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40、[40]

　　忆垂髫，留连节物，逢场游戏。
　　——宋·刘克庄《贺新郎·甲子端午》

　　.

　　「少爷、您脸色不好。」
　　「……没事。」
　　拜那不知道是因为认床还是故意捣蛋直嚷嚷说睡不着的小冤家所赐，雷瑶一整个晚上都在哄他，拜托他安分守己地闭上眼睛。结果到天快亮了的时候，白瑜是终于不闹了，雷瑶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雷瑶叹了口气。能看见白瑜满足地睡着他当然是很高兴，说到底仔细想想也确实是他害得白瑜跑来了这种地方，安抚白瑜的情绪自然是他份内的事，可要是以后每天晚上都得这么折腾的话，就算是雷瑶也绝对受不了啊。
　　「王爷呢？」
　　「已经准备好了。」
　　「那我先进去换身衣服。」

　　离驻营地大约十几里地有座小城，城里的县令派人送信来说要替他们接风，石韫玉好像是很不想去，嘀嘀咕咕着让雷瑶不用管他的事，理由是他想留在白瑜边上。
　　「那怎么可以，郝大人的帖子上写了要招待王爷的。」
　　粮草和武器都会有需要那小城的地方，就算不想也总要去应付的。

　　「唔嗯……」
　　白瑜在铺盖上懒懒地翻了个身，嘴里不清不楚地呜咽着。
　　刚才石韫玉想要来逗白瑜玩的时候白瑜也是这样小狗似的呜呜嗯嗯着，就是不醒过来。石韫玉很失望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俯下身本想偷个吻，不过因为雷瑶在边上看着，没能得逞。
　　「……雷雷……」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雷瑶换衣服闹出的动静太大，白瑜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叫了他。
　　「吵醒你了？」
　　「嗯。」
　　白瑜也不客气，轻轻点了头。
　　「那白白继续睡。」
　　雷瑶看见他嘟着嘴语无伦次地抱怨说好困，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整了整衣服之后在他边上坐下，然后就突然理解了石韫玉干嘛喜欢揉白瑜的脑袋。
　　——因为看见白瑜那张明目张胆地写着「我还很小、你们都应该宠我」的脸，除了苦笑之外总觉得不揉一下对不起白瑜似的。
　　「雷雷不陪着白白一起睡？」
　　「我今天要出去一次，大概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哎？雷雷要出门去么？」
　　虽然白瑜的话听上去是有些失落，可是眼睛却又合上了，显然根本就还没有清醒过来。
　　「听话，我让少瑕留在你边上，有什么事就让他去做，你绝对不许出去，明白么？」
　　雷瑶并不期待白瑜真的会乖乖听自己的话老实呆在帐子里不出去，更何况白瑜大概连他在说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反正有雷少瑕看着他，应该不用担心，所以雷瑶只是例行公事式地说了一遍就没有再啰嗦。
　　白瑜下意识地拽住他的手掌，然后轻轻把那只手拉到了胸口。
　　「白白乖，我该走了。」
　　对他太凶的话说不定又会惹哭他的，而且今天自己又不在，万一白瑜一生气跑出去的话，那可就真的糟糕了。所以雷瑶反握住白瑜的手，想快些把他哄得睡着了。
　　「……要雷雷亲。」
　　「啊？」
　　「亲一下再走。」
　　白瑜明明就睡眼朦胧的，却还努力盯着他，或许是生怕他想趁着他还迷糊着的时候逃跑了。雷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在刚才某人妄图偷袭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可是白瑜却似乎不太满意。
　　「嘴巴。」
　　「……脸颊可以么？」
　　白瑜在心里盘算着接受雷瑶的提议会不会太吃亏，最后嘟着嘴妥协了。
　　「那要两次。」
　　为什么我要和他在这种事情上讨价还价？雷瑶无奈地叹口气，点了点头之后俯下身在他脸颊上点了两下。
　　心满意足的白瑜笑着放开了手，扯了扯身上的毯子，又安稳地闭起了眼睛。

　　.

　　「只让少瑕看着他没关系么？」
　　石韫玉总觉得不太放心。
　　「万一他吵着闹着说要出去玩的话……」
　　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会敌不过白瑜的撒娇不小心就松口同意的。不过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雷瑶才更不肯同意他留下来照顾白瑜的吧。
　　以后宠白瑜的时候好像还是别让雷瑶发现会比较妥当。
　　「少瑕又不是王爷。」
　　果然。
　　「反正都已经出来了，王爷您就别总是念着他了。」
　　「是雷瑶你太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石韫玉不管怎么想都觉得白瑜很可怜，全心全意看上的居然是雷瑶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十五王爷于是就暗自决定了要由自己来填补雷瑶欠他的温柔。
　　雷瑶嘴里道了歉，同时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对不起。」
　　真是，也不知道这十五王爷到底在自作多情些什么。

　　「……那就先不提白瑜的事，那个什么郝潜蛟郝大人，口碑可是不怎么样。和那种人扯上关系会很麻烦的。」
　　除了想陪着白瑜，这也是他不乐意去应酬的主要原因之一。
　　「是么。」
　　「你给点反应！真是的、本王也是在担心你。」
　　石韫玉说着就很用力地向和自己并肩骑着马的雷瑶那边瞪了回去。
　　「那还真是不胜荣幸。」
　　我的意思就是说你这个态度很让人火大啊！石韫玉很想吼他两句，可是又觉得自己跟雷瑶当真去生气实在是太累了，而且后面还跟着几个士兵……真要吵架的话还是等晚上回来再说吧。
　　所以石韫玉叹了口气压下了怒火。
　　「随便你了。不过你做事前最好还是给我想清楚了，白瑜也在军营里，出什么事的话……」
　　虽然把白瑜带来的是自己，但雷瑶对白瑜的安全总还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白瑜现在不过是个大夫，人家不敢惹他雷瑶，保不准就对白瑜下手了。
　　毕竟那军营里最没有战斗力的恐怕就是他了。
　　「雷瑶不会把白瑜牵扯进这种事的。所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王爷才是，别一时气急惹上了麻烦。」
　　「哼、人家是潜蛟，可不是什么地头蛇。太小看他的话，会吃亏的。」
　　郝潜蛟和胡人里应外合了那么多年都没人能抓到他的把柄，每次他向朝廷里伸手要钱加筑防御工事的时候反对的人是有一堆，却谁都说不出确实的证据，结果就只能看着他适度地中饱私囊之后再卖人情给胡人的骑兵，默许他们几乎是已经定期了的劫掠。
　　石韫玉头痛地叹了口气。虽然他也不是想长他人志气，但不谨慎行事的话——
　　「我明白。」
　　「那就最好。」
　　既然可以肯定那人绝对没安好心，没必要还掉以轻心让人有机可乘吧。

　　.

　　「将军，王爷，辛苦两位了。」
　　男人大概五十岁上下，微微眯着眼睛不卑不亢地行了礼，脸上是让石韫玉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微笑。雷瑶倒只是面无表情地谢过了他的好意，看不出有在动摇的样子。
　　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军。——石韫玉在心里漫不经心地感叹了。
　　「下官令人略备了酒食，两位里边请。」
　　「麻烦郝大人了。」
　　虽然石韫玉是王爷，身份比雷瑶尊贵得多，但在这里毕竟将军是雷瑶而他只是监军，主客自然是雷瑶。再加上雷瑶从入席开始就没给郝潜蛟留任何余地，单刀直入地说起军需供给的事，石韫玉在边上最多也就只能做个陪客。
　　事实上他知道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出面说会比较合适，不管是作为监军也好，还是作为王爷也罢，总之肯定不应该是由雷瑶出面。不过他对军营里的事确实是稀里糊涂的，不说话可能还比较好一点，反正雷瑶看上去就很能干的样子。
　　「那就全仰仗郝大人的协力了。」
　　雷瑶不动声色地决定了要郝潜蛟姑且先拿出三个月份的粮草以示诚意。郝潜蛟似乎是没想到雷瑶会这么直接，还没有想好应对的办法，就已经被逼得步步为营最后只好点头认输了。
　　全都交给雷瑶来办果然是正确的，不过不知道白瑜看见这样的雷瑶会不会被吓到。
　　石韫玉垂下眼睛端起眼前的酒盏放到了唇边。
　　「哈……哈哈……那、今天的正事就说到这里。下官久居在这乡野小城，没什么好招待的，也不知道饭菜合不合两位的胃口。」
　　因为雷瑶说完那句话沉默了，郝潜蛟才终于得以松口气，似乎是找到了反守为攻的时机。
　　「您过谦了。倒是我们，烦您费心了真是过意不去。」
　　对这种场面话石韫玉却要比雷瑶擅长得多，招安似的摆着张温文尔雅的笑容，和雷瑶的咄咄逼人相比，简直就是让人如沐春风。
　　郝潜蛟大概是觉得他在向自己示好，也殷勤地一个劲给他劝酒。
　　「雷将军不喝么？」
　　「呃、嗯。」
　　还好把石韫玉带来了，这种应酬的事他实在是做不来，全都推给石韫玉也就没事了。
　　雷瑶不想听他们间没营养的客套，轻轻叹了口气把脸别到了另外那边，省得看见他们仿佛狼狈为奸了的笑容都觉得恶心，浪费了难得的饭食。

　　「对了，两位旅途劳顿，下官还准备了些余兴节目——」
　　在郝潜蛟鼓了掌之后走进来的，是一队涂脂抹粉比没姿色稍好一点的女人。
　　石韫玉兴趣缺缺地看着她们对这边自以为是地抿嘴一笑，心里盘算着原来郝潜蛟嘴里所谓「乡野小城」也不全是自谦，眼角就瞥见雷瑶一脸的无奈。
　　看来会有这招也是雷瑶之前已经猜到了的，所以才特别把他这个能应付的人带来。
　　「这又让您费神了……不过本王对女子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反正这种事已经是朝野间公开的秘密了，石韫玉说出口的时候很是镇定。只是郝潜蛟像是也料到他会说这种话，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那队女人垂手分开侍立在了两边，石韫玉就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素衣美人走到了跟前。
　　——哼、倒是也不算差嘛，只可惜这张漂亮脸蛋全被那些脂粉、还有那副故作清高的表情给糟蹋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老实点笑得谄媚些反而更让人愉快吧。
　　石韫玉胡乱猜想了眼前这男人耍赖撒娇时候的脸、不由得一阵反胃。
　　「难为您了，郝大人。」
　　不过毕竟要找到这么个男人也不是容易的事，郝潜蛟的苦心可见一斑。石韫玉难得良善地违心谢过了他。
　　「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哦……」
　　没事不去处理政务，光知道到处物色美人，这官当得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石韫玉抬起头，迎面就看见那男人貌似很优雅的笑容。——连何安息说不定都比他笑得漂亮吧、？石韫玉随意地把他的脸和记忆里某人纯真又邪恶的笑容做了比照。
　　浑身立刻就一阵鸡皮疙瘩。这可不是毛骨悚然就能形容的颤栗。
　　「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
　　郝潜蛟解释说捡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衣衫褴褛地靠在路边，似乎是除了这个姓氏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样子。
　　「好名字。」
　　在路边要是随地可以捡到这种男人的话以后他就长住在这镇子里了，当然如果能让他再捡到个白瑜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石韫玉没有理睬端起酒盏要向他敬酒的欧阳，反而扭头看了雷瑶一眼。后者铁青着脸、紧皱着眉头，一副严阵以待的可怕表情。
　　只不过就是看见个稍稍漂亮些的男人而已，不用这样如临大敌吧？石韫玉差点就噗的一下笑出来，轻咳了两下假装认真地征求起他的意见。
　　「怎么都不说话了，雷将军？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哈啊？害羞？」
　　现在有什么样的事需要他觉得害羞么？换句话说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过害羞这样的感情了啊，怎么可能遇见个陌生人就羞得连话都说不出。
　　雷瑶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因为欧阳公子长得太漂亮之类的理由。难道不是么？」
　　「……既然正事也已经了结了，我就先告辞了。」
　　懒得应付石韫玉的妄想和眼前似乎在往奇怪方向发展的情况，雷瑶把手上的酒盏放回了几上，站起身来。
　　「这、」
　　「真是可惜。那本王也只好回去了，毕竟将军最大。欧阳公子，下次有时间再好好和你喝上几盅酒吧。」

作者有话说

　　噢耶、坏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