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65、预兆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展平眉苏醒后第三天就出院了。主要是惦记豆宝儿，又担心孩子淘气累着姥姥。毕竟梦中展妈妈很早就去世，展爸爸痛苦中辗转了两年也走了，这是展平眉心底抹不去的悲伤。
　　“反正都是养着，在家养也一样嘛！”头还有点晕，慢慢坐在床上。
　　豆宝儿跑过来，一个急刹车立在旁边，歪着头问：“妈妈，我可以摸摸你么？”
　　展平眉笑了，伸开手臂，豆宝儿一个欢呼扑进去，脑袋在她胸口蹭来蹭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慢点，你妈还没好彻底呢。”展妈妈笑眯眯的去拉开孩子，豆宝儿很认真的伸出小爪子在展平眉手臂上慢慢的胡拉：“不疼、不疼，我给妈妈摸摸就好啦！”
　　孩子的纯真让展平眉暂时抛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豆宝儿也不嚷嚷出去了，爬上床在展平眉周围滚来滚去，时不时的下床去把自己的玩具拿上来，或者拿个绘本让展平眉给她读。一丝倦意冲来，展平眉微微皱眉。
　　豆宝儿立刻问：“妈妈，你难受么？”
　　展平眉看着那张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小脸，伸出手正要摸他的头时，忽然感觉自己的手似乎被一种大力控制，猛的一下把孩子推到了一边。
　　“滚一边去！一刻也不停的折腾，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连你也不让我休息，你和你爹一样，都想把我累死对不对？！”
　　一个激灵，展平眉使劲眨眼，手还在孩子的头顶没动，那张未经沧桑的小脸依然闪着童稚的光彩……下意识的缩回手，摸了摸嘴唇：还好，只是幻觉。
　　可是，从来没有哪次对梦中的回忆会像这次这么真实！
　　展平眉嘴角微微抖动，手慢慢的捶在身侧，悄悄的握成拳头：“没事，妈妈的确有点累了。你让我躺一会儿好么？”
　　“嗯。我跟妈妈一起躺。宝宝也累了。”小脑袋立刻在展平眉身边找到合适的位置，小手小脚像章鱼一样霸住展平眉的身体。展平眉看着黑色头发中间那颗小小的旋儿，知道这颗小脑袋不到五分钟就会跳起来，继续打闹，但是她已经很知足了。
　　带着那份沉重的赎罪心里，一贯高傲倔强的展平眉终于肯撤掉外在的一切影响，露出柔软的内心，去体会一个孩子尽其所能的善意。

　　展妈妈很高兴，又因为孩子没有粘着她，在厨房忙活了很久，做出一大桌子菜。展爸爸是社区的积极分子，今天社区开会，回来看到一大桌子菜，知道女儿回来，抱住冲出来的小炮弹，笑逐颜开。
　　“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平眉出院了，难道不是好日子。我说孩子出院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还往社区跑？那里有什么东西勾你的魂儿？”展妈妈端着菜出来，数落老伴儿。
　　有的夫妻，年纪越大越互相不在乎，各玩儿各的；有的却越老越黏糊。展氏夫妻就是这样。展爸爸对老伴儿的醋味儿甘之如饴，傻笑着落座不回应。
　　吃饭的时候，展爸爸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们最近在外面可别乱帮人忙哈。我这次在社区开会，就是派出所的同志说，最近有些犯罪分子会让咱们老年人去指定的地方取包裹，交给陌生人。但实际上，这可能是犯罪分子的圈套。”
　　“取个包裹，又不是我的，我也不打开看。怎么就圈套了。你别听风就是雨，孩子在这儿呢，该帮咱得帮。”
　　展平眉说：“妈，我爸说的有道理。万一包裹里是毒品或者违禁物品，你帮着传递这些东西，虽然是无意的，但也构成犯罪。”
　　展爸爸连连点头，展妈妈想说什么又觉得女儿说的不好讲，没好气的哼一声，“你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吧！赶紧吃菜！来，豆宝儿，吃块肉。不给你姥爷吃！”
　　“姥爷不许吃！”豆宝儿刚才没听懂，这句简单，立刻大声重复着，一家人开心的吃着饭。

　　展平眉心里有些恍惚。
　　没有钟维的日子，这不过的也挺好的吗？豆宝儿一如既往的开心，偶尔想起爸爸，就去找姥爷。每天阳光灿烂的时候就晒太阳，风雨交加的时候就坐窗前看雨，开开心心的，过的不挺好的么？怎么梦中就那么轴那么一根筋的不肯离婚呢？
　　就目前来开，钟维在不在身边，对豆宝儿的童年有什么影响。当然啦，有爸爸的孩子可能会更好一些，但只要自己尽力，在自己娘家，孩子长得不也挺好挺健康挺快乐的么？
　　一个人带孩子，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啊？
　　难道是因为梦中父母已经去世，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但按自己的能力，请个保姆甚至两个三个保姆都可以，怎么就不能自己带孩子呢？快快乐乐的带着孩子，有爹没爹，差别很大么？
　　展平眉忽然发现，在自己梦中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的育儿经验里，钟维的存在感真的太弱了！即便今生夫妻关系和睦，钟维也更积极的参与，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大玩具，还是珍稀玩具——一般时候看不到的那种！

　　豆宝儿自顾自的吃完小碗里的饭去一边玩去，展平眉慢慢的吃着。展妈妈急性子，已经把空了的盘子碗都收起来放进洗碗池，展爸爸早就吃饱了，左右看着无聊，打开电视看午间新闻。
　　展平眉端着自己的空碗往厨房走的时候，门铃响了。顺路过去问了声谁，也没听清回话就拉开门——
　　“怎么是你？”
　　钟维胡子拉碴的站在门外，眦了龇牙大概是表示笑意，“我早饭都没吃，能让我进去吃点么？”
　　展平眉侧身让他进来，听说女婿还没吃饭，展妈妈也不管自己有多不满意，本能的就弄出一堆肉和菜。在她看来，杀头之前还要管饱，天大的错误不能耽误吃饭。
　　豆宝儿往钟维身边蹭了蹭，看着自己吃过的饭菜没什么食欲又跑一边玩去了。钟维地图狼吞虎咽的扒拉，展平眉想起了钟妈妈、钟岚和娜娜。
　　“你不是在医院照顾妈么？怎么连早饭都没吃？”展平眉等钟维放下筷子，才问。
　　钟维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肚子，满足的靠倒在椅子上：“妈出院了，我把她送回去，本来想一起吃午饭的。临时有事出来，忙活了半天，这不正好路过这里，就上来了。”
　　“妈出院了？医生允许了？”虽然比展平眉早入院，但似乎有点快啊！
　　“医生不让呢！但是妈坚持啊！不让她出院，她就砸人家东西，还打人家小护士。我姐说，医生最后没办法给她打了镇定剂。这才消停。可也不能老打，所以今天早上我在的时候，就听她的意见出院了。反正也是休息嘛，在哪里都一样。”
　　展平眉突然接到一记古怪的目光，看过去却是展妈妈在翻白眼，想想自己今早也是这样说的，不由哑然失笑：“那医生应该有叮嘱吧？另外有什么风险么？”
　　“都叮嘱了。我姐在呢。风险么，就是别再激动。”
　　钟维小心的看了一眼展平眉，展平眉冲着他做了个尴尬的鬼脸，钟维放心下来。展平眉心里却想，让钟岚照顾钟妈妈，这不是黄鼠狼看鸡圈么！但没凭没据，钟维此刻又全身心的仰仗钟岚，展平眉不好说什么。
　　“娜娜呢？听说病了？要紧么？”
　　钟维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我姐怎么想的！不让你帮忙就算了，娜娜上学，她不正好抽出手来照顾妈么？她偏不！说怕冯家人把娜娜抢走。梁金花那个老太婆压根儿就不在乎孙女，抢什么抢啊！”
　　钟维一脸的不赞同，但看得出来，他对钟岚蛮不讲理的固执也无可奈何。
　　“娜娜在家还好么？”
　　钟维抬头看了看展平眉，张口想说什么，却长长的叹了口气：“唉！那孩子——算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展平眉心里晦涩，她觉得是自己负了娜娜。

　　展妈妈不睡午觉，豆宝儿在家里憋了一上午终于耐不住，吵着要去外面坐摇摇车。展妈妈带着孩子出去，展爸爸则去睡自己雷打不动的午觉。
　　客厅里只剩夫妻俩的时候，钟维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展平眉：“你知道这个么？”
　　“什么？”接来一看，上面是一个公司名，还有两个人名。放在别人，她大概是要查一查的，但是这个太熟悉了！
　　梦中，这个公司和钟维合作密切，却始终对自己遮遮掩掩。直到她决定毒杀钟维前两周，才知道钟维竟是雇了他们去跟踪黄才良和那些与他关系密切的法院官员！
　　难道今生他们又走到一起了？
　　展平眉没立刻回答，反问道：“怎么了？”
　　钟维完全没有提防，坦然的说：“年前的时候，袁开不是陪着法院的人去了趟海南么。他年轻又会来事儿，身段也软，陈院长特别喜欢他。黄才良不甘心，让颜小怜又陪着中院的人节后去团建。回来以后，颜小怜找袁开报销，袁开不答应，两人闹翻了。黄才良让我盯着点，看看袁开打的什么主意。然后我就发现袁开和这两个人联系挺紧密的。他们是搞私家调查的，袁开总不会自己查自己吧？”
　　展平眉心想，你自己上辈子干过的事儿，这辈子来问我，我就算活了两世也是瞎猜啊！但她还是沉吟道：“这两个人做事还是挺稳当的，我以前在所里的时候，听人说过他们。呵呵，收费可不便宜！如果说单纯的找证据，他们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你知道并不是所有取得的证据都能作为有效证据，在法庭上得到承认。他们的证据，以及收集证据的方式，获得法庭承认的概率是业内最高的。”
　　“袁开——想和谁打官司？”
　　“这就不知道了。”展平眉把纸条递给他，心里却想：你当年被我毒死的时候，拿着这些人搜集来的证据刚去找黄才良谈判——
　　对了！她怎么把即将到来的一场诉讼忘了！
　　“你现在是不是准备开发新楼盘？”展平眉突然问。
　　钟维愣了一下，猛的一拍头：“啊？对了！是有这么个事儿。年前黄才良找我商量，说他看中了市中心的一块地——黄金宝地，他有路子能弄过来开发。但是年后这不是我这里事儿多，袁开又有点让他不放心，所以就一直没弄——诶？你怎么知道的？这事儿可没跟老宋讲。也就我俩洗澡的时候，聊了那么一下。”
　　展平眉一拍额头，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