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78、以彼之道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一晚上没有任何消息。
　　第二天早上，钟维红着眼站到展平眉面前，严肃的说：“你要是信我，这事儿得商量一下。”
　　“什么叫信你？”
　　“在这事儿解决之前，你能不能先别走？”
　　展平眉抬头看了一下洗蓝的天空，丝丝缕缕的白云显得那么空旷，叹了口气：“我没打算走。你想说什么？”
　　钟维眼里掠过一阵狂喜，然后很快正经的说：“颜小怜拿着大姐给妈下药的视频，让我想办法把袁开从公司挤走。现在农行要提前收回贷款，袁开作为法人被起诉。但是，公司里的钱已经偷偷的被黄才良转走，袁开现在就算想还钱也没钱了。”
　　“那就是走投无路了？”
　　“他是法人，还不上钱肯定脱不了干系。这是之前的情况，结果就是黄才良发现让袁开背这个锅挺好的，他要像把五哥送进监狱一样，把袁开送进去。所以，现在袁开就算真的想退出公司，也不可能。差不多的说，颜小怜让我去做的事情，已经做好了。所以，她约我见面，要把我姐的那个视频给我。但是——我喝多了。”钟维露出尴尬的神色。
　　“视频拿到了？”
　　“她是给我了，但我现在不知道她手里有没有复制。”钟维眼里闪过一丝戾色。
　　颜小怜是女人，不是君子，只问胜负不讲精神。钟维显然也不相信颜小怜，但展平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只要看到钟维心中隐藏的那股对颜小怜的怨憎就够了。所以，她只是点点头。
　　钟维平静了一下继续说：“袁开一审败诉，但是公司里的钱都被黄才良控制了，他拿不出钱来还给银行，应该知道是颜小怜和黄才良排挤他。这个时候，他不想办法解决和农行的纠纷，筹钱还款，或者拿回公司的控制权，反而跑到咱家拿这个来搅和我们。这样做除了激怒我，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在最需要帮忙的时候，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只是因为我建议他去找农行贷款？可是，谁知道农行现在要这么做呢？”钟维看着展平眉，缓缓的说，“除了我，谁知道你能提前预知很多事呢？”
　　“这没什么稀奇，多看看新闻，就知道经济大方向要变了。这种情况下，收紧银根是常有的。我也不知道来的这么快。而且，被催收的不止他一家，但闹到这个地步的，就他一家。我可想不到这么多。他的时机卡在那个点，无论找哪个银行都会受到将来紧缩银根的影响。他虽然聪明，却不懂经营，签字大大咧咧，做事随随便便，一旦有银行和他较真，他一定会吃亏的。我给你出这个主意，不过就是因为如此罢了！”
　　展平眉四两拨千斤，把自己洗干净。但她心里也有些惊吓，钟维察觉什么了吗？
　　钟维挑了挑眉，他初中毕业就退学了。上的是江湖大学，对展平眉说的这些理论性的东西有一种高山仰止的迷信。也许读书多的人，都有这种功能吧！
　　看钟维信了，展平眉松了口气。
　　钟维叹了口气：“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搞明白袁开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你想明白，是谁拍的视频和照片么？”展平眉问，“大姐的视频，是我为了照顾孩子自己装的。来源是家里的电脑。你的视频呢？从视频的角度来看，可不是一台视频拍下来的。”
　　在宾馆里装微摄还是很冒险的，更何况这套视频里换了不同的角度拍摄，极尽诱惑之能事，也非常清晰的拍出来钟维的各种特征。
　　“好像生怕不知道那个人是你似的！”展平眉嘲讽的笑了。
　　钟维吃惊的看了一眼，然后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我信你是喝醉的。”展平眉说，“因为虽然视频和照片很有动感，但你的肌肉状态不对。”她看了一眼钟维，钟维有点惊愕又有点难堪，“我是你媳妇，这么多年了，你疯了样子是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展平眉含蓄的批评眼前这个糊里糊涂的男人。
　　钟维嘿嘿一笑，仍然一头雾水。他自己也看了视频，唯一肯定的是自己的确喝醉了，但也有点糊涂自己到底有没有“配合”。听展平眉这么一说，那就是毫无反应了。
　　“摆拍”——这个词让钟维松了口气，还有点伤自尊。
　　展平眉问：“你视频里不还有另一个人么，她可不是摆拍。”
　　钟维恍然大悟：“你是说，这是颜小怜拍的？！”他目瞪口呆，“这、这多不要脸啊！”
　　展平眉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分不清“不要脸”三个字是说男方，还是女方？
　　惊讶过后，钟维沉下脸。这次是真的阴沉下来，但也没多久，就似乎是自言自语一样说：“这视频如果是自娱自乐，应该是袁开拿了威胁颜小怜。但怎么拿给我了？”
　　自娱自乐？展平眉简直没法直视钟维的思维了。但想到钟维心里，颜小怜是这样的角色，她还是觉得有几分开心。累世以来，背着颜小怜明里暗里加诸于自己的黑锅，在这个时刻，终于有点翻身的感觉。
　　“不，不是拿给你，是拿给我。”展平眉纠正他，静静地等着钟维的反应。
　　“拿、拿给你？”钟维又结巴了，“拿给你干嘛？你又不管公司的事儿！”
　　“就非得公司的事么？还是在你眼里，我连被伤害的价值都没了？”
　　“啥、啥叫被被杀的价值？谁要害你？为啥害你？干嘛害你？”钟维一脸的不可置信。一方面不太理解什么叫“被伤害的价值”，另一方面的确无法理解展平眉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谁会没事找事的招惹她？
　　“谁让我有个好老公！”展平眉看钟维困惑的那么真诚，真想钻进他脑子里，把他的脑回路多拽几个弯儿。
　　钟维眨眨眼，再不明白的这时候也清楚了。指了指自己，皱起了眉头：“她自己录下来，然后让袁开交给你，希望你看了能跟我离婚？我操！她就不怕袁开看么？她不是和袁开折腾么？”
　　展平眉叹气：“她第一次流掉孩子，就看透袁开是个自私势利只顾自己的男人。她和袁开之间只有利用，没别的了。”
　　“可我他妈的也对她没兴趣啊！”钟维勃然大怒，“这娘们儿想什么呢？！脑子进水了吧！”
　　展平眉也说不清楚，但隐隐约约的也有些明白，颜小怜能走到今天，性格中的坚韧肯定少不了。这一点放到感情里——会变成执念。
　　“屁执念！执袁开去啊！搁我家捣什么乱啊！”钟维挠墙，但语气中的抓狂和无奈似乎也透露出一丝这件事到此为止的意思。
　　在他看来，自己被绿了，那是生死大事；老婆被绿了，道个歉也就完事了。尤其这件事里，他是那么无辜，除了骂两句疯婆子，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了！

　　这时候，展平眉和钟维已经走到了村边的鱼塘。早上的鱼塘很安静，平静的水面好像一整块碧蓝的宝石。但展平眉知道，在这片平静的水面，有数不清的大鱼小鱼小虾米，随时都会跃上来敲碎这一切。
　　展平眉低头看着脚尖的一块石子：“如果颜小怜只是脑子进水欠C——欠修理，那袁开呢？他又为什么要帮颜小怜？袁开甚至摆出要讨好我的姿态，总不会是和颜小怜一样脑子不清楚吧？”
　　“他敢！”钟维立刻暴走，抬脚飞起，一堆松土被扬起来纷纷落进水塘里。水波荡开，又慢慢平静，一如钟维暴走后的心情。他当然不相信袁开会这么没脑子；但展平眉更怀疑在这个男人的脑子，自己老婆压根就没有吸引别的男人的属性。这种自信，究竟是源于对女人的不屑，还是源于对自己男性魅力的蜜汁自信，那就天知道了。
　　展平眉说不清是喜是怒，就听钟维说：“颜小怜以为你知道了一定会跟我闹。她以为你跟她一样是猪脑子，会相信袁开是因为吃醋才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然后你和袁开结盟再把我弄的人仰马翻，她好彻底把我和黄才良的关系斩断，自己在黄才良面前说了算，甚至——取代袁开成为黄才良的代理人。呸！老子才对黄鼠狼没兴趣，也就是她不嫌臭！”“
　　展平眉倒不相信颜小怜能算到这个方向。钟维这个推理的最大问题，就是以自己知道颜小怜策划了这一切为前提。而颜小怜之所以找袁开，未尝不存在必要时把自己摘开，以善解人意的被人恶意伤害过的好女孩的样子出现在钟维的生活中。甚至，展平眉觉得颜小怜甚至已经准备好如何解释视频拍摄者的问题——比如袁开偷拍之类的。
　　她觉得颜小怜更想做的是在钟维被家事闹的心烦意乱的时候趁机插一脚，做个绿茶婊，安慰一下钟维那颗直到令人发指的心灵，最后取而代之，成为钟维的心头肉——就像她梦中做过的那样。
　　可惜，今生的她和钟维之间，和梦中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展平眉歪着头有点走神：好像——他们之间互相信任了很多。比如钟维愿意来问问她，比如她愿意对钟维说我没打算走，更比如——
　　“他们这么算计老子，此仇不报非君子！”钟维的话让展平眉收回了思路。
　　她点了点：“你打算怎么做呢？”
　　钟维有点无奈：“我昨晚喝多了，回来我妈这么一讲，吓得我一晚上光琢磨你和孩子怎么办了，哪儿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人！要不是你刚才那么讲，我怎么知道这里面这么多弯弯绕！”
　　钟维说的有点夸张。以他的心机，未尝不会想不到这些。但关心则乱，展平眉这一刻真的相信他昨晚辗转难眠是为了自己，心烦意乱是为了这个小家的未来。

　　“袁开本来有意自立门户，黄才良才想做掉他。如今袁开被剪了翅膀，这件事证明，袁开已经向黄才良投诚了。”展平眉慢慢的说，“你觉得呢？”
　　“嗯！袁开很得陈院长的欢心。如果黄才良得了袁开，那整个政法系统就无人能制约他了。”钟维说，“袁开和五哥不一样，他还是有用的。”
　　“那就不要让他们凑在一起吧！”展平眉淡淡的说，“挑拨离间么，又不是只有他们会用。”
　　“你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查过袁开，他曾经跟踪过副院长和黄才良那边的人？”
　　“对。有用么？啊！我们把这些交给黄才良？！”
　　“这只能让黄才良多使些手段抓住袁开。现在袁开是弱者，黄才良是强势的。只有他们势均力敌，才会自己打起来。”
　　“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些资料，寄给纪委更合适。”
　　“你疯了！”钟维大惊，“黄才良和袁开会联合起来找你麻烦！”
　　“他们怎么知道是我寄的？”展平眉笑的很平和，背后辽远清澈的蓝色天空让她的面目有些不清楚，“人是袁开雇的，追踪的是黄才良的老板们，寄出去的地址——在颜小怜和袁开居住的别墅区的邮筒。谁会想到是我们？”
　　钟维张着嘴巴，开了又合，好像一只突然被甩到岸上的鱼，半天才说：“然——然后呢？”
　　“不知道。”展平眉摇头，“我想他们会因此互相猜忌乃至憎恨吧？”
　　“那些资料，落到纪委手里，一旦认真的查，整个政法系统都要连锅端。”钟维慢慢的摇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展平眉低下头，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不过是把梦中钟维做过的事，提前到今生的这个时候，并且以别人的名义做出来了。她记得很清楚，那个难捱的长夜里，黄才良拎着酒和一包药粉找到自己，温柔而关心的告诉她：“这样的男人，你能让他就这么逍遥下去么？法律奈何不了他，我也被他扳倒了，副院长已经被双规了，将来没人可以牵制他了。你就想这么看着他和那个贱女人带着他们自己的孩子，逍遥快活的活下去？”
　　白色的药包被推倒自己的面前，在那个暗夜里，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