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缘》贺十五

2、第 2 章

　　大理城外的马家集子上，夜色昏暗，只有那山坡脚几处矮房里亮着灯火。这丐帮弟子就齐齐聚在此地，见那屋里头，摆设简单的方桌上坐着几个身上挂着麻袋的老者，边上站了好些脏兮兮的人，都簇拥着面西的头位上一个魁梧大汉。

　　此人就是端坐着，也要比周遭站着的人显得沉稳如山，硬直的头发包了个头巾，露出散乱的发尾，喝的是海碗大的酒，一手里油油的抓着鸡腿，另一手握着的正是那丐帮帮主的青碧竹杖。

　　屋里头碰碗声，和着谈笑，热闹得好似过年。屋外面守着一些未排上级的小乞丐，有些已经懒成一堆睡得昏天黑地，留着些还醒着划拳，抱着酒坛子，地上摆着个破碗儿，盖着罩子，里头骰子摇得叮当作响。

　　“黄帮主，今儿才九月初头，您老咋这么早就来了大理啊？”刘长老一身破烂还是和下午在街头一样，只是身上多挂了些麻袋，刚刚好凑足八个，于是上了台面。

　　“我本是要过了十五才来，怎知那江南催得紧呐，那个少爷真真难缠，这不，又要叫我带他上武林大会。”被称作帮主的大汉，叹了口气，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转眼又烦恼的灌了一碗酒。

　　“这叶家虽不是四大门派，也算是江南名门山庄，叶老爷子怎么不自己带那儿子过去？”桌上另一八袋长老问道。

　　“郝长老有所不知啊。”丐帮弟子遍布江湖，讲起八卦来也是头头是道，“武林大会虽说三年一次，但哪一次不是江湖侠士们卯足了劲来比拼。不说那四大门派搞那红地毯仪式，上台一次就换身簇新衣裳，佩剑更是镶金嵌玉，试问那叶家哪能落人后。早些年老爷子带队风格已是中上，到了前几年，十六岁的叶家公子叶长空够了年岁，在镇江武林大会上，啧啧，这叶家出的风头可真是……”平日只会吃鸡烤狗肉的童长老对那次武林大会的印象可是平生里头没这么深刻过。

　　“怎样？怎样？”丐帮爱听江湖传闻的弟子可都是拉长了耳朵，那木耳见童长老拉长了声，耐不住他卖关子，连忙问道。

　　“只见那红地毯从镇江城一直铺到金山寺山脚下，陈、林、贺、常四大家走的是四平八稳，各穿淡青，暗黑，月白，玄色，上台打擂的自是短打劲装一身，陪同都也是一色的长衫正服，稍后而走红地毯的就是江南叶家。只见那叶长空身穿桃粉锦袍，倒骑着一头披着碧绿锦缎的老驴就上场了。跟在他后头的叶家对阵，个个脸色怪异，穿着一系的粉红衣服，手捧着无锡水蜜桃，连兵器都没携带就这么过了场，在场的江湖人士，莫不看得弹眼落睛，下巴掉了一地。”

　　“哈哈哈哈……”听着故事的众人已是笑得满地打滚，当年亲眼目睹此情形的丐帮长老也是憋不住张老脸，连帮主都端不起架子了，又好气又好笑。

　　童长老一见反应良好，嘴里讲得更是起劲。“原来当日武林大会离那叶老爷子六十寿辰不远，这叶家三少爷是瞅准了机会给他爹贺寿呢。当场还伶伶利利的喊了声，爹，六十而耳顺，您老眼睛可要看得清楚啊。这下驴上翻身，手卷起那块碧绿锦缎，上写道，贺叶龙生辰大寿，长命百岁，福乐涛涛。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看呆了眼回转后纷纷祝贺。莫怪那老爷子在台上看得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按着怒火不说，还得左右作揖回礼。那次武林大会，叶家可是出尽了风头，也让四大门派落了笑柄。一向稳扎稳打的江南名门出了这搞怪活宝，叶老爷子回去就把叶三少叶长空关了一年禁闭，严禁他再出门丢脸于江湖。”

　　众人笑翻。

　　刘长老拿酒碗的手忍住笑抖了又抖，这才问道：“帮主，这叶长空如此搞怪之人，想必是那叶龙管教不了，这才丢给咱丐帮的吧？”停了停，又悄声问道，“只要不是为了那宝……”
　　话还未说完，就被黄帮主扣住了酒碗，神色一敛，轻摇了下头，道：“江湖传闻，不信即可，信了，也是个空谈而已。”随即收回了手，端起自己的酒碗道，“喝酒，喝酒。这叶三少只是需要多加磨练，也并非是不知深浅的活宝。既然叶老爷子要我收他个挂名徒弟，也定是要我对他多加看管了。”

　　“也是。叶家自三代前还算一门名剑之外，到了叶龙手里，江湖地位已大不如前，叶龙只是精通持家生意之道，若说到武功，目前庄里也只有个那大儿子还算后起之秀。”郝长老接道。

　　“武功再好也不是姓叶的威风，也只是个干儿子罢了。要不然，领队走红地毯，怎么轮得上叶长空？”童长老不齿道。

　　“那叶长空不是三少爷吗？那还有老二呢？”小乞丐木耳发现了问题追问道。

　　“老二啊？老二不在你下面吗？”童长老回手就抓了木耳□□一把，丐帮众人本来就是粗野汉子，一听这浑话便乐不可支，纷纷过来逗弄木耳，可怜木耳年少，闪躲之下，脸皮通红，夹着腿，双手更是紧捂住那宝贝地方。

　　“像个娘们一样。”刘长老一把拉过他，“叶家只有二小姐，养成了大家闺秀，不是那女侠。”

　　谈笑之余，丐帮众人捧碗举坛，转眼将那酒喝得七七八八，那酒破坛即透酒香，入口爽利又甘醇，回味更是酒意绵长，个个都赞一声好酒。
　　“那是当然，这可是帮主不远千里带给大理兄弟们的忆江南，只有那江南之地才酿得出这精细玩意。”

　　“莫非又是江南叶家送的？”

　　“可不是，这回叶家风头没出，却出了大手笔。又送咱丐帮新衣又送好酒，连那中原几处舵口都替我们装修一新，往年漏雨透风的洞都给糊上了。”

　　“哇——果然是叶家出手啊——”众人又是一阵议论。

　　“帮主啊，叶家此番作法，黄鼠狼给鸡拜年呐——”刘长老虽然喝得个面红侹傥，却仍不忘作未雨绸缪之状。

　　“鸡，哪里有鸡？”木耳不胜酒力，早就脚下飘忽，视线耳力都不清明了，只闻一个鸡字，扶着台板一路摸着黄帮主腿爬上来。

　　“这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刘长老要拉木耳过来，黄帮主已经哈哈一笑，那木耳身形扶正，这就趴上了帮主膝头呼呼的睡了过去。“不管这叶家什么目的，反正叶长空我已收了，也怪我这帮主做得太差，连年大灾大雪，寻常人家已经穷得掀不开窝，帮中弟子更是饿得常年吃不上一餐饱饭，连累你们众长老跟着我大江南北的跑，大伙都吃够了苦啊。”

　　“帮主此言过已，老帮主临死前交代的，一定要寻得那羊皮纸上宝藏，好还给……”郝长老酒意上头，却仍神态谦直。

　　黄帮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大家都明白。他又饮了碗酒，将那话头按回肚里，右手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抚着木耳的背脊。
　　“找吧。继续找。该是谁的总要还他的，咱们就是乞丐，也不能失了丐帮品行。九月三十就是这次武林大会了。稍后叶家少爷也就来大理了。咱们喝光了酒就早早休息吧。怕个什么劲，咱叫花子也精神得穿身整齐衣服，红地毯上出出风头去。”

　　“喝！”帮主将坛子半倾着又倒了一碗酒，半醉的众人又纷纷抬起了碗。

　　不知不觉，那夜色浓黑，已入了更。星光不见，只有那青白色的弦月边上挂在天际，大片的白云在穿梭，入秋后风声凛冽，门外的乞丐们都合着薄衣，想着很快能换一身厚实棉袄了，满足得都入了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