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39、[39]

　　至于世之诸贤，各滞所迷，莫不论甘而忌辛，好丹而非素。
　　——南朝·梁·江淹《杂体》诗序

　　.

　　白瑜很欢喜地拉着雷少瑕的手不放，撒着娇一副就算雷瑶不在也没有关系的表情。石韫玉虽然自己没得到什么好处，但想着之前好歹是日夜不离了整整三天，再看见雷瑶明明就嫉妒得要命、却因为之前是他自己说让白瑜跟着雷少瑕的而只好忍气吞声，还是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
　　总有一天雷瑶会因为太逞强堵到内伤。
　　「白白……」
　　雷少瑕也发觉雷瑶的脸色不好，小声让白瑜先把手放开。
　　「我不要嘛、我不要啦！少瑕那么久没见到白白、就不想白白么？」
　　可惜的是白瑜似乎对雷瑶的表情什么的根本就不在意，反而怪雷少瑕都不知道念着他。
　　「咳、」
　　雷瑶知道自己这样很丢脸，但看见白瑜放着自己不管只知道亲近雷少瑕，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不高兴。
　　「少瑕，带王爷回帐里休息。」
　　「让石韫玉他自己去不是就好了么……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只有这句话绝对轮不到你来说吧！石韫玉难得联合了雷瑶用力送了白瑜好几个白眼。白瑜不以为然，只是拽着雷少瑕要他别走。
　　才和白瑜重逢没多久，雷少瑕就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过去时常会出现的左右为难的处境。
　　「不许胡闹。少瑕——」
　　雷瑶板起了脸打断白瑜显然会没完没了的撒娇。
　　其实不光是雷瑶，连雷少瑕都不明白白瑜为什么那么黏着自己，就算很久没见、好像也不至于要时时刻刻都赖在自己身边吧？而且看样子之前雷瑶见到白瑜的时候，都没能有过这种待遇。
　　「那白白也跟着一起去。」
　　所以当白瑜很起劲地决定要和雷少瑕一起「护送」石韫玉的时候，雷少瑕在原地就呆了，无助地看了看雷瑶。
　　「不准去。」
　　雷瑶更严厉地叱喝了一句。白瑜猛地就瞪大了眼睛，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之后手臂和脑袋同时垂了下来。
　　「……白白？」
　　看见白瑜的肩膀轻轻缠了起来，雷少瑕担心地俯下身叫了他。白瑜却不回答，只是整个人蜷缩起来，看上去像是矮了一大截似的。
　　该不会是被雷瑶凶得哭了吧？石韫玉也跟着担心起来了。不过如果真是因为雷瑶太凶的缘故，白瑜这时候早就应该开始嚷嚷着说雷瑶欺负他了啊，哪会那么老实地偷偷掉眼泪。

　　「白白明白了……」
　　白瑜突然用手背在脸颊上抹了几下，抬起了头，还有些发红的眼睛直直向雷瑶那里砸去了视线。
　　「白白去石韫玉那里睡，再也不来烦你了。」
　　「啊？」
　　从刚刚的话里要怎么挣扎才会冒出这种念头来啊？
　　雷瑶莫名其妙地感受着白瑜异常决绝的眼神，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虽然乱吃醋确实是他不好，但白瑜也不是没有错啊，再说不让他去石韫玉帐里这件事有什么值得他伤心成这样的啊。
　　「反正、反正雷雷根本就不想见我吧……心里说不定正恨不得把白白赶走吧……」
　　白瑜毫无理由地越说越伤心起来，刚刚才忍住了的眼泪又扑簌簌地开始往下掉。
　　虽然雷瑶确实不敢说自己没有想过要把他赶回家去，但他基本可以肯定自己想那么做的理由和白瑜现在脑子里想的那些绝对不是一件事。
　　「谁说不想见你了？你别自说自话就哭起来啊……」
　　「雷雷你分明就是不想理白白！否则也不会那么凶白白……雷雷你最坏了！」
　　他抽泣着控诉说雷瑶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要娶他什么的，所以看见他不光是一点都不高兴，甚至还一定不耐烦得很。不能不承认他有某些地方说对了的雷瑶心虚地闭了嘴，结果白瑜当然哭得更加兴起，停都停不下来了。
　　「白白、白白那么喜欢你，喜欢到明明知道会被讨厌还努力跟来了，雷雷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不喜欢白白……」
　　——所以说就算刚才他是稍微凶了一点，可是要怎么联想才能那么顺理成章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事实证明，眼前这个人绝对要比几百人的精骑兵难对付得多，起码雷瑶还从来没在战场上这么狼狈过，好像做什么都不对似的。
　　毕竟现在的发展是，不管他说自己喜不喜欢白瑜，都肯定只会让白瑜哭得更厉害而已。
　　如果他说喜欢、那就是在敷衍白瑜，要是他心一横干脆就说不喜欢的话……雷瑶已经不敢去想象白瑜的反应了。

　　石韫玉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们两个的对峙，干脆就挺身而出走到白瑜身边抱着他拍拍他的背脊。
　　「白白听话、不哭了，本王带你回帐子里去就是了。」
　　「胡闹！」
　　雷瑶已经被白瑜逼到了崩溃边缘，石韫玉的提议当然让他一时无法自制地发了火。
　　「少瑕，把王爷送回去！」

　　.

　　被雷瑶用力拉住手腕没能跟过去的白瑜眼睁睁看着石韫玉心有不甘地在雷少瑕的强制护送下走出去，抽了好几下鼻子愤愤地甩开雷瑶的手掌，转身啪嗒啪嗒走去了角落里蹲下了。
　　雷瑶心里质问着到底白瑜是听谁说了什么他不喜欢他、他讨厌他、他还要赶他回去之类的，结果开口却不自觉变成了说教。
　　「……你知道跟来是你不对吧？」
　　白瑜不理他。
　　「既然已经跟到这里来了，那就要乖乖听话，呆在我边上。」
　　白瑜还是不理他。雷瑶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也在他面前蹲下了。虽然白瑜闹着脾气把头别开到了另外一边，雷瑶还是伸手过去轻轻擦掉了他脸上的眼泪。
　　「听话，在我身边才不会有危险，明白么？」
　　「不明白！」
　　白瑜嚷嚷着打开了雷瑶的手。

　　看样子现在不管他说什么白瑜都听不进去了吧……雷瑶皱了下眉犹豫着最后还是捧着他的脸颊，对准因为激动不停颤抖着的那双嘴唇吻了上去。
　　果然是很奏效的做法。雷瑶发现白瑜大声的抽泣慢慢变成了轻轻的呜咽，最后乖乖停了下来，跪坐到了地上。
　　「好好听我说、我只是不放心把你放在别人那里而已，不是和你生气。」
　　「……不是故意在欺负我？」
　　白瑜抓住雷瑶的手，可怜兮兮地确认。
　　「哈啊？我又不是你。」
　　那么孩子气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做。再说了，会以欺负白瑜为乐的人不是太无聊就是太不了解白瑜了，惹得白瑜哭个没完到最后倒霉的不都还是自己么。
　　「什么叫做你又不是我？我又怎么了啦！明明就是雷雷在欺负人……还那么凶、」
　　「是、是我的错，刚才我太凶了。」
　　看见白瑜终于嘟起嘴像平时一样靠到他身上开始撒娇了，雷瑶也就跟着松了口气，微微笑着向他诚恳地道了歉。

　　「雷雷干嘛老是把白白当小孩，白白不是小孩子了！为了雷雷，白白都跟到这种地方来了……」
　　所以说，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考虑地跟过来了，才更说明他是个小孩子啊。雷瑶苦笑着抱紧了白瑜。
　　「我明白的，一路颠簸的，真是辛苦你了。」
　　雷瑶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看见白瑜的那个瞬间，心里紧紧揪起来的同时，不可思议地有种安心了的感觉。
　　在想到去担心白瑜不知道在这里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之前，他竟然有些欣喜。
　　「就是啊。而且白白路上一直都很乖，没有给石韫玉和雷雷添麻烦。」
　　「知道白白最乖了，所以在这里的期间也要听话，没有我的许可绝对不许从帐子里出去。」
　　会说这种话的人还真是敢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不过对雷瑶来说某种意义上这也可以算是好事，最少可以知道哄小孩的那套对白瑜基本都有效。
　　白瑜抹着眼泪从雷瑶怀里离开了，在地上坐直了身体，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雷瑶。
　　「那雷雷会在这里陪着白白么？」
　　「之前也说过了，我也有别的事情要做，只能尽量抽空陪你。白白又不是小孩子了，偶尔一个人也不要紧的吧？」
　　尽管刚才雷瑶还决定要让雷少瑕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可是白瑜有了雷少瑕说不定就又不会理他了，雷瑶承认自己是小气，没办法说一句「那也好」就这么释怀。
　　白瑜扁着嘴想过了之后，觉得只要乖乖呆在帐子里就不会被雷瑶当小孩子看，实在是很划算的事情，就轻轻点了头。
　　「但是雷雷不能总放着白白一个人。」
　　「嗯。……还有就是，有外人在的话，不能这么雷雷白白地叫，会被他们小看的。」
　　「不能？那白白叫雷雷什么？」
　　雷瑶说的那什么小看不小看的，白瑜听不太明白，而且关键的问题是，他还从来都没有用别的称呼叫过雷瑶，一下子被雷瑶说不许那么叫，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被白瑜这么问了，雷瑶也跟着就愣了一下。在军队里，威信是生死存亡的大事，老是被人叫着小名肯定是不行的。但真要是白瑜换了个叫法的话，雷瑶大概也很难习惯吧。
　　不过，这不能构成放任白瑜的借口。
　　「像别人一样叫将军就好。」
　　「将军……？」
　　白瑜咬着嘴唇勉强地叫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不耐烦地放弃了努力。
　　「白白叫不惯。」
　　「叫不惯也得这么叫。」
　　刚刚他不是还说会听话的么。雷瑶头痛地想着不知道要怎么威胁白瑜才有用，白瑜却理直气壮地开始和他讲理了。
　　「说到底，白白为什么不能那么叫雷雷？只有白白才能那么叫雷雷的嘛，干嘛不许白白叫？」
　　白瑜很讲道理地说觉得这样的叫法才显得亲近，所以不想改。
　　这种说法倒是也确实没有哪里不对的，可是问题就是这种亲近不能在这里让人发现啊。雷瑶意识到自己正在慢慢被白瑜说服，咂了咂嘴。
　　「总之有外人在的时候就是不许。」
　　「……那有外人在的时候白白不说话总可以了吧。反正那些和人家一样的叫法白白就是不喜欢。」
　　「你真能忍得住不说话？」
　　漏了嘴怎么办？——之类，雷瑶担心归担心，但其实也知道就算真的变成那样，他也不至于会忍心去怪罪白瑜说错话。
　　所以至少要在变成那样之前先约法三章，否则雷瑶会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是一败涂地了，至于这种约定到底会不会有效力，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那要是说错了的话，那之后就绝对要听话改口了。」
　　「嗯。」
　　白瑜立刻就很开心地点了点头，用力扑到了雷瑶的身上。
　　「好了好了，这里不比京城，老是坐在地上一定会着凉的。」
　　拉着白瑜站起来，雷瑶替他拍拍衣服，叹着气抱怨他其实就是个小孩子。——哭就哭吧、还耍赖坐在地上不肯动。
　　白瑜反驳说自己绝对不是小孩子，而且刚才那个也不是在耍赖，是真的一下伤心一下放心才会没了力气坐在地上了的。
　　「是是，是我又说错话了。」

　　.

　　「吓了一跳吧？」
　　石韫玉虽然不甘心，但就算白瑜赌着气跟他一起回了帐子里，肯定也会弃妇似的躲在角落里哭哭啼啼的反而更让人不愉快。
　　所以雷少瑕急着从那两个闹脾气的人身边逃跑的时候，他也算是很配合地跟在了后面。
　　「哎？」
　　「过那么多年都像个小孩那样，不会被吓一跳么？反正我是被吓到了。」
　　石韫玉目视前方，随口感叹着要是白瑜再这么下去岂不是就要变成妖怪了。雷少瑕垂着眼睛在心里轻轻叹了气，那种仿佛把时间拉回了五年前的气氛，实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怪不得雷瑶最近说起白瑜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皱着眉头叹气，没头没脑地问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当然就雷少瑕看来，这样的白瑜是肯定没救了。
　　「白白他……」
　　「你觉得你们家少爷喜欢白白么？」
　　「哈啊？」
　　这不是当然的事情么？要是雷瑶不喜欢白瑜，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喜欢白瑜的了吧。
　　但是石韫玉没有给雷少瑕想明白要怎么回答的时间，突然就又换了一个话题。
　　「真是不该把白白带来的，就算他哭天抢地也不该把他带来的。」
　　啊？越来越莫名其妙的雷少瑕瞪大眼睛，然后顺着石韫玉的视线看见了周围那群好奇又蠢蠢欲动的士兵。
　　比起白瑜那么多年一点都没变这件事，其实更让雷少瑕吓一跳的是他居然会跟着十五王爷出现在这里。被那样吓过了之后，白瑜再怎么像小孩都也只是小事了。
　　那些人的表情，说成是如狼似虎都不夸张。
　　「真是让人担心。」
　　「是。」
　　「……绝对不能让白白出事，少瑕你明白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