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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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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大的屋里陡然多了这么多钱,很难让人不忐忑,姣姣甚至生出几分疑神疑鬼,总觉得暗处有一双贼眼盯着自己。
她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发觉屋子里除去靠西的那面柜子,便再无别处可以用来藏钱。
思索片刻,姣姣还是轻轻打开柜门,里面放着几床没用过的被褥,她便将包裹塞在了最底下。
做完这档子事后,姣姣重新回到床榻上,洁白光滑的额头已然沁出了些汗珠来。
她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二姐姐赵显瑾来。
这几日,姣姣不止一次想起赵显瑾过,只是想到她对国公府庶女们的态度,再一想想自己的身份比那些庶女还要不如八百倍,便觉得也许二姐姐已然在心里与自己划清了界限。
可是今日,她挺着沉重的身子深夜前来,丢给自己这样一个包裹——材质贵重但样式寻常的头面,大小不一的碎银子,即便是她似是而非说了那句话,姣姣明白,二姐姐这是真心在为自己考虑。
她眨了眨眼睛,将眼底的酸涩忍了回去。
赵显瑾的心意她视若珍宝,但是这笔钱她不准备动,虽然机会渺茫,但是她还想着还给她。
姣姣闭上眼睛胡乱想着,从还钱想到了如何赚钱,又想了些别的,不知何时悠悠睡去。
次日一早,她照常在耘枝的屋内看书,时不时抬头看看外面笑闹的姑娘们,结果静心庵的大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福娘最先反应过来,却是一把将耘枝的房门关上,甚至还在外面上了锁:“你们俩在屋里不要出声。”
姣姣怔愣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了问缘由。
福娘却没有吭声,倒是耘枝轻轻拉过姣姣来道:“福姐姐自有她的道理,你上次不是说想看些农家著作么?我特特托人从外面买的。”
姣姣果真将外面的事暂且放下,惊喜地抱住耘枝的胳膊道:“耘枝,你真是太好了!”
自从她也生出想赚些钱财交给福娘的心思后,便整日琢磨着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从前那些琴棋书画也不必提了,倒是女红绣品可以拿出手——不过她才跟耘枝提个头,便被聪慧的耘枝看穿。
耘枝对她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想报答福姐姐她们也不必一味想着怎么塞银钱,我平日里给的钱也不过一丁点,倒是教她们诗词比较多,你想想自己有什么可以为他们做的,岂不是更有人情味?”
姣姣被她这一点拨,便回想起从小到大她一直对大地有种别样的兴趣,只是碍于身份,无论是国公府的嬷嬷还是别院的王妈妈,都不准她多碰碰地里的泥巴。
这回倒是机会多了,静心庵里空地不少,姐姐们估计也不会似嬷嬷们那般对她严防死守。
于是她便拜托了耘枝为她寻来农家书籍,她想学着种些蔬菜或是花卉,无论是自己食用还是装点院子都不失为一桩美事。
只是才一打开这农家书籍,姣姣便愣住了。
耘枝见她久久没有翻页,便凑过来看了一眼,了然道:“自古以来,农学便不是很受重视,即便是有学富五车的大家,也更愿意于圣贤之道下功夫。”
姣姣往后翻了几页,发觉自己当真是如同看天书一般,即便是认得了上面的字,也没法立刻明白说的是什么含义。
耘枝又道:“于农事一道,我觉得比起看书,倒是请教一些常年在地里的农人更为奏效一些。”
姣姣再次被耘枝的话提醒,想起自己曾经同王勇以及王妈妈一起下地,他夫妻二人便是农家好手。
只是她又顾虑自己会给王氏带来麻烦。
姣姣捧着脸将自己的担忧说了,耘枝拿书的手一紧,将原本平展的书页捏出些许褶皱来——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一如既往温声道:“说起来,这事儿怨恨你是极没有道理的,你也是被人错换,倒也不必这样小心翼翼。”
面对相熟的人,姣姣下意识会撒娇,她拉住耘枝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叹道:“因为耘枝与我交好,才会觉得我也无辜,实际上旁人定然都觉得我对不起她,她也是这样想。”
平白无故直接站到了一个众人指责的位置,姣姣内心当然也觉得委屈,可是她也明白,倘若公开做出些理直气壮不认错的举动,那么她招致的责骂与非难想必更多。
耘枝默了默,才又开口道:“罢了,横竖去别院见一对农人而已,我们俩穿得朴素一些,只扮做寻常姐妹过去请教,想来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姣姣这才觉得有些开怀,蹭着耘枝的肩头似一只猫儿:“耘枝你真好。”
两个姑娘笑闹了一会儿,就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不用细听还有女子细细的劝告声以及男人的呵斥。
耘枝蹙起眉来,这些人似乎又不是每日来的那一群了,不然不会直奔后院来。
姣姣想了想,索性走到窗边,自上面那些小孔往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她差点原地跳起来。
这一群男子的脸她虽是一个都不认得,但这衣裳再眼熟不过,原来这群人竟是越国公府的下人!可是他们跑到这儿来是做什么呢?
国公府的下人好似蝗虫过境一般,就近屋子进去叮咣一通乱翻,气得虞娘那美艳的脸儿上红彤彤,亏得福娘把她拉住,不然她都要跟这群凶神吵起来。
姣姣咬了咬嘴唇,照他们这么个翻腾法,自己屋里那包银子准得被翻出来。
二姐姐是贴心人,头面材质贵重但样式寻常,碎银子也尽皆是方便取用的那种,可架不住自己孑然一身出来时许多人瞧着,这回平白多出这么多钱,依着这些下人的模样准得栽个贼的名头给她。
“那些人是奔你来的?他们是,是国公府的人?”
耘枝冷不丁地开口了,话音竟还有几分颤抖,姣姣以为她害怕了,便开口道:“我想大约是的,为免他们再这样乱翻,我还是出去一趟吧!”
说罢,她直接奔着门去了,却忘了福娘将门锁起来,重重地一推只让外面的铜锁响了响。
不过这点子动静也够用了,下人们纷纷朝着这边看过来,为首那个叫张莽,生得五大三粗,声音也是如同洪钟一般,当即便问道:“那边是什么?”
福娘眨了眨眼道:“不听话的小孩子罢了,怕他们跑出来吵了诸位爷们,您也知道年岁不大的孩子人憎狗嫌的……”
她话还没说完,张莽忽而放声笑了道:“你蒙谁呢?自古以来没听说过青楼里养孩子的,你还当自己是什么贤妻良母么?”
福娘被他说得默了默。
虞娘听不下去,冷笑一声就要开口,结果又被福娘拉住。
要是往常有机会进得这妙庵里来,他们准得好好捉住这些俏尼姑寻欢作乐一番,只可惜今儿有事在身,庵堂外面还有位主儿等着,只得将这些姑娘丢开了,寻了块石头几下把锁砸开。
姣姣与耘枝先后走了出来。
曾经的赵三姑娘,国公府下人没谁不认得,张莽轻轻弯了弯唇角,扬手让人把姣姣抓起来。
“你们做什么?”
耘枝却挺身挡在了姣姣面前,双目冷冽声音严厉。
下人们怔愣一瞬,毫不犹豫地将耘枝推到了一边。
姣姣一急,想着过去看看耘枝如何,却没这个机会,让两名身量高挑的男人一左一右拿住了就往外拖。
虞娘又想上前,结果被福娘捂住嘴死死拖住了,其他姑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也不敢开口。
被拖走的姣姣这会急出了眼泪水来,她心中已然猜出到底是谁要抓她了。
准是赵弘那个不要脸的,自己才离了越国公半个月的功夫,他就派人闹了这么一出,他到底是不是人呐?
姣姣气得两排皓齿抵在了舌尖上,只要横下心那么一咬,没了一条性命却落得一身干净。
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没那个勇气,她是真不想死。
就这么磨蹭了一会儿,姣姣被推搡着出了静心庵,果然瞧见两辆不算起眼的马车,想来其中一辆便坐着赵弘了。
正想着,前头那辆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纤细的手撩开,露出来的一张脸却是真姑娘。
姣姣当场就愣住了,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居然不是赵弘?
真姑娘蹙起眉来,一旁张莽虽然名字长相都粗犷,却生了几分玲珑心思,忙示意下人放开姣姣,自己却抡了她一个大嘴巴:“见到我们三姑娘还不行礼?真是把你张狂得没边!”
姣姣捂住脸颊福了福身子,心中却等着他们继续找茬来,毕竟她也没学过怎么作为下人向姑娘见礼。
真姑娘却笑了笑道:“我这回带人来也不是找你的茬,是与你讲理来了。”
姣姣心说派了一群土匪似的人一进来就四处搜罗,又把人小鸡子似的抓出去,这叫讲理?
她没吭声,真姑娘却慢悠悠地道:“仔细想来,你爹娘的罪过全怪在你身上的确有失偏颇,这样吧,这些年来你以我的名义花了多少越国公府的银钱,我已然为你算好了,你尽数还来,我们就算两清了。”
姣姣还没等开口,下人们便一通“姑娘仁德”“姑娘恩义”的话说上了。
她悄悄抬眼看了看那第二辆马车,这么半天也没个晃动,可见是辆空的。
就这么会功夫,有丫鬟下车来将一本挺厚的账本子撇在了姣姣身上。
她手忙脚乱地接过来,翻开第一页火就上来了,只见上头密密麻麻的小字,她出生时用的包布多少钱再到喝了多少奶妈的奶,往后翻上几页便是寻常吃了几块点心都有记录。
姣姣又草草翻了几页,还瞧见有几项账目,乃是被下人服侍着梳妆洗漱也要折合成银钱来算。
真姑娘还不忘大度道:“你若觉得那一项记录得有错,尽可以说来——不过你得备上证据。”
姣姣翻到最后一页,只见白纸黑字写了一个数:八千两。
她气得当场把账本子撇了——耘枝为人代笔一个月挣下来的钱也不过是一两银子出头,她这已然是不低的薪水了,这八千两,她根本还不上。
“嘿!”张莽撸了袖子,却不想真姑娘温和地抬了抬手阻止了他。
“我也知道,你还不上,这不给你指点了一条路,马车就在后面,你随着我走,我呀把你卖到迎春楼去,以你这模样还有在国公府偷学来的才情,卖个三四千两不成问题,这笔钱呢就算是首付,剩下的钱你再分期慢慢来还。”
她又强调了一番“国公府偷学”五个字,好似擎着这面大旗,逼良为娼的事便有了正义的名头。
姣姣听傻了,什么“首付”什么“分期”的词她肯定是不明白的,她就明白真姑娘要把她卖到青楼去。
“不,我不去!”
姣姣转身就跑,真姑娘变了脸色,张莽冲上去把人抓住了,一把薅着头发道:“你说说你,咱们姑娘多好心的人呐?你这么个下贱胚子占了她身份那么多年,她在你爹娘那边受了十几年的苦,回来了也不为难你,只让你还钱,你还矫情上了?”
“你是不是还瞧不上卖身的?说实话人家比你干净,起码人家没欠别人小半辈子啊!”
姣姣勉强闭上眼睛,泪珠自眼角滑落,瞧着可怜极了。
真姑娘收回视线来,不愿看她这幅恶心人的模样。
张莽手上劲儿大,不由分说地把姣姣塞进空马车里,正待离开的时候,庵门被打开,方才阻拦他们抓人的耘枝走了出来。
她盯着真姑娘的马车扬声道:“真姑娘,好个真姑娘啊,您能真一辈子才好呢!”
已然走动的马车一个急停,真姑娘有些惶然地看过来,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冷哼一声把帘子放下。
后面的福娘与虞娘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把拉住耘枝道:“好姑娘,您做点能好好活着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