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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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开春，离赵显瑾的婚期四月十九日便越来越近，整个国公府上下都为着二姑娘的婚事忙碌着。
护国寺一事让章氏夫人与显瑜本就稀薄的母女情分更是寡淡得可怜，比起母亲，章氏对于显瑜来说更像是极其严厉的夫子，一点一点地将她身上不符合高门贵女的地方狠狠地修剪下去。
赵显瑜愈发地沉默寡言起来，倘若曾经在别院的玩伴有机会重见她一面，定然不会将这个死气沉沉的赵三姑娘与那个叫姣姣的神气姑娘联想在一起。
这对母女的别扭几乎影响了国公府上除去越国公外的所有人，老夫人安氏与二姑娘显瑾虽然尽力周旋在她们中间，然而倔强大约是这对母女之间最后一个相似点。
章氏夫人执着于将她雷厉风行的手腕以及说一不二的性子灌输给小女儿，为此长乐苑的下人几乎领了全京城最为严苛的规矩，只为让夫人磨砺三姑娘的性子。
而赵显瑜虽然看似逆来顺受地将母亲的教导全盘接受，但是她整个人如同是枯萎了的花骨朵，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机，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对母亲无声的抗议。
赵二姑娘的婚事在即，章氏夫人将大半心神都转到了这件事上，倒让旁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众人心知肚明，这其实可以算作是黑暗前的最后一点光亮，因为显而易见，当二姑娘出嫁后，能够调和夫人与三姑娘的人又少了一位，他们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为艰难。
赵显瑜坐在了绣桌前细细地绣着给二姐姐出嫁时的贺礼，她于书画一道纵然也有天分，但却不如刺绣这等手艺来得精湛。
此刻小姑娘细嫩白皙的手指上下翻飞，快得几乎让人只能瞧见影子，但手底下栩栩如生的图案却渐渐显出形状来。
“姑娘的手可真巧啊！”侍立在一旁的婢女萋萋笑着称赞道。
显瑜抬起头来，方才注视着针线时的灵动眼神登时散了个干净，她苦笑着摇摇头道：“萋萋，日后不要称赞我的绣工，这种事情在母亲眼里必定上不得台面，仔细她因此罚你。”
萋萋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忍，这半年来她近身服侍着三姑娘，没有一日不为她感到心疼。
从蒹葭开始，到上个月被发卖出去的苍苍，这半年来长乐苑拢共赶出去了六个年纪与姑娘相仿的小丫鬟，原因几乎都是一样。
小丫鬟一时不察犯了错，姑娘舍不得打板子抽鞭子那等重罚，反而惹怒夫人将人发卖掉。
萋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还有笑模样的姑娘整日里将自己闷在屋里，她不再同任何下人说话，安静得像个影子。
显瑜重新将视线放在了绣品上，全身心地沉浸进去，似乎只有这一刻，她的世界才会有欢愉与自在。
*
越到二姐姐的婚期，显瑜的日子反而越自在，原因无他，章氏夫人无暇顾及她。
平日里呆在自己院子里目光呆滞的赵显瑜，每每往祖母的宁寿堂以及二姐姐的顺宁院去时，总是不忘带着甜美可人的笑意，以至于老夫人与二姑娘并不是很清楚这个姑娘的状态已然糟糕透顶。
这一日赵显瑜又去了顺宁院陪伴即将出嫁的二姐姐，却在院子里瞧见不少其他闺秀，里面有几位是赵显瑾的手帕交，还有几位是国公府的亲眷。
显瑜走进去时，一个身着水绿色小袄的年轻姑娘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她说出来的话大约是不太好听，因为除了她旁人都是一脸不悦。
赵显瑜仔细看了看说话的人，认出她是母亲章氏娘家的姑娘，舅父章昌的嫡长女章玥。
一见这位章表姐，显瑜大约能猜出她说了什么样的话。
因着母亲教女有方，大姐显珍与二姐显瑾从来都是同龄姑娘之中的翘楚，想来这位与二姐姐年纪差不多的表姐自小没少听得旁人对二姐姐的夸奖，因而每次上门来对二姐姐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
显瑜敛下眼眸走了进去，顺宁院的下人忙过来迎自家三姑娘。
“二姐姐，我来晚了，你这好生热闹！”
脸上挂着笑的显瑜在章玥眼里大约是个新听众，她抢在显瑾前面拉住显瑜的手道：“瑜妹妹，你怎么才来呢？的确是错过了热闹，我跟你说啊——”
显瑜眸色冷淡地将手从章玥的手中抽出，紧接着温和地一笑道：“章表姐喝口水吧，倘若是什么我不能错过的事儿，我二姐姐自会跟我说。”
庭阳王府的长琳郡主见状便是一笑道：“瑜妹妹说得极是，章姑娘一张巧嘴，本郡主来了半个时辰只听你喋喋不休，是该喝杯水了吧？”
这屋内姑娘不少，要论起身份尊贵来，除去主人赵显瑾不提，便以这位长琳郡主为尊了，眼下她一开口，方才只是捏着鼻子忍耐章玥的姑娘纷纷低声指责起来。
刚刚神采飞扬的姑娘一下子变得千夫所指，局促不安地看向了显瑜，一双眼眸里满是控诉。
不待显瑜将这个眼神消化，二姑娘赵显瑾便一把握住妹妹的手拉坐在了身旁，笑着道：“来人啊，没听见三姑娘与郡主的话么？还不快给表姑娘上杯茶来？”
待得丫鬟新换了茶水过来后，赵显瑾又道：“这是南边新进上来的茶，叫默无言，玥妹妹好生尝尝。”
一众姑娘们就着新茶转了话题，只留下章玥独自一人又是恼怒又是尴尬，却也不敢发怒火发泄在赵二姑娘与长琳郡主身上，只悄悄对着显瑜翻了好几个白眼。
待得宾客尽数离开后，赵显瑜才开口问道：“二姐姐，章表姐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赵显瑾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她轻轻捏了捏眉心，示意自己的贴身丫鬟说给显瑜听。
“启禀三姑娘，表姑娘她不知何处听闻，五皇子新得了外室，养在五柳胡同那边日日宠着，便拿这话出来磕碜咱们姑娘。”
显瑜一听便觉得怒火中烧，离大婚不过半个月的功夫，那五皇子居然还做下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恶心至极。
“这，母亲知道么？她怎么说？”
一句话问出去后，赵显瑜自己先愣了愣。
半年前她第一次碰见五皇子不着调时，还是下意识想着要去警告他一番，现下她听见这样的事后，愤慨还是愤慨，却最先想到的是问章氏夫人的看法。
赵显瑾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妹妹，叹着气摸了摸她的头道：“母亲早就知晓，我也早就知道，今夜父亲会同五皇子好生谈谈，也就那章玥，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把柄，跑来跟我耀武扬威。”
显瑜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如果性子粗犷的国公父亲出马的话，五皇子想来定会收敛一些吧？
*
待得入了夜，显瑜上了床刚要入睡，丫鬟萋萋便急急地走进来低声道：“姑娘，衡竹院那边吵起来了，二姑娘已经过去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这个问题压根就没有旁的答案，显瑜便重新起身，快速地穿戴整齐便往衡竹院去。
待得到了衡竹院，赵显瑜第一眼便瞧见红着眼圈跪在外面的二姐显瑾，不由得蹙起眉来。
“是女儿之过，累得父亲与母亲口角，请责罚女儿吧！”
还没等走到赵显瑾身边，显瑜便听得二姐姐带着哭腔大声说了这么一句，询问的话也不好再开口，便默默地跪在了她身边。
半晌，越国公铁着一张脸从里面走出来，瞧见跪着的姐妹俩，脸色和缓了片刻道：“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我同你们母亲口角是我们俩的事，与你们无关。”
赵显瑾却依旧跪得笔直道：“父亲是因为五皇子之事与母亲口角，这自然便是女儿的过失，还请父亲责罚。”
越国公被二女儿一句话堵得脸色一变，他沉默半晌才又开口道：“倘若你真心觉得错了，就将五皇子之事忘了吧，对你自己也好。”
赵二姑娘朝着越国公深深一拜：“女儿多谢父亲教诲。”
赵显瑜呆愣住了，这个事情发展地走向与她设想中的完全相悖，以父亲的粗暴性子不该狠狠地教训五皇子么？他为何反而让二姐姐将这事忘记？
“父亲！您——唔！”
冲口而出的质问便赵显瑾一把捂了回去，显瑜只瞧见二姐姐朝着自己警告地摇了摇头。
待得越国公出了衡竹院后，赵显瑾才低声对显瑜道：“不必惹怒父亲，这件事父亲是不会管了。”
“为什么？我不懂！”
赵显瑾闭了闭眼道：“因为，五皇子将那外室的妹妹送给了父亲，现下人已经在外院书房住着了，母亲这几日许是还要好好调/教一下再送去五羊胡同。”
显瑜突然就觉得异常地反胃，她几乎忍耐不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忙背过身子一阵干呕。
“三妹妹，你还好么？”
赵显瑾站起身来轻轻地为显瑜顺着后背，担忧地问了一句。
一贯报喜不报忧的显瑜却很难对着二姐姐关怀的眼神说出没事来，她当真是接受不了，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那个爽朗豪放的父亲身上。
他曾经的宽容开明都是假的么？如何会为了一个女子，枉顾女儿的颜面？
这时，赵显瑾伸出手拥住赵显瑜，语调平静地道：“我不是早跟你说过，我不在意五皇子是个什么德行的人，因为我早就知道，这世上男子皆是如此，无一例外。”
这时，沈嬷嬷掀开帘子，目光凄然地望了一眼二姑娘与三姑娘，开口道：“夫人让二位姑娘进去。”
那一日，是赵显瑜第一次瞧见章氏夫人柔弱无依的模样。
然而待得她们姐妹走进去后，她却收了自己所有的脆弱，声音冷静地道：“显瑾，你父亲已然跟五皇子谈过，他向我们保证，绝不会让那个外室爬到你的头上。”
赵显瑾恭谨地道：“女儿明白，让父亲与母亲费心了。”
紧接着她们便继续说起了大婚的事情。
看着母亲与二姐姐和谐至极的模样，赵显瑜无论如何都觉得难以接受。
即便是皇家婚事退不成，即便是天家皇子动不得，难不成连一丁点自己的不满都不能发泄，就要立刻若无其事地期待起这场婚事么？
“赵显瑜，我在同你说话。”
母亲严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显瑜回过神来，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她方才想错了，母亲并非是不发泄，这不便来了？
“女儿知错。”
显瑜起身认错，简短生硬的几个字引得章氏夫人微微蹙起眉来：“你——罢了，这几日你便呆在长乐苑，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出来。”
母亲毫无理由的禁足，赵显瑜却半句反抗的话都没说出来，起身应是。
待得从衡竹院出来，一阵夜风裹挟着凉气吹到了显瑜的面上，她才惊觉，似乎自己面对着母亲与母亲面对着父亲时的姿态没什么不同。
也许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她终有一日会变成母亲眼中的那种女儿，将曾经那个姣姣彻底变得面目全非。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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