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姣》猫爪汤圆

8、第 8 章

　　沈嬷嬷察觉到三姑娘脚步停下后，心道不好，别不是这三姑娘又钻了什么牛角尖了吧？

　　果不其然，她便瞧见赵显瑜转过身去朝着那几位侍卫道：“几位侍卫大哥，我是越国——”

　　“姑娘！夫人方才说，让您随意逛逛便去找她！”

　　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沈嬷嬷慌忙搬出章氏夫人来打断了赵显瑜的话。

　　显瑜疑惑地看向沈嬷嬷，她怎么不记得母亲还有过这样的吩咐？

　　也就是迟疑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便被沈嬷嬷半强制地扶走。

　　“嬷嬷。你——”

　　赵显瑜的话没能说完，便被沈嬷嬷打断道：“三姑娘的想法，奴婢斗胆猜测了一二。”

　　显瑜蹙起眉来等着沈嬷嬷开口，却不想这一向性子温和的老嬷嬷竟是卖了个关子道：“奴婢却不敢对三姑娘您说三道四，此事必得由夫人同您说才好。”

　　一提到章氏夫人，赵显瑜的身子本能打了个哆嗦，她着实是有些怕极了自己的生身母亲，在她那里，自己似乎做什么都有错处。

　　“嬷嬷，”显瑜思索片刻，老成持重地道，“今日母亲要同二姐姐一处，就不必让她为我烦心了。”

　　沈嬷嬷垂眸屈膝道：“三姑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赵显瑜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带着沈嬷嬷等人急急地回到大雄宝殿处静静等候。

　　没过一会儿，章氏夫人带着脸色微红的赵显瑾走了过来，瞧见老实站着的小女儿，方才得了上上签的章氏笑了笑道：“怎么没四处逛逛么？”

　　显瑜便抢着开口道：“启禀母亲，只略略转转便回来了。”

　　她倒是鲜少露出这幅急切模样，让章氏心中存了些疑惑，一双凤眸望向沈嬷嬷，却见后者微不可查地冲着自己摇摇头。

　　章氏夫人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将赵显瑜上下打量了几遍后，才微扬起下巴道：“这样啊！”

　　她意味深长的语调让赵显瑜身子又是一颤，她连忙微微垂下眼眸来，不让自己眼底的心虚流露出去。

　　由章氏夫人带着，越国公府的女眷们又走了一会儿，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便过来找章氏夫人，说是老夫人那边已然结束了，章氏便带着两个女儿去迎婆婆。

　　三辆马车又如来时一般回了国公府。

　　待得到了府中，章氏嘴上假意让众人好生歇息，背地里却对着沈嬷嬷细细问了今日发生之事，得知小女儿居然试图以越国公府的身份与五皇子相识时，章氏夫人登时冷下脸色来。

　　“让三姑娘来衡竹院见我。”

　　彼时显瑜当真以为自己没事了，便上床准备就寝，谁知衡竹院那边竟来了人，不由分说地令她快些往衡竹院去。

　　赵显瑜只得匆匆穿上衣裳，也来不及装扮体面，便急急地随着人去了。

　　章氏夫人端着一张脸，待得见到赵显瑜，也不顾小女儿身上穿着相对单薄，径直呵斥道：“跪下！”

　　若是半年前的赵显瑜许是还要犹豫片刻，但是经过半年教导的显瑜身子已然能够先于脑子做出反应来，双膝一屈便跪在了地上。

　　章氏怒目望着赵显瑜道：“你可知错？”

　　衡竹院里也是装了地龙的，显瑜跪在地上虽不至于太冷，但这样屈辱的姿态却足够寒了人的心，她轻轻咬了咬嘴唇，紧接着清楚地开口道：“女儿不知。”

　　赵显瑜的反应也在章氏夫人的预料中了，这半年她始终都是这幅模样，做出可笑的行为闹出荒唐的笑话却一直不自知，非得她掰开了揉碎了说透才成！

　　“好！那我说给你听，身为未出阁的姑娘，你今日是不是想要面见五皇子？”

　　显瑜轻轻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母亲身边的沈嬷嬷，她那双似水般温柔的眼眸依旧关怀地注视着自己，看起来似乎没有分毫愧疚。

　　她只望了一眼便重新垂下眼眸来，也对，是她太过愚蠢，怎会觉得母亲身边的嬷嬷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呢？

　　“启禀母亲，的确是有此事，但女儿是想——”

　　章氏当即便怒不可遏地将赵显瑜的话打断：“赵显瑜！你的《女德》与《女戒》都读到哪里去了？且不说五皇子日后将成为你的姐夫，即便是毫无关系的外男，你也该懂得避嫌！”

　　母亲的话让本就委屈的赵显瑜简直屈辱起来，她霍地抬起头大声道：“难不成母亲您是觉得女儿恬不知耻，想要对二姐姐的夫婿如何么？”

　　章氏狠狠一拍椅子：“赵显瑜！你放肆！甚么胡言乱语都敢向你的母亲说？”

　　赵显瑜亦不甘示弱起来：“母亲，倘若五皇子并非二姐姐夫婿，女儿也懒得面见于他！正是因为他是二姐姐一生良人，女儿才要去问一问，缘何二姐姐为了他平日里连门都不出，他却还与女子在佛寺那等地方嬉戏！”

　　小女儿有理有据抑扬顿挫的声音没能让章氏夫人有半分宽慰，她甚至无法分辨得出，是小女儿居心叵测意图勾引五皇子糟糕一些，还是她居然存了教训当朝皇子之意更为出格。

　　“赵显瑜！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为二姐姐打抱不平英雄得很？”

　　对于母亲的反应，显瑜其实早有预料，这半年她早就发觉，大抵自己觉得对的，在母亲这都是大错特错，倒是自己无法接受的，才是高门生活的常态。

　　章氏夫人急急地咳嗽了几声，喝了沈嬷嬷端来的茶水才好了一些。

　　“幸亏你今日没有得手，倘若真叫你去了五皇子面前胡言乱语，只怕你二姐姐要被你连累得还未出嫁就要被夫君嫌弃了！”

　　赵显瑜蹙起眉道：“他嫌弃二姐姐？未成婚便与人胡闹的人是他，他凭什么？”

　　章氏夫人的茶杯还在手里，听得赵显瑜的话后气得直接摔了：“凭什么？凭他是男子！凭他是当朝五皇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妄想着去教训皇家血脉？你是真想越国公府陪着你一起死？”

　　碎了的瓷片有那么一片崩到了赵显瑜的手上，将她白嫩的手划出一道血痕来，但此刻她也不觉得疼，只死死地望着章氏夫人。

　　小女儿这幅明显不服的模样简直让章氏夫人觉得头疼！她着实没有想到，在赵显瑜的心里居然还存着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思索片刻，章氏放柔了声音循循善诱道：“瑜儿，你为你二姐姐打抱不平的心思，母亲理解。可是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更何况五皇子是天家子弟，身边有人是天经地义的。

　　你二姐学习内务多年，几个玩乐用的女子还不至于让她委屈，反而你的冲动才会让她失了未来夫君的尊重，你明不明白？”

　　赵显瑜垂下眼眸来，尽量也让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才开口道：“母亲，倘若不会因为其他女子觉得委屈的话，您为何还要那般对待赵玉珠呢？”

　　“赵玉珠”这个名字让章氏夫人很难再继续维持和善的表情，她冷眼望着眼前这个眉眼性子无一处像自己的少女，冷声道：“好啊，合着你这是为那些庶出坯子打抱不平呢？赵显瑜——”

　　章氏自主位上缓缓起身，慢慢地走到了跪着的赵显瑜面前，俯身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你真应该托生在一个低贱妾室的肚子里，才不枉你这样真情实感地日日为她们挂怀！”

　　说到气极之处，章氏狠狠地将显瑜往地上一推，才略微平复了心中滔天的怒火。

　　沈嬷嬷见状，慌忙过来将章氏夫人扶住：“夫人息怒，切勿伤了您与三姑娘的母女情分啊！”

　　“母女情分？”章氏忍不住又冷笑一声，望向了赵显瑜，“你且去问问，在咱们赵三姑娘的心里，可曾有这个词的存在啊？”

　　伏在地上的赵显瑜一动不动。

　　沈嬷嬷看了看三姑娘，又看了看自家夫人，也跟着头疼起来。

　　身为妻子要顺从夫君，身为主母要有整治妾室的手腕，这几乎是女子与生俱来的本能，沈嬷嬷从来都不知，这种事情要如何教给别人。

　　就如何渴了要饮水，饿了要用膳一样，这种生来就该懂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教。

　　章氏夫人目光望着屋中摆放着的绿植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

　　她重新坐了回去，望向地上瞧着有几分可怜的小女儿道：“赵显瑜，你听好，收起你无用的好心，你二姐姐倘若真的委屈，有国公爷与你大哥为她撑腰，不必你这个连如何做人都还不懂的小姑娘张口，你明白吗？”

　　赵显瑜身子一颤，随即慢慢地直起身子，声音沙哑地道：“母亲的教诲，女儿会牢记于心。”

　　跪了许久的膝盖一走动起来仿若几十根针在扎，但是显瑜觉得这股疼痛不及心上万一。

　　一步一挪地走出衡竹院，她却意外地瞧见穿得厚实的二姐赵显瑾一脸担忧地站在外面。

　　“三妹妹，你还好么？”

　　赵显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听得赵显瑜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赵二姑娘伸出手将小妹妹轻轻揽住，拥着她慢慢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柔声道：“沈嬷嬷命人同我说了，显瑜，你我姐妹分别多年，相处又甚少，你却肯为了我直面五皇子，我当真很感动。”

　　赵显瑾的声音和缓，每一句似乎都带着真心实意的感谢，更让赵显瑜的眼泪止不住。

　　“只是你这个傻姑娘啊，怎么没好好想想，五皇子既然敢在佛寺与女子嬉戏，你又能如何劝得动他？”

　　显瑜轻轻咬了咬嘴唇，因着默默无声哭了许久，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二姐姐……，我只是，只是想能让五皇子收敛一些……”

　　今日这是她，倘若是旁人无意间撞见，照样也会知晓五皇子婚前这样毫无顾忌地与旁的女子如此，岂不是下了二姐姐的面子？

　　赵显瑾伸出手在显瑜的后背轻轻顺着，姐妹二人就这样依偎着往回走。

　　“二姐都知道，只是我可不想你被恼羞成怒的五殿下伤到。”

　　她毫无顾忌地说起未来夫婿的坏话，听得赵显瑜愣了一愣：“二姐姐，你……”

　　赵显瑾低低地笑了一声，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几分：“他是甚么德行的人我本就不在意，三妹妹，你的想法是对的，只是法子不妥，像那种时刻，你根本不必见他，只需留下越国公府的名头，他如若清醒，自己便该懂得如何。”

　　夜色虽浓，但赵显瑾眸间的光彩却依旧照人，引得显瑜忘了哭泣，只呆呆地看着二姐姐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