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8、梦境成真

　　躲不过去的受伤
　　七天很快过去。
　　婆婆虽然不待见展平眉的“娇气“，却好歹顾忌着孙子，想说话的时候就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一副“我要说话你们快来问我”的样子。展平眉压根儿不理她，钟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装糊涂，害得老太太每天走出医院的时候，都忍不住冲着天空要长出三口浊气！
　　展平眉也做出让步。各种汤汤水水，不管多难喝，当着婆婆的面都毫不犹豫的灌下去，脸不变色心不跳，让婆婆在憋屈之余多了几分安慰。
　　看着媳妇喝这些汤水，钟妈妈一直以来有劲儿无处使的无力感终于减轻了些。仿佛展平眉喝的不是普通的鸡汤肚汤，而是她的奶。这些奶经过展平眉的□□会直接灌进孙子的嘴里，拉扯着她的孙子像哪吒一样见风就长！
　　是的，在奶奶眼里能养活孙子的，不是孩子他娘的奶水，而是奶奶亲手煮的这些没盐没油的汤汤水水！而孩子他娘，就是一根巨大的导管，乖乖的涓滴不剩的把这些“奶”送进奶娃的嘴里就好了。
　　婆媳暗战之下，钟维默默的胖了三斤。那些自己老娘带来的汤水，展平眉能不喝的就偷偷留给他喝。说实话，钟维酷爱吃肉，但也受不了老婆的这些营养餐。他在烤肉店里做了两年，吃了两年的烤肉都没腻过。现在只不过吃了几天的月子特供，就已经闻肉味儿而变色了！
　　每天推开病房门之前，都要惴惴不安的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不怕不怕，吃就吃吧，死不了的；喝就喝吧，死不了的！然后一口气灌下那些汤，把肉扔进嘴里，囫囵着争取第一时间不经过任何味蕾和嗅觉的检验直接送进肚囊里。
　　也正因为如此，钟维深切的同情着展平眉。看着媳妇在亲娘面前面不改色的喝掉汤，细嚼慢咽的吃下那些肉，钟维忍住反胃的同时也涌起一种被称为“心疼“的陌生而柔软的情绪 。

　　七天，弹指一挥间。
　　“上次”，七天之后钟维还在局子里蹲着；这次，七天到了，钟维——
　　依旧没来。
　　闭店的赔偿终于谈下来，价钱还算公道，今天就是大家约好的签约日子。一共十一家店，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还有政府的官员出面，定好的日子改不了。
　　展平眉深吸一口气，试着走出去——不行，真的走不动！在屋子慢慢的散步还可以，从三楼坐电梯下来，再从一楼走台阶去到停车场，简直是难于上天！她甚至怀疑，自己可能走不到一半，肚子上的刀口就得崩开！
　　果然，为了租轮椅的事，婆婆又开始嘀咕钟维挣钱如何的辛苦，租轮椅的钱可以买多少小奶娃的尿不湿，做个剖腹产比顺产要多花多少钱，能买起多少奶粉，说了一路！展妈妈的脸也跟着由红而紫向黑发展。随着电梯显示器上的数字从三降到一，婆婆的声调从低变成高，老娘的脸色从红紫变成青黑——
　　叮——，电梯门开了。
　　展平眉坐在轮椅上，展爸爸推着，婆婆抱着已经得了小名的豆宝儿，展妈妈拎着行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出来。

　　“等一下！”展平眉突然开口，打断婆婆的嘀咕，也让终于忍不住要开口的展妈妈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展爸爸一愣，下意识的停下来，另两位也跟着站住。
　　婆婆立刻抱怨这里是风口，会吹着孩子；展妈妈翻出巨大的白眼，全身心的等着女儿说完话就把准备好的词全给她怼出去，绝对要说的这个老太婆再也不能开口！
　　展平眉说：“爸，您把我推到大厅那里就好。让老妈拿着行李和您一起开车去。妈抱着豆宝儿和我一起等您。您直接从门口的那个斜坡开上来，在门口等我们。”看了一眼满脸不耐烦的婆婆，又补充了一句，“外面风大，我怕吹到孩子。”
　　结婚后，展平眉改口喊钟维的妈叫“妈”，自家的娘就升级成了“老妈”。对这两个称呼，随大流的婆婆觉得理所应当，咬文嚼字的老妈觉得能压住亲家，双方就这么默认下来。
　　婆婆瞅了一眼，立刻向后一步，站到展平眉轮椅的侧后方，仿佛这样就能挡住所有的风似的。展妈妈从鼻孔里送出一道响亮无比的冷哼，昂起头，拎着行李一马当先走出去。腾出手的展爸爸下意识的伸出手，要去拎老婆手里的行李，嘴巴一动正想说什么，听到这声冷哼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钟妈妈，想了想又收回了手，就那么空着手，跟着老婆默默的去了停车场。
　　这就是展平眉想到的应对之策：分开她们！
　　很简单，也很无奈。一个是心疼自己，一个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她能说什么？她又能怎么说？！

　　快晚饭的时候，钟维才回来。捂着腰进的门，抬头一打照面，鼻青脸肿，吓了大家一跳。追问之下，钟维才说有个业主对条款里清场时限的条款有意见，跟物业和开发商的一个代表打起来了。他去劝架，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撞了一下，就从台阶上滚下去了！幸好只有四五级台阶，把他的后腰硌青了一大片，没伤到筋骨。
　　看着婆婆一边心疼的给钟维推红花油，一边恶狠狠的咒骂哪个不长眼的，展平眉心惊胆战。联想起那辆起火的货车，展平眉吊起一口气：
　　难道“前生”所有发生过的事，都是一定会再次发生么？！

　　因为腰受伤，再加上也没店了，钟维被钟妈妈勒令躺在床上休息。于是，展平眉左边靠窗的一侧是大男人，靠墙的一侧是小男人，就那么被夹在了中间。
　　夜色缓慢降临。展平眉一直在想那个诡异的前世：钟维无疑是爱孩子的，但是显然这份爱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因为他可以为了跟颜小怜结婚 ，放弃孩子的抚养权；在孩子骤然夭折之后，他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掉，转头就去上班，还积极的为颜小怜那个死女人谋划脱罪！
　　先前为了钟维那句“她又不是我孩子娘”带来的震动，此刻也随着分析变得有些伤感。孩子慢慢长大，父子之情却慢慢变淡。是谁的责任？
　　“晚上我会差不多一两个小时就喂一次奶，会不会吵到你？”展平眉合上衣襟，豆宝儿最后吸的是右奶，已经躺在爸爸妈妈中间美美的睡着了。展平眉弄好衣服，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把孩子抱到另一侧。她总是下意识的担心，钟维会在睡觉的时候压着豆宝儿。
　　钟维趴在床上，侧头看着儿子睡觉的样子，拦下展平眉：“别抱走啊，就在这儿睡吧！不会。就你们那猫儿似的动作，还能吵醒我？我就怕我打呼噜，会不会吓着豆宝儿？是吧，儿子！”
　　展平眉斜了他一眼：“这个可以放心。豆宝儿出生第一天晚上，你就没吝啬那呼噜声。隔壁护士都醒了，你儿子睡的还很香。”
　　“嘿嘿，我儿子么，必须的！”
　　展平眉顿了顿，轻声说：“你要不怕吵，那就陪着我。晚上就我和儿子，吓人。”
　　钟维毫不怀疑：“没问题！就你那小胆儿，打个雷还要在窗户边放把剪刀，没我你不得吓死！”
　　展平眉笑了笑，没说什么。其实她在医院里经常自己睡，她在娘家的时候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有自己的房间，她会害怕自己一人睡？展妈妈会笑掉大牙的。
　　只是“以前”她因为钟维打呼噜还的自己喂完奶不能及时补眠，又怕钟维睡不好影响第二天工作，就不顾钟维的反对坚决把他赶到另一个房间睡，一睡就是三年！到最后居然成了习惯，年轻夫妻，却再也合不到一张床上了。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让钟维觉得带孩子不是他的责任，所以才对宝宝并没有太深的义务感？
　　或者，他从没体会过带孩子的辛苦，所以才不会留恋孩子带给他的甜蜜？
　　因为没有付出太多，所以不会有许多的牵挂？
　　展平眉思量了一个下午，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即使经历了重生的幸运，她也没有对未来的那些笃定。每一件事似乎都有无穷的原因，而那些令人扫兴的结果就像一座大山，不是她可以轻易的绕过去的。

　　“以前”分房睡，婆婆一声没吭。展平眉也没当一回事。到了晚上，婆婆看钟维还躺在她们母子身边，立刻怒了：“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回去睡？！”
　　钟维一愣：“我这不是正准备睡呢么？”
　　“我给你铺好床了，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我——”钟维看看周围，“我在这儿睡啊？！”
　　“傻小子！你老婆晚上要喂奶，你在这儿睡什么睡？！”
　　“那个不影响！我就在这儿睡吧。万一平眉有啥需要，我还可以搭把手。”
　　“你搭个屁手！”婆婆怒骂，“你个爷们儿家家的，懂什么！赶紧回去睡！妈在这儿！”
　　啊？
　　展平眉和钟维都愣住了。钟维是没想到他娘还能帮忙，展平眉则是完全没意识到婆婆居然要和自己睡一张床？！
　　钟妈妈大概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棒，大度的说：“没关系，反正我睡的轻，正好可以帮平眉带孩子。”她指着钟维睡觉的位置，“平眉，你去钟维那块睡。做着月子，不能累着，必须休息好。我守着我孙子咯！放心吧，晚上有我！饿不着的！”
　　展平眉赶紧说：“妈，真不用了！我自己也可以。”
　　钟维也想附和什么，老太太已经大手一挥：“不用讲了，就这么定了。”
　　人又旋风似的刮出去，留下一句“我去抱被子”就没了影子。
　　小夫妻面面相觑，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