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79、来而不往非礼也

　　来而不往非礼也
　　钟维是喝完酒回来发现媳妇儿子没在，问钟妈妈，钟妈妈想起袁开的话就告诉钟维。然后带着抱怨说自己都告诉展平眉不可能，是别人瞎掰，展平眉怎么还信？真是心眼儿太小。钟维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最清楚，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那天就算他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袁开交给展平眉一个U盘，也有预感。
　　然而展平眉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没吵没闹。虽然如此，但也给他一种“如果没有过来负荆请罪，这个家可能就完了”的危机感。
　　不管怎样，这次谈话的最终走向还是远超钟维的预期。他甚至有点害怕在这次谈话中站在他对面的，那个被他称作“老婆”的女人。
　　展平眉的反应，被钟维理解为“气疯了”。
　　“女人疯起来，太可怕了！”钟维一整天都被这个念头缠绕着。打开朋友圈，看到陈院长发了个法院工作的新闻；颜小怜则是一如既往的九宫格美颜自拍；黄才良连着两个月没有朋友圈了，但他会出现在各个法官或者市府官员的每一条朋友圈下面点赞；袁开没有朋友圈，也没有点赞，就像从不存在似的。
　　钟维本来想找个人去寄资料的，但展平眉坚持要自己寄，并且问他：“你去邮局柜台，视频监控和柜员都是将来认出你的证据；你去邮筒投寄，附近路的交通监控，如果有商店，私家监控都能留下举报者的痕迹；就算是快递柜子投递，别忘了还有人像认证。你怎么才能做到匿名寄出呢？”
　　钟维大汗，他当然知道监控无处不在，但真的没和这件事联系起来。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很认真的想这件事，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从头到脚笼着他：自己的老婆，好像很笃定啊！
　　那天晚上睡觉前，钟维还是懵懵的状态。以至于睡着的时候，还半梦半醒的睡不踏实。而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钟维做了一个特别真实的梦，真实到醒来以后，他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天光已经大亮，鸟儿鸣叫，但路上还是跑夜路的一辆辆重型卡车。钟维眨眨眼，睡衣都没有换，穿上鞋冲出了家门。夏末秋初的凉风吹在脸上，并没有让他清醒多少。
　　豆宝儿还活着吗？平眉到底在哪里？
　　跑到丈母娘家小院门口，气喘吁吁的看着漆成红色的大门，恍惚间似是梦里那所别墅的大门。
　　门开了，展妈妈拎着菜篮子出来，诧异的问：“钟维？你、你怎么这样？”
　　一个穿着睡衣，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的男人，换谁看到都觉得不正常。然而钟维却以更加吃惊的表情看着丈母娘：“妈——您、还活着？”

　　看着活生生睡觉的儿子，再看看面带微愠的丈母娘和满头雾水的岳丈，目光最后落到展平眉身上。
　　“你做梦了？”展平眉问。
　　钟维摸了摸额头，被风吹干了汗，但隐隐又有冒出来的样子。
　　“妈，没事，他做噩梦了。可能最近太累了。”展平眉扭头对展氏夫妻说。
　　很好接受。
　　一通忙乱以后，钟维喝着小米粥，吃了两口馒头，确定现在才是现实，自己真的只做了个噩梦，才放松的沉下肩膀。
　　可是，那个梦里——太真实了！
　　“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那样做了，你真会那么做么？”
　　两人聊着钟维的噩梦，最后钟维不确定的问展平眉。展平眉笑着咬了口馒头，没有回答。雪白的牙齿整齐的切断柔软的馒头，没有一丝血腥，却充满不容置疑的杀意。
　　钟维皱着眉：“我说，如果我们真的那样，豆宝儿——”他没说下去。
　　展平眉说：“不会的。豆宝儿不会的。”她斩钉截铁的否定。
　　钟维大为宽慰，大言不惭的说：“就是！我们家多好！我老婆多漂亮，我还想给我儿子娶老婆呢，怎么会招惹颜小怜那货！疯了我！”
　　展平眉喝了口粥，有些羡慕钟维。如果她也能和钟维一样，相信那一切只是一个梦——多好！

　　风暴迅速蔓延整个法院，院长副院长庭长们，都纷纷被谈话，被双规，等候最后的审判。黄才良被多次找去了解情况，交代行贿的情况；颜小怜则因与某些官员的不正当男女关系被一次又一次的问话。
　　很快，有消息传开，这次是因为一封匿名举报信。风暴里始终安然无恙的袁开，成了最大的目标。
　　黄才良因为行贿被抓起来，颜小怜站在袁开的办公楼外，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个白色的纸包。她的心里充满绝望和不甘，她想起昨天晚上找到展平眉，展平眉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过是想要一份那样的生活，渴望得到一份同样的呵护。她不明白，比展平眉更年轻更聪明更有魅力的自己，有哪一点输给了展平眉？！
　　“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吧？”展平眉说，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波澜。
　　“你以为那是买白菜么？如果先来后到，我现在拥有的，哪个也轮不到我！这是强者为尊的社会，想要的就得去争去抢！”
　　“所以，你输了。”展平眉说，脸上还带了一丝迷茫，“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输，就像我不知道自己这一次为什么能赢一样。或者，我也没有赢。”她看着不远处的儿子，没有说下去。
　　颜小怜走了。她带着绝望的心情回到自己的住处。别墅已经被没收了，她现在住的不过是一处临时出租的半地下室。门被敲响，黄才良拎着酒进来……

　　展平眉目送颜小怜离开，想起了几个月前。
　　她和平常一样，把娜娜的信送到钟岚的家门旁边的邮箱里。然后她发现，原本塞满的邮箱空了。
　　钟岚开门出来，接过娜娜写的那一摞信，低头不语却没有迅速走开。
　　“你知道么？你给妈下药是被录下来了，然后有人拿着这个视频去威胁你弟弟。”展平眉说，“钟维为了你不被法律追究，答应了他们。”
　　钟岚吃惊的抬起头，蜡黄的脸上，乌黑的眼珠闪着吃惊的光芒。
　　“是颜小怜，她拿着你的视频，想一直拿捏你弟弟。”展平眉说，“她说会还给钟维，但是你信么？”
　　钟岚皱起眉头。比起男人，女人更容易理解彼此的黑暗。
　　展平眉说：“我知道你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乎着你。妈到现在还相信你只是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娜娜始终相信她的妈妈会重新找到快乐，钟维——也相信自己的姐姐可以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你可以不在乎他们，我来，只是告诉你，他们有多在乎你，不惜背上一生的重负，去等着你！”
　　说完，展平眉转身就要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数到第十步，钟岚的声音和脚步同时传来：“我能做什么？”
　　展平眉低头牵动嘴唇，扭头说：“颜小怜喜欢你弟弟，疯了似的想取代我。如果你能让她相信，采取点手段真的可以实现目的，她一定会相信的。”
　　“什么手段？”
　　“最直接的手段。”展平眉娓娓道来，不带一丝情绪。
　　钟岚默默的听着，最后对展平眉说：“你不在乎么？如果我弟——”
　　展平眉沉默了，如果钟维真的就此倒向颜小怜，重演梦中那些——
　　“那就算我倒霉吧！我会带着豆宝儿离开。”展平眉看着钟岚身后的小院，若有所指，“我想明白一件事：与其把余生都用在恨男人的无情，不如去好好爱自己的孩子。看着他慢慢长大，帮助他去抵挡世间的风雨，这样后半生会有活着的价值。”
　　钟岚仔细的打量展平眉，目光渐渐涣散，站在原地茫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