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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春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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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一起过,先搞定婆婆
千家万户的新年都差不多。保姆要回家过年,展爸爸和展妈妈跑过来帮忙照顾孩子。展妈妈和钟妈妈王不见王,展平眉开始就给她们明确分好工。暗地里又叮嘱钟维,如果婆婆有很么不满意的,告诉钟维,不要直接跟展妈妈讲。同样的话,展平眉也叮嘱展妈妈,有什么意见,和我讲,不要直接说出去。
钟维很茫然,展平眉暗暗叹气。
她清楚的记得,梦里过年的时候,为了促进两家和睦,过年凑在一起过。结果两个老人直接就怼上了,还拉着她和钟维要求站队。展平眉毫不犹豫的维护自己妈妈,钟维的应对就是各种逃避,为了躲麻烦,大过年的去了钟岚那里。钟岚老公不在家,婆婆说是回老家,其实是被那个小三接过去“孝敬”。钟维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和钟岚格外的亲近。展平眉那时候只是愤怒。愤怒大姐自己家男人搂不住,跑来黏着自己的孩子爹,不能对着大姐发的火,只能落在钟维身上。
那个年过下来,展平眉对钟维越发冷淡,明明可以解决的尴尬,也视而不见,甚至火上浇油,非要让钟维在这个家里烦死尴尬死,她才觉得自己赢了解气了。
结果呢?
不过是两败俱伤。
展平眉好像掉进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会儿想这样一会儿想那样,身不由己的旋转着,还试图努力的辨明方向。此刻,她也只能压下一切心绪,放低放轻了声音的对钟维说:“这个家其实就咱们俩。婆婆指望着你,我妈看着我,她们是跟着咱们过的,真正撑这个家的是你、是我。而且,你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要是撂下我不管,我和豆宝儿能指望谁?总不能指望奶奶姥姥吧?”
钟维诧异的看着展平眉,觉得自从生了娃之后,展平眉和过去一点儿都不一样了。像这样明明很烦,满脸都是“你敢多说一句我就原地爆炸”的烦躁,却还能以让他舒服的口气说出这样做小伏低的话,那在生娃前简直是不可想象!
钟维仔细打量着展平眉,她眼底的不耐依然闪闪烁烁,对他那种天然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依然从骨子里透出来,但是这一切都被一层钟维陌生的东西包裹住了。如果说以前的展平眉是一只高高在上的天鹅,时不时的用坚硬冰凉的鸟嘴琢的他像只四下乱蹦的癞蛤蟆;现在的展平眉依然像一只天鹅,但是她正弯下高贵纤细的脖子,用鸟喙轻轻的拂过他的脊背,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一只黑天鹅?
钟维当然没有这么浪漫的想法,但是很显然展平眉的姿态和话语都让他很受用,也油然而生必须将妻小护于羽翼之下的凛然之念。
不过,他终究是逃避惯的。这个念头冒出来没几秒钟,热度就下去了。挣钱交给家里就好,老娘太凶媳妇太傲,这个家里呆着太累!
所以,钟维只是貌似不以为然的说:“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撂下你们不管!我这不是在家么!”
声音响亮,底气始终不足。
钟维是怕了他妈,一旦长了点翅膀,就想着飞出去装没看到是最好。
展平眉第一反应,就是拆穿他!但心念电转,一口浊气生生的吞进肚子里:她要的是让这个男人意识到这个家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跑就能跑的!我的儿子,还指望着你这个男人别、拖、后、腿、呢!
“我知道你在家啊!我是说,咱俩得一条心,互相扶持。你在外面辛苦,我当然不会让你为家里费心。但是婆婆只有你一个儿子,有些话她跟我不好说,却跟你说得。说了也不是要你做什么,就是念叨一下,找人听听。在她心里,你是唯一她可以讲的对象。我以前不知道,现在有了豆宝儿,却是理解的。虽然骂了打了,心里疼的很。你也是孩子爹了,那感觉你心里不知道么?”
展平眉尽量让自己的嘴角翘起来,看起来有几分玩笑的样子,说出认真的话。
钟维眨眨眼,莫名想起前两天凌晨被豆宝儿哭醒,他睡梦中恼火的吼了一声:“哭什么哭?!”声音太大,豆宝儿扯开嗓子使劲儿嚎。他一个翻身支棱起来就要撒泼,展平眉比他动作还快,一把抄起豆宝儿,冲出了卧室,顺便带上了门。
屋里安静下来,钟维打了个滚又睡着了。
早上起来,看展平眉在隔壁小卧室休息,豆宝儿趴在展平眉身边咯咯笑着玩玩具。睡饱的钟维笑嘻嘻的要抱孩子,豆宝儿却扭着身子埋进展平眉的怀里。
展平眉说你那么大声吼他,他记住了。
钟维说这么小的娃能记住啥?你一定是瞎说!
展平眉说,连我都吓一跳,你那么凶好像要杀人似的,孩子都敏感,当然受刺激。
钟维说我是他爹,骂一声都不行么?!过来,儿子!让爸爸抱!
豆宝儿躲进展平眉的怀里,嘴巴一撇,眼里就是一泡泪,吓得钟维连连后退,脸上也换了谄媚的笑容。
接下来半天,豆宝儿真的都不理钟维。钟维郁闷的连公司都不去了,围着豆宝儿打转。最后没辙,趁展平眉出去冲奶,趴在豆宝儿床边悄悄给儿子道歉。如果钟维屁股上有尾巴,此时一定在欢快的摇动着!
豆宝儿好像真听懂了,终于伸出小胳膊委屈的投入钟维怀里。钟维抱着儿子,长吁一口气,没提防便热泪盈眶,正好被展平眉瞅见。
打那儿之后好几天,钟维天大的火气,见了豆宝儿就自动灭火,不敢冒一点火星。直到现在,想起那种酸涩的悔意,钟维都有些暗戳戳的惧怕,不想再来第二遍。
听了展平眉的话,钟维好半天没说话。心潮澎湃了一会儿,平静下来转念一想:不对啊!那能一样么?他妈可是一骂就是几十年,哪里见什么悔意?!
展平眉看他的一拧眉一抬眼,又是满脸的倔劲儿,就知道刚才的话算是白说了。于是退一步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冲他们养我们那么多年,就没有挑他们不是的道理。天下没有父母的不是,愿意骂就骂好了,又不少块肉。你现在这么大了,她还能打疼你?就算有了委屈,以前你没处讲,如今不是有我么?还有豆宝儿。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不会让你一个人受委屈。而且,退一万步讲,就怕将来有一天,你想让妈打你骂你,都没可能呢!”
钟维猛的抬头,眼里满是惊恐,似乎想到了未来的某种注定!
看他终于不再犯轴,把自己的话听到心里,展平眉松了口气,转头跟孩子玩儿了。
最后这一句,说给钟维,也是说给展平眉自己听。
虽然不过是做梦,可是母亲一跤从医院台阶上摔下来,从此瘫痪躺在床上。整个人像变了一般,刁钻刻薄,让父亲忍无可忍。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母亲突然自杀,一切戛然而止。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第二年查出来癌症,年底的时候就默默的走了。
父母在,我们还有来路;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父亲走的时候,这种孤零零的感觉格外清晰。尽管身边站着许多人,展平眉却觉得眼前似乎有一条荒凉的路,通向一扇打开的黑色大门。
也是在那一刻,展平眉觉得自己好像丢下了什么禁锢,整个人变得更加的暴戾凶狠,仿佛全世界都是她的敌人一般,连豆宝儿都看着不顺眼。在家里更是和婆婆针尖对麦芒的斗个不休,连一贯不动手的禁忌都打破了。
有一天钟维护着他娘,伸手打了展平眉。展平眉嚎着:“你杀了我吧!你妈杀死了我妈杀死了我爸!你再杀死我!让我们展家全家都死在你们手里!但你们记住,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她指着婆婆,声嘶力竭的喊着,是你杀死我妈的!就是你把她推下去的!你骗谁也骗不过你自己,老天爷都看着呢!我们全家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钟妈妈好像被吓住了,钟维上去就要揍展平眉,却被突然醒过来的钟妈妈死死拉住!
展平眉从厨房里拽出一根擀面杖,疯了似的打向对面:“滚!都给我滚出去!”
那一次,钟维和钟妈妈在钟岚家住下。
那一次,钟妈妈大病一场,展平眉只当不知,钟维也没有通知她。是钟岚带着颜小怜在医院伺候。病好之后,钟妈妈突然带着钟维回来,向展平眉道歉。展平眉哼了一声上班去,之后钟妈妈住在家里,不到一年也病逝了。
再往后,就是她和钟维生命的倒计时了。
只是在倒计时的时间里,面对空荡冷寂的家,展平眉恍恍惚惚时常想起妈妈、想起爸爸、甚至会想起婆婆……想起她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那些摩擦,那些争吵,似乎都在回忆里变得温暖起来。
是谁说过?人的一生,谁都不容易,何必相互刁难!
只是自己艰难的时候,常常见不得别人的喜乐平安。任何一丝笑容,看在伤心人压力,都不啻最深的嘲笑!
梦里,这个人是展平眉。
现实中,展平眉不希望钟维重蹈自己的旧路。
若是有那么一天,若是你还在我身边,我愿——
陪着你。
钟维没多说什么,但接下来的日子,不管钟妈妈怎么落他的面子,怎么数落他,他都不再摔门离开。有一次,钟维受不了钻进了自己书房,钟妈妈居然推门跟进去继续骂;钟维本来走到大门穿好衣服要出去了,又折身进了卧室。
展平眉抱着孩子坐在卧室里等着,看钟维进来,双肩微微一落,什么都没问,笑着把豆宝儿递到钟维怀里。
抱着儿子,对上婴儿纯真的笑脸,钟维的心都化了。
这时,钟妈妈的大嗓门就跟进来了:“我说你听见没有?你还想走,有本事你别回来——”
钟妈妈不仅声音大,手里还拎着扫帚,冲进门冲着钟维就要打,顺便三角眼一横,瞪着展平眉,颇有你敢插手连你一起揍的意思。
展平眉却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伸手一指豆宝儿,却突然变得惊恐万状!
钟妈妈顺着展平眉的目光,赫然发现自己的扫帚就要落在宝贝孙子头上!立刻猛的一拽,生生歪到一边,打到了墙上。
钟维也借着这一顿,抱着孩子向旁边一闪,狼狈的倒在床上。
三个大人或惊惧、或尴尬、或愤怒,只有被钟维牢牢护在怀里的豆宝儿不知发生什么事,发出响亮的笑声。
钟维脸涨的通红,挣扎着就要爬起来。这次他是真火了,一定要钟妈妈说个明白!但是千钧一发的时候,明明一脸怒容的展平眉却突然笑了。歪倒在床边,堪堪压住要起身的钟维,伸手逗着豆宝儿:“好玩儿不,豆宝儿?爸爸带你坐过山车了,好玩儿不?”
豆宝儿咧开没牙的嘴,发出呵呵的笑声,手舞足蹈的揪住钟维的衣服,看意思是要再来一遍。
是去找老妈算账,还是满足孩子的要求?
钟维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钟妈妈讪讪的站在一边。展平眉和钟维一起逗着孩子,没人理她。
门外旁观了这一切的展妈妈轻轻的哼了一声,刚一抬腿就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展爸爸拽到了厨房里。
从此后,钟妈妈骂还是骂的,却似乎有了忌讳。只要钟维一靠近有豆宝儿在的地方,就眼瞅着从大到小的灭了火。钟维哪有不明白的,在家里似乎也找了一个避风港。
展平眉松了口气,就算这个避风港不是自己的给的,好歹在这个家里——总比外面好。
窗外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
总比外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