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10、梦境又成真

　　无法预知的因果
　　钟维的争取在固执的钟妈妈面前相当于蚍蜉撼树，但是钟岚却又因此被钟妈妈训了一顿。似乎钟妈妈已经认定，家里所有跟她安排不一样的事情背后，一定有钟岚的“黑手”。
　　这个结果，展平眉早就料到了。她觉得奇怪，母女做到这个份儿上，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但是这关她什么事呢？现在她只想保住钟维作为父亲的责任感，不想重蹈覆辙而已。
　　对钟妈妈来说，如此坚持无非是心疼儿子，不想让钟维晚上照顾展平眉，她自己年纪大了又承受不了，才把钟岚叫来。这个不解决，谁说都不管用。但是，展平眉不想无原则的做好人，肚子上的刀口不是画上去的，子宫里每天排出的恶露活生生的提醒她身体受到的伤害。她只想让钟岚知道自己的善意，但是结果并不是她能控制的。
　　目的达到了，展平眉也就不再多想。
　　钟岚真的很会做事，连束腹带这种东西都会用。展平眉摸了摸绑的微微有些紧，却又不至于难受的腹部，感受到钟岚的细致贴心，也有点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会那么敌视她？
　　前世钟岚只做钟妈妈吩咐的事，这种钟妈妈压根想不到的事，就算展平眉说了，她也会说自己不会，推辞掉。这一次，却是她看到了主动提出来的。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所以，小老百姓过日子，哪有那么多的你死我活，无非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斤斤计较也就没意思了。
　　展平眉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地方抓住了，又模模糊糊的想不太清。钟岚却又去忙着给展平眉准备月子餐了。
　　顺便说一句，钟岚知道展平眉和自己娘为了喝汤闹出一场抑郁症的事儿之后，就带着一套月子餐过来。说是她们小区有人坐月子，自己去帮忙得来的方子。当时留心，抄了下来。想不到真的用上了。那家人有钱，光这个方子就花了一万多，还不算食材。不过食材都是现买，她帮着采购，都记在心里。
　　见是不用额外花钱，婆婆也就由着她去。反正她现在最不想做的就是给展平眉做饭！

　　展平眉得了空子，悄悄问钟岚：“大姐，你不是在潞安大厦做事么？怎么有时间去伺候人家月子？”
　　钟岚尴尬的顿了顿：“你生产前一个月，大厦换了物业，我们就都不干了。”
　　展平眉忽然想起来，前世钟岚去做了家政和保姆，有一阵子还住到雇主家里。好像就是那时候，钟岚的婆婆和丈夫联合起来作妖，搞得钟岚差点离婚，连孩子的抚养权都没要到……也就是那一次，钟岚露出獠牙。咬的她老公一辈子抬不起头，婆婆好中风躺床上了。
　　展平眉当时只觉得钟岚作妖，孩子那么小，老公又常年不在家，不照顾孩子，跑去做什么住家保姆？！
　　现在看来，大概就是从照顾自己开始，钟岚的婆婆教给孩子什么了，让钟岚觉得孩子不需要自己？加上她也许察觉到丈夫的什么事，才急于挣钱？！
　　同为人母，又有过失子之痛，加上对丈夫的失望，展平眉太理解这种心痛和无奈。忍不住抓住钟岚的手说：“大姐，你下午去接孩子放学。顺便带娜娜玩儿一会儿，吃点饭。”
　　“那怎么行！你这里——”
　　“我这两天能走路了。那些月子餐，都是蒸的煮的，你做好温锅里，我吃的时候端出来就好。回来时带点菜，妈不会说什么的。”
　　钟岚嘴唇动了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又有点难为情的笑了。
　　展平眉忽然很心酸，不知道为什么！

　　钟岚回来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地。她很奇怪妈去哪里？展平眉说居委会晚上搞活动凑不够人手，说去了给桶油，妈去帮忙了。
　　钟岚当然知道展平眉坐月子不可能出门，但是她妈也不是那种家长里短的老太太，居委会这种事，怎么会找上她们家？
　　展平眉扬了扬手机，微信群啊！
　　两人相视一笑，钟岚因为见了女儿，大概心情很好，看着皮肤都亮了起来。展平眉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这样下去，前世那些月子里的糟心事会不会继续发生呢？！
　　比如让她们三个女人崩溃的那件事，难道自己还要让步沉默？！她不会因为害怕结果，反而变成了事事退缩的样子了吧？那样不是照样被人欺负么？！

　　窗外风吹树摇，落叶簌簌而下，冬天来了。
　　如果说前世的钟维是一头独狼，那现在的他——就是一条小奶狗！
　　看着眼前傻笑的孩子爹，展平眉实在没办法把他和记忆里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不过，她更震惊的是他今天带来的那个人——袁开！
　　袁开是颜小怜的青梅竹马，除了穷，小伙子没别的毛病，智商情商都是高配。问题是，前世袁开是颜小怜甩了他搭上钟维后，才出现在展平眉眼前，怎么现在就出现了？
　　难道——
　　钟维和颜小怜已经见过面了？！
　　展平眉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钟维完全没注意老婆的表情，急不可待的抱起自己的儿子，献宝似的给袁开看：“看，不丑吧？绝对不丑！多帅！你见过这么帅的猴子么？有这么帅的猴子么？哥告诉你，也就是你说这话，换个人，我立刻开了他的瓢！”
　　嗯？
　　展平眉眨眨眼，怎么听起来有故事呢？忽然展平眉的鼻子耸了耸，什么味儿？
　　钟岚进来，在鼻子前摆着手，“你们喝了多少？怎么这么大味儿？！出去出去，熏着孩子了！”
　　钟维赶紧把孩子交给展平眉，一下子窜到一边，一脸后怕的样子：“会熏到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紧张兮兮，好像做了很大的一件坏事。然后一伸手，搂住袁开的脖子，“走，走走，咱们去外面。别熏着孩子。这小东西，娇贵着呢！靠，自从有了他，明明是我老婆，突然变成他妈了！真他妈的！”
　　语无伦次，钟维被袁开架了出去。钟岚赶紧跟出去照顾，展平眉也看明白了：人家不是来看自己的，是送喝醉的钟维回家的！
　　可是，为什么是袁开？
　　难道，钟维在认识颜小怜之前就认识袁开了？那就更不对了！展平眉非常了解钟维这个人，他再好色混蛋，兄弟朋友的女人绝不对碰；一个女人，再激怒他，他也不回对女人动手。并不是他多尊重女人，而是在他的观念里，女人就是弱者，就是男人的附庸。随着他财富的积累，社会地位的提高，这个问题就越发的严重。颜小怜之所以成为他的禁脔，不过是因为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木已成舟，那时候就是他的面子和兄弟的友谊孰轻孰重的问题了。
　　自然，面子比天大！

　　第二天一早，钟维就宣布，他要找个阿姨照顾展平眉的月子，钟岚可以回家陪孩子了。话还没说完，钟妈妈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你黄尿汤子灌多了，还没醒呢？！”
　　钟维摸摸头：“妈，是真的！五哥介绍我一个生意，挺好的，咱家不愁钱了！”他转过头，笑眯眯的对展平眉说，“老婆，你不用急着回所里了，好好休息。把娃带好就行！”
　　展平眉一听“五哥”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蹙眉问：“什么生意？”
　　“嗯，旧车，回收旧车。”
　　“那本钱呢？”
　　“我和五哥合股，他出大头，我帮着管理。五哥说他忙，这个生意好做，但是不能便宜了外人，索□□给我。”
　　展平眉看看钟岚，钟岚不安的看看她，又看看钟妈妈。钟妈妈想了想，问展平眉：“平眉，你是律师，这事儿能做么？”
　　“怎么不能做！”钟维不耐烦了。
　　也许是一直行走在边缘，对公检法和相关人等，钟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恶。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当初如果知道你是律师，就是被人砍死，我也不会躲进去！”

　　展平眉低头静静地吃饭，没说一句话。
　　钟岚眼神变幻，左右瞧瞧，默默的低下头。
　　钟妈妈张了张嘴巴，嚅嗫了两声，端起碗狠狠地扒拉了两口饭。老太太毛病很多，但是有一点好，大是大非上不含糊。她能接纳展平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的职业，让她觉的即使自己百年之后，钟维身边也会有个掌舵的，让他不至于跑偏。当然如果展平美是警察更好，可是那也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不过，老太太显然太理想了，不仅钟维跑偏了，而且是两人一起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钟维松了口气，他自己知道，嘴硬不代表心里不打鼓。展平眉如果真说不行，他就算做下去，腻歪是一定的。
　　餐桌上安静下来，展平眉第一个吃完，低声说我先上去喂奶了，就匆匆离开。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展平眉当然不对劲。她不吭声是因为她知道在“前世”，这个业务是五哥亲自操刀！而且，就是因为这个业务，明年的这个时候，五哥会被连根拔起，而钟维则趁机收拾了五哥留下的人马，重新统一了江湖，开始他黑白通吃的生涯！
　　这个业务，是五哥的命脉！
　　这个业务，是五哥的软肋！
　　这个业务，为什么要交给钟维？！
　　这是什么业务？
　　旧车回收？扯淡！
　　收回来的旧车会被改头换面，以高价在黑市上流通！
　　明年会有连续几桩严重的高速车祸事故，造成几十人死亡，惊动高层，牵出整个黑车市场！源头就是五哥的这个旧车业务！

　　“五哥为什么交给你？”展平眉问钟维。
　　钟维皱眉：“正好我没事，你觉得我做不了？！”
　　“我觉得你能做，而且能做的很好！”展平眉低头思索，慢慢的说，“五哥是不是夸你识大体，能屈能伸？”这是五哥没出事之前对钟维的评价。
　　他说要做大人物，固然要顶天立地生死不惧，但该低头的时候能低头，该钻□□的时候钻□□，才是真正的素质！
　　他说，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他说，钟维，我看好你。
　　之后两个月，五哥入狱，钟维另起炉灶。
　　难道只是因为钟维在局子里蹲了十几天，又浪荡了些日子，没机会出头，才让五哥晚发现，以至于来不及“传位”，就东窗事发？
　　但是，展平眉不怕这个。她怕另一面：五哥早就知道此事不妥，急于找个替罪羊！
　　钟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心里却想起另外一些事，她怎么好像未卜先知似的？！
　　展平眉蹙眉：“这个旧车业务，你跟我说说都怎么做？旧车收回来，怎么处理？”
　　钟维不耐烦，同时也有些心虚，不愿意回答，“你好好坐月子，养好身体就行了。外面的事不用操心！”
　　展平眉看着他：“钟维，你还记得被人追杀的感觉么？”
　　钟维垂下眼皮，生死一线，就算有意忘记，也会有午夜梦回来提醒。
　　展平眉缓慢的说：“你是妈的希望，妈不仅希望你能养活自己，但不希望你做亏心事。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你记住这一点，以你的能力，做什么都能做好。”
　　这是第二次展平眉说类似的话。第一次钟维很感动，但没当真；这一次，他看着展平眉，认真的想了想：“老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展平眉垂下眼皮，挡住钟维探询的目光：“还记得那个大货车司机么？如果他死了，他的儿子就会没有爸爸，他的妻子就会没有老婆。对五哥来说，不过是少一张白条，但对那个女人和儿子来说，少的却是整个世界。你也一样。”
　　钟维不笨，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问：“你觉得五哥想把我推出去挡枪？”
　　“富贵险中求。你不可能不做的，对吧？”展平眉没有抬头，但眼底已是杀气腾腾。
　　钟维没说话，但表情说明展平眉这句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了。看来他一开始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兴奋，怀疑也在他心底闪动，但冒险的天性和富贵的渴求让他选择一往无前。
　　展平眉知道他，所以没有劝。前世，她不知道，劝了很久，拦了许多次，最后夫妻两个见面就吵，只能一起滑进深渊！
　　展平眉能忍住的另一个原因，是她知道钟维骨子里的凉薄。他多情的时候可以很多情，但翻脸的时候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把多年的兄弟送进监狱。即便他们是夫妻，闹到最后也不过是比谁更狠比谁更无情罢了！
　　豆宝儿睡着了，小嘴微微松开，打起了小呼噜。展平眉轻轻放好孩子，“你去忙吧，家里有我。”
　　钟维抿紧嘴唇，仔细打量展平眉，似乎一定要从她脸上看出个吉凶来。最后，他突然一笑：“行了，放心好了。我明白着呢！”
　　展平眉跟着一笑，点点头。在钟维要离开的时候，展平眉突然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五哥不缺钱啊，干嘛要抢人家的货？而且，不过一车，至于么？！”
　　钟维顿了顿，慢慢的走了出去。
　　展平眉慢慢的叹了口气。她发现即使有前世，许多事的因果她也不知道。重新睁开眼，她以为自己将成为无所不知的神，一路走到现在却发现不过是在玩一场死神来了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