
　　第一次，孩子哭醒的时候，婆婆还打着呼噜。展平眉推醒她，告诉她可以换换位置，这样自己不必叫她自己也可以给孩子喂奶。婆婆说自己早醒了，孩子不能惯着，得哭会儿。
　　第二次，展平眉被孩子哼醒的时候，婆婆正靠着小床的床边打盹儿。展平眉没说话，婆婆说展平眉不能一有动静就喂，习惯不好。
　　第三次，婆婆打着哈欠叫醒展平眉，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展平眉一边喂娃一边说在医院的时候，护士说母乳喂的辛苦点，对孩子发育和提高免疫力有好处。喂奶粉的孩子都长的虚，长不好。婆婆张了张嘴，就那么全程沉默下来。
　　说实话，展平眉挺佩服婆婆的。五十多岁的人了，隔一个小时醒一次，平时还睡眠不好，刚睡着就被孩子吵醒。就这么着，一直坚持了一个礼拜！换婆婆的角度看，为了不被媳妇挑剔，还得忍着甚至强装ok，更不能有半丝抱怨或者挑剔，的确挺憋屈的。

　　第八天——展平眉默默的数着日子，吃饭的时候门铃响了，开门进来的是钟岚，钟维的姐姐。大包拎，小包提，一副常住的样子。
　　钟维不知道去忙什么，又变成早出晚归。展平眉前世这个时候，钟维在拘留所里住着，这一世不住拘留所了，她就茫然不知了。
　　钟岚不太爱说话，进来先看她娘。婆婆立刻宣布钟岚是过来帮她照顾展平眉的。展平眉恍然大悟，原来婆婆熬不住，把自己的女儿找过来当帮手。展平眉知道钟岚家里还有个四岁的女儿，丈夫开货车，一年有半年不在家。夫妻只是过日子，钟岚也是个狠角色。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把她老公整绝了。但是现在，她只是腼腆的看着展平眉，露出微带尴尬的笑容。
　　“娜娜怎么办？”展平眉问。
　　“她不是有奶奶么？”婆婆大手一挥，“都上小学了，接送一下，做个饭，费不了力气。”
　　绕来绕去，又绕回前世了。
　　前世，展平眉的月子就是这个大姑子照料的。结果证明，母女的矛盾再激烈，面对媳妇弟妹这样的“外人”时，也会“化干戈为玉帛”。而且，由于展平眉先入为主的敌意，出了月子之后，就和这个大姑姐彻底掰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大姑姐就像一条蛇，不咬死人不张口。她和钟维之间的那根大刺，就是钟岚敲进去的！
　　因为婆婆要忙着家里的生计，从小钟岚姊代母职照顾弟弟，钟维对这个姐姐心疼至极；而展平眉，则恨的咬牙切齿，甚至超过对颜小怜的恨！
　　一大照面，说是仇人见面也不为过。
　　“前世”展平眉就咬牙切齿的和自己亲娘抱怨：那娘俩！一个是狼，一个是狈，趁着自己坐月子，狼狈为奸，没少算计！
　　说的展妈妈怒火填膺，在离婚的大事上，终于抛弃了自己主意，同意展平眉拖死钟维的那个蠢的不能再蠢的想法。

　　展平眉深吸几口气，对着眼前这一老一少的女人：一个是明着横，一个是暗里坏，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让她俩再掺合到一起。
　　默默的忍下来，客气的招呼大姑姐一起吃饭。钟岚很自觉，立刻接下了婆婆所有的工作，屋里屋外的各种忙活。
　　展平眉轻轻的拍着豆宝儿，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钟岚走进来，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把地板擦了一遍。展平眉让她别干了，她说宝宝睡的地方不能脏。她只用清水，没有那些化学的东西。
　　展平眉心里叹气，不再说话。“前世”，她也是这样回答的。那时自己很生气，因为她觉得钟岚是故意这样做给自己看的，显得自己什么都不干，他们钟家“特别对得起”自己，专门作贱自己替婆婆堵自己的嘴。
　　所以，她那时也嘴贱，就说：“这可是您自己乐意的，别到时候说的好像我拿您当仆人用！”
　　钟岚做的越好越努力，她越觉得钟岚是在卖惨，越觉得婆婆看自己的眼神是在骂自己无能，所以她的话就越来越难听，各种挑剔也层出不穷。出月子的时候，本来钟岚还要再留几天，为了一件什么事，她们三，包括婆婆，吵了一架。婆婆扇了钟岚一耳光，钟岚收拾书包要走。钟维回来，劝说无效，最后一转头也气跑了……
　　现在想想，一个争吵不休的家，能躲开的谁不躲呢？！

　　钟岚擦完地，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凭空清凉了几分。因为深秋干燥带来的烦闷，被这抹清凉悄悄的抚平许多。
　　展平眉不自觉的深吸一口气，见到钟岚沸腾的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了。知道她是谁就好，没必要非得逼着她露出獠牙。其实，钟岚这个人具有很典型的老实人特征：非常能忍耐，非常能吃苦，这一方面是好事，但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个人下限很低。一旦她忍无可忍的时候，反击起来也是毫无下限的。那时，一般人都防不住。
　　展平眉小时候养过猫，经验告诉她只要你不撩拨那些猫到忍无可忍，她们通常都是可爱又温柔的精灵，甚至会给你一种一辈子对你不离不弃的幻想。前提是：别招惹她们！
　　那就小心应对吧！她和钟维已经够乱了，还有豆宝儿的一条小命儿夹在中间，她就是祝融转世，也要弄个冰柜把自己冻起来！
　　想到这里，展平眉扯了扯嘴角，有看了看睡觉的豆宝儿，他睡的可真香。像极钟维的眉眼淡淡的，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让人想起“天使”这个词——
　　“嘣”的一声，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哇——豆宝儿嚎了出来。
　　钟岚进来，正看到豆宝儿在抽抽嗒嗒的一边哭一边睡，而展平眉却抱着孩子一副快要笑晕的样子。
　　钟岚好奇的坐在床边，等到孩子睡熟了，才轻声问：“怎么了？”
　　展平眉说：“他放了个屁，把自己吓哭了！”
　　“噗嗤”！钟岚也笑了。一直压抑紧锁的眉头，短暂打开，到有了几分他们老钟家一贯的英气。

　　看了会儿娃儿，钟岚说： “坐月子很辛苦，你要好好休息。休息好了，许多以前的病根儿都会治好。对咱们女人，是挺重要的一件事。妈以前念叨我，我没往心里去，现在后悔都晚了。”
　　展平眉对这句话很有印象，“前世”因为这句话，她认定钟岚是来做婆婆的说客，教训自己要听话的。所以当时很不客气的顶了回去，“人老外什么月子都不做，不也没事。身体不好原因很多，没必要事事都那坐月子说事儿。”
　　不过，这一次，她没吭声。因为前世的经验告诉她，钟岚说的是实话。等她明白坐月子的重要性时，已经晚了。
　　钟岚小心的看了一眼展平眉，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松了一口气。转头又看向豆宝儿：“真好！我现在都不记得娜娜小时候的样子了。小朋友长得快，一会儿一个样子。头前儿还抱怨辛苦，转头她就不需要咱了。快着呢！”
　　钟岚不再说话，她的确身负使命。婆婆让她好好管管展平眉，可她一个大姑子能说什么，只好多做事，偶尔点拨两句。听就听，不听就算了。展平眉瞧不起她，她心里明白，说这几句话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展平眉笑眯眯的没啥反应，还是有些诧异。
　　这些思量不过一转眼，又想起留在家里的女儿，思念和担心就藏不住的从眉眼间流泻出来。
　　展平眉眼里瞧的明白，虽然不确定那娘俩有啥“协议”，但钟岚肯定没那么情愿的。这个钟岚，似乎生下来就是为了给钟家还债，无论婆婆让她干什么，做牛做马，甚至退学挣钱，替钟维还债，她从来没有怨言。明明活在二十一世纪，她却像五百年前的童养媳过着日子。这也是展平眉瞧不起她的原因！

　　“姐，你想娜娜么？”
　　钟岚抿了抿嘴儿，没说话。
　　不吭声不代表没想法，触到伤疤，疼痛的感觉免不了。
　　展平眉说：“您有空把娜娜带来玩儿吧，小学而已，请几天假没事。我这里就是躺着，娜娜在，可以和弟弟玩儿——“
　　“没事，不用了。”钟岚勉强的笑着，“没事的，就几天。”
　　她心里何尝不想啊！但是，钟妈妈说她婆家那个死老太婆就知道吃闲饭，月子都不好好伺候钟岚，现在带带孩子是必须的！让钟岚别老纵着那个婆娘！而且，这里这么乱，她可没心情伺候俩小孩儿！
　　展平眉笑笑，看出来这一次钟岚心里是极其不愿意的。她那个婆婆——也是个奇葩。

　　晚上，钟维回来。吃过饭，婆婆看电视，钟岚在屋子里干活。展平眉听到走廊里有细细的擦地和水洗的声音，让钟维关上门，低声把婆婆如何劳累，大姐如何舍不得孩子，一一说了。走廊的声音停了，展平眉佯作不知。
　　钟维皱着眉头说妈也太过分了，娜娜这么小晚上怎么离得开大姐呢？不行，他得去说说。展平眉拦住他，说你去有用么？！妈这么做，不就是不想让你陪着我晚上熬夜，怕你累着么！你想想，你从小到大，你大姐为了你牺牲多少，你都当孩子爹了，还要大姐继续牺牲么？钟维说那怎么办？
　　展平眉说，你啥也别讲，你想儿子想的睡不着觉，要跟我们娘俩睡。我在旁边说我自己也能照顾孩子吃奶。你娘要是说还的得换尿布，你就告诉她，你在外面听人说了，尿布容易把孩子屁股洇了，尿不湿最好。就是咱们自己买这牌子的，最好了。
　　“妈能听？”
　　“孩子屁股已经红了！”
　　钟维说怎么能这样！立刻站起来冲出去讲。看起来儿子的红屁股，还是比他大姐的辛苦重要。
　　钟维开门冲出去的时候，展平眉看到钟岚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她抿嘴思忖，前世你是一只吃我血肉的狈，今生能不能变成我养的一只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