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46、[46]

　　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宋·聂胜琼《鹧鸪天·寄李之问》

　　.

　　白瑜心里对雷瑶最近的态度有些纳闷。
　　倒不是说雷瑶对他不好，毕竟除了不许他走出帐子之外，雷瑶对他还是向来的百依百顺，基本上只要他开口，雷瑶是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但等到了夜里，白瑜才刚躺下，雷瑶就会神经质地往边上躲开一些，也不知道是对他哪里不满了。
　　「……雷雷你讨厌白白了？」
　　白瑜努力忍了好多天，可是雷瑶却变本加厉，如果白瑜凑过去他反而会逃更远。
　　「怎么会呢、」
　　并没有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雷瑶很肯定地打断了他。
　　「可是你最近好像总是碰上我就躲。」
　　「哎？」
　　要是雷瑶只有晚上不对劲的话那白瑜也就姑且算了，反正等睡熟了之后雷瑶自然会习以为常地把靠在边上的他抱在怀里，所以他心里虽然有些别扭却也没想过去追问。只是这两天就算不是在铺盖上，只要他稍稍靠过去一些，雷瑶就会见鬼了似的扭开头，白瑜起先是觉得莫名其妙，而后当然就开始生气了，再之后的现在，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安了。
　　雷瑶干嘛都不理他？怎么都想不出结果，除掉雷瑶厌倦了陪他这一个理由之外他就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白白你想多了。」
　　认为自己没理由会做出让白瑜那么以为的事情，或者说认为自己已经很努力地控制了分寸，雷瑶温和地否认了他的猜测。
　　「可是你都不抱着我睡了。」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何况就算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雷瑶都没有每天抱着他睡。——尽管这确实是近来他稍稍有些故意地疏远白瑜的方式之一，但在雷瑶看来不抱着他睡觉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白瑜却不那么觉得。
　　「你讨厌我……所以你才不抱我的。」
　　白瑜说着沮丧地坐到了地上。
　　「……我干嘛讨厌你？」
　　「我怎么知道。」
　　每次雷瑶冷淡地躲开他的亲近白瑜都委屈得想哭，可是雷瑶什么都不明白，连安抚的手掌都不给他。白瑜低着脑袋越想越觉得雷瑶是故意不理他，嘴里嘟囔着雷瑶肯定是变心了。
　　变心？雷瑶对白瑜的心思怎么会绕到这种词上面去的一头雾水。
　　「别胡思乱想的，我讨厌谁也不可能讨厌你啊。」
　　如果能找到更好的办法，他其实也不愿意躲着白瑜。每次只要看见白瑜期待的眼神就会下意识地躲开老远的自己，早就连雷瑶自己都开始不耐烦了。
　　明明心疼他眼底的一心一意，又怕自己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亲近反而伤害了他。
　　白瑜才是真的不明白，他强迫自己理智到底有多辛苦。

　　「你还没他好呢——」
　　——说的是穿戴整齐来找雷瑶的石韫玉。
　　「哈啊？」
　　「难得白白说我好、……雷瑶又欺负你了？」
　　石韫玉也看出了白瑜最近对雷瑶相当的不满，动不动就垂下嘴角嗫嚅着雷瑶的名字，却又不会当着石韫玉的面把抱怨说完。
　　不过白瑜想说的就算用猜的石韫玉也能猜到大半——反正肯定是说雷瑶不解风情木头得让人受不了。
　　这又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而且就算他和石韫玉抱怨也根本没有用，石韫玉又不能强迫雷瑶几天之内变成多情公子，最多也就只能提议他扔掉雷瑶这根木头从了自己乖乖听话做他的王妃。
　　这种注定了会被白眼的要求，不说也罢。
　　「总之你先从地上起来，会着凉的。」
　　石韫玉亲自动手把白瑜拉了起来。
　　「你们又要出去？」
　　白瑜也没说谢，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眼睛眨巴了两下。
　　「雷瑶没说？郝大人说最近胡人都被收拾得都不敢露脸了，要摆宴谢雷将军呢。」
　　「啊？……那欧阳岂不是也在？」
　　什么啦！雷瑶居然放着可怜兮兮的自己一个人不管，要跑去找那个男人？白瑜嘴上说对欧阳不以为意，心里却还是免不了有些吃味。
　　白瑜回忆起那个稀里糊涂的夜晚，只记得雷瑶向着欧阳说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很温和，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你上次不是说那种人雷瑶根本就看不上么？怎么突然又紧张起来了。」
　　石韫玉看见白瑜成天就惦记着欧阳，根本不像是觉得那种人不用放在心上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要变心我又拦不住。」
　　「也不知道那天是谁说的，要是雷瑶眼瞎了看上那什么欧阳的话绝对要怎么怎么他的……」
　　「他看都看上了……白白就是哭死了，他都不会来管白白的……」
　　越说越觉得伤心的白瑜红着眼眶沙着嗓子一副已经被抛弃了的样子。

　　「等、你们两个给我等一下！」
　　本来雷瑶是想着反正石韫玉就喜欢哄着白瑜玩，也就任由他们在那里胡扯，谁知道他们扯着扯着却越来越没边际，弄得好像雷瑶就是个天理不容的负心人似的。
　　他到底是哪里对不起白瑜了啊，充其量不过就是没像对婴儿那样抱着他睡觉而已吧。
　　雷瑶抓着白瑜的手腕把他从石韫玉身边拉到了自己这里。
　　「谁看上他了？又是谁不管你了？我是不能不去，不用天黑就会回来的。……王爷您也是，别顺着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的。」
　　「……你不在他那里过夜？」
　　白瑜突然像是看见了希望那样抬起了脑袋。
　　「你到底什么时候哪只耳朵听见说我要在那里过夜的？」
　　无力的雷瑶叹了口气。白瑜听风就是雨的坏习惯还是一样没变过，说不定还有些变本加厉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想抱着白白，是因为想要抱那个人……不是那样的么？」
　　「除了你以外这世上都不会有人把这种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了。」
　　但眼前这个红着眼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的白瑜，却确实让雷瑶心里觉得很愧疚。他知道就是自己的摇摆不定，才让白瑜变得草木皆兵妄想成痴。
　　雷瑶克制了罪恶感，拧了下他发红了的脸颊。
　　「听话，乖乖等我回来。」
　　然后他把每天出去巡逻之前都要对白瑜说的话又完整地重复了一遍，像是什么不许出去不许露脸还有不许给雷少瑕添麻烦，连石韫玉都觉得他其实更像是白瑜的看护之类的角色。
　　「那你不许陪他喝酒，不许和他亲近，不许对他笑，不许……反正就是什么都不许！」
　　「白白别担心，我会替你看住他的。」
　　石韫玉信誓旦旦地让白瑜放心，才终于让白瑜听话松开了攀住雷瑶手臂的手。

　　.

　　白瑜心里烦得不行，雷少瑕代替雷瑶去巡逻之后只剩他一个人，更是坐立难安不停绞着手指，只觉得眼前都是雷瑶和欧阳靠得那么近的画面。
　　虽然石韫玉说了会替他留意，可是白瑜总觉得石韫玉根本靠不住。——再说了，雷瑶真要有那份心，石韫玉也拦不住啊。
　　「啊啊——」
　　头痛死了。
　　他原本是想着只要跟在雷瑶身边，就能成天和雷瑶在一起，就算是不能陪着他上战场，起码在军营里的时候他们可以寸步不离。结果谁知道雷瑶忙得跟什么似的，而且还有个处心积虑要把雷瑶勾到身边去的男人在暗处虎视眈眈……
　　白瑜重重地叹了口气。
　　「……凭什么嘛……」
　　凭什么只有我那么喜欢他。

　　「这么皱着眉，真是浪费了漂亮的脸蛋。」
　　在他的叹息里飘进了帐子的声音让白瑜受了惊，他抬头看见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张脸。对方笑得让白瑜一时之间有些发愣，眼睛直直盯着他，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白公子好像不乐意见我似的。」
　　「没那回事，我想见欧阳公子想得不行呢。」
　　白瑜突然咯咯地笑起来。他自然是喜欢见到欧阳的，毕竟欧阳在这里就等于说他不在雷瑶身边，就光是这点也已经让他想要偷笑了。
　　至于欧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进出这警卫森严的军营的，他懒得去管。
　　「白公子——」
　　欧阳在白瑜脸上找到了他所期待的纯真笑容。在那个瞬间，他的忐忑不安得到了安抚。白瑜就如他这段日子里所坚信的那样，还是个天真的孩子。
　　那便就再好不过了。
　　「是雷将军让我来接白公子进城的。」
　　「雷……将军？」
　　白瑜相信，欧阳在这么说的时候一定觉得很合理，并且期待着他给出欢喜的反应。所以尽管白瑜很清楚这种事情绝对没可能发生，他还是开开心心地径直走到了欧阳的跟前。
　　既然有人愿意把他带出去，而且还能让他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他自然是没理由不跟着他走。
　　「这么说你能带我去玩？」
　　「是把白公子带去雷将军身边。」
　　欧阳很满意白瑜兴高采烈的态度，勾起了一个哄骗的笑容。
　　不介意被当做小孩的白瑜却不喜欢欧阳更接近得寸进尺地误以为了解他的一切，所以在听见欧阳用世故的语气强调说雷瑶或许离不开他的时候，白瑜偷偷皱起了眉头。
　　「我们要怎么去？」
　　「我牵来了两匹马，白公子可以选一匹合意的坐骑……」
　　「将军他没有告诉你我不会骑马么？」
　　白瑜觉得自己好像很坏心眼，看见欧阳瞬间就变了脸色，心情竟然异常的好。
　　没想到会在这种事上让白瑜看出了破绽，欧阳为难而尴尬地站在那里，盯着白瑜摆在眼前的困扰表情，心里慌张得不行，脸上却努力保持着一片镇定。
　　只是小小的失误而已。像是白瑜这样的孩子，或许只以为是雷瑶的疏忽吧？欧阳自我安慰似的，在白瑜脸上寻找到了期待解释的天真表情。
　　「白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和欧阳骑同一匹马如何？」
　　「唔、……好吧。」
　　白瑜还不想做得太过分，否则被发现了他只是想跑出去玩的话，欧阳怎么看他倒是无所谓，可是最后要是雷瑶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他不想雷瑶冲自己板起脸，所以他勉为其难地应了欧阳。
　　「那我们快些出发吧。」
　　要是等到雷少瑕回来了的话，绝对不会把他放出去的。
　　「总是不能让将军等太久了啊。」
　　欧阳松了口气，又稍稍想了想之后，取出随身带的方巾给白瑜蒙上了脸。
　　他可以理解雷瑶不愿让白瑜在军营里走动的心情，而且他也不愿意给自己惹上麻烦。带着白瑜实在是太显眼了。本来欧阳在街上走就已经够引人瞩目了，身边要是再有白瑜这样让人看一眼就绝对忘不了的男人的话，不知道会平添多少麻烦。
　　何况又不是真的要带他去雷瑶的身边。
　　「这是要干什么？」
　　白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倒是也没有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
　　「这也是为了白公子着想。」
　　虽然欧阳也想把自己的脸遮起来，不过要真是那样他却又没办法轻易进出这大帐。反正到时候雷瑶追问起来，便说自己是见雷瑶他们迟迟不来有些担心的郝潜蛟派去的，结果白瑜强求着要出门去玩，自己拗不过他只好顺了他的意。
　　这说法或许有些怪异，但只要白瑜不在那就不会被揭穿。
　　「那么白公子、」
　　白瑜生涩地拽住了他的衣角的举动，让欧阳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稍稍迟疑了。他对拐骗一个孩子感到略微的于心不忍，但白瑜意料外的乖顺令他又打消了那样的念头。
　　欧阳始终认为单纯是一种罪过，尤其是在决不能单纯的处境下。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