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38、[38]

　　昆山之下，以玉抵乌；彭蠡之滨，以鱼食犬，而人不爱者，非性轻财，所丰故也。
　　——北齐·刘昼《新论·辩施》

　　.

　　本来出战前的准备也不是那么麻烦的事，可是自从十五王爷自告奋勇说要做监军开始，雷瑶就完全闲不下来了，被他拖着查军饷备物资，以前根本不用管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也变成了他的分内事似的。
　　「王爷，为什么连查库房雷瑶都得陪着您？」
　　这样不就根本没有设监军的意义了么。
　　「本王不熟悉这种事嘛。」
　　「所以我才说让少瑕来陪着王爷啊。」
　　「可是本王比较喜欢雷瑶你陪着。」
　　尽管雷瑶也不知道他这么说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既然石韫玉那么说了，就等于是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也不会轻易放他回家了。
　　真是麻烦。
　　「王爷您又在胡说些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啊，我又不是白瑜。」
　　「废话，要是白瑜本王才不会把他带出门呢。」
　　石韫玉还很理直气壮。像白瑜那么显眼的男人，带着到处走不是给自己惹麻烦么？再说白瑜那张脸，他还不舍得让人白看了去呢，当然是把他关在家里好好一个人疼爱才最合适。
　　更何况就算他想把人带在身边炫耀一下，雷瑶也不会同意吧。
　　「……总之，今天就到这里。天色也已经不早了，王爷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
　　「也好。」
　　难得石韫玉很干脆地放过了他，没有找些诸如还有哪里哪里想去看看、或是还要去校场转一圈之类的借口来强迫雷瑶陪同，雷瑶送他上了马车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啊。听说以前也有人提过要他做监军，毕竟朝里最能让皇帝放心的应该就是他了，结果石韫玉却推托说自己对军营之类的地方实在不行，坚决地回绝了。事到如今他怎么又改主意了？
　　雷瑶实在想不明白。

　　.

　　「怎么了、少爷？」
　　看见他铁青着脸走进了门，雷少瑕有些担心地跟上去。
　　「我怎么想都觉得王爷不太对劲……那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会放着白瑜不去缠、偏偏跟在我边上？」
　　别说以前石韫玉根本对做监军就没兴趣，就算他有兴趣，也肯定比不过对白瑜的兴趣吧？既然雷瑶不在京城，以石韫玉的性子本应该会找各种借口跑去白瑜那里日夜不离的啊。
　　肯定有阴谋。
　　「少爷觉得王爷去找白白比较好么？」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应该说，他真的放过了白瑜当然是件好事，可是雷瑶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雷少瑕苦笑着给雷瑶倒了杯茶。
　　「您就别和王爷计较了，难得这次王爷那么热心。」
　　白瑜在信里说他会乖乖等着雷瑶回来，没有像雷瑶担心的那样用带着哭腔的笔调埋怨他欺负人。这当然也让雷瑶有些不安，虽然白瑜没有吵着要他去当面解释是让雷瑶松了口气，可像是白瑜那样的脾气真的乖巧成这样反而就更不可思议了。
　　这两个人、真是没有一个能让人安心的。
　　「我还情愿他懒在家里呢。」
　　「少爷，王爷终究还是王爷。」
　　「是、我知道，要不因为他是王爷，你以为我爱理他么。」
　　雷瑶扶着脑袋让雷少瑕别再和他提起石韫玉的事了，光是听见名字都让他头痛。
　　「那等老爷回来了我们就开饭，您早些吃完了早些上床歇息。再过五天就是出征的大日子，别累坏了。」
　　这都还没出征呢，雷瑶就被那十五王爷惹得快要崩溃，等上了路他还不被烦得晕过去？雷少瑕也觉得不该让石韫玉来当监军，但圣旨都已经下来了，即使惶恐也只能认了吧。
　　他实在是免不了有些心疼雷瑶苦恼的样子，在心里暗暗祈祷不习惯战场的十五王爷到时候累得话都说不出当然更没力气来折腾雷瑶，否则雷瑶可就真算得上是内忧外患身处险境了。
　　虽然找到白瑜也是托了十五王爷的福，可没理由要赔上雷瑶的性命吧。

　　「……少瑕、我问你、」
　　「是。」
　　「要是战死沙场了怎么办。这样的问题，少瑕之前想过么？」
　　这时候说这种话真是不吉利。雷瑶一边在心里这样嘲笑着自己，一边托着下巴很认真地等着他回答。
　　雷少瑕也愣了。之前雷瑶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一直都自信满满的样子，让人不能不去担心他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可是他突然这么问了，雷少瑕反而又不安起来。
　　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了吧？
　　「少瑕能跟在少爷身边，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白白说他害怕，害得我也跟着害怕起来了。」
　　雷瑶努力摆出了很轻松的表情，试图让雷少瑕把之前的问题当做是在开玩笑。
　　现在回想起来的话，之前那样不要命似的冲锋陷阵其实就是破罐破摔，想着反正想见的人大概再也见不到了吧、也就无所谓生死了。可是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了，白瑜惊恐的表情和眼神只要闭上眼睛立刻就会浮现，结果连累他都心惊肉跳起来了。
　　但雷少瑕跟着雷瑶那么多年，他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总还是看得出来的。
　　「少爷，等这次回来之后，少瑕陪您一起去见白白。」

　　.

　　直到出征的日子石韫玉还是没有改变主意，跟着雷瑶还有军队一起出了京城。只是明明是监军却躲在马车里的石韫玉让雷瑶稍稍有些不满，但想到人家是金贵的王爷，也就懒得去追究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来干什么的。」
　　对底下的人不能抱怨，对着雷少瑕雷瑶却总是忍不住嘀咕两句。
　　「少爷……」
　　「还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要不然就是为了让自己掉以轻心，在出发前就会突然改主意、杀自己个措手不及，转头就往白瑜那里跑过去了。
　　但结果雷瑶似乎是小看了石韫玉的决心。
　　「您就别再抱怨王爷了，让人听见了也不太好。」
　　雷少瑕压低了声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尽管石韫玉在将士之间的评价也不算是太好，可是人家顶着王爷这两个字就已经足够砸死人了。
　　就算基本可以保证石韫玉不会把雷瑶的抱怨放在心上，但谁知道会不会雷瑶身边就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抓着这个话柄不放。
　　「那也不是我的错。」
　　「是。」
　　雷瑶和石韫玉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也不知道皇帝下圣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可您也不能说是王爷的错啊。」
　　「少瑕你还帮他说话。」
　　其实雷瑶也知道雷少瑕是为了他着想才这么说的，可是身边咕噜咕噜跑着的马车真不是一般的碍眼，再加上石韫玉时不时探出脑袋来对他奸笑一下，雷瑶心里更是无名火乱冒，真想把他拽下车来。
　　雷少瑕叹了口气，闭上嘴静静跟在了雷瑶边上。
　　——就算雷瑶对现状很不满，也总不能把石韫玉赶回家去吧。

　　.

　　日夜行军的好处就是不用停下来应付石韫玉的废话，虽然确实是稍微有点累人。
　　「总算到了。」
　　好几天都没有从马车上下来的石韫玉伸着懒腰出现在了雷瑶面前，表情慵懒，一看就是这三天大半时间都窝在车里睡觉而已。
　　他要没有紧张感到什么地步啊，明明已经身在前线了，脸上反而一片满足。雷瑶黑着脸想刺他两句，却才张开嘴就立时呆在了原地。

　　石韫玉伸手去搀扶了从马车帘子里伸出来的手，然后雷瑶就看见白瑜欢蹦乱跳地站在石韫玉边上。
　　「白、白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怪不得石韫玉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看都不让人看一眼，原来是偷偷运了一个大活人过来。——换句话说还真是怪不得石韫玉说什么都想做监军，原来是把想看的人留在身边了。之前老是缠着他不放，大概也是因为怕被雷瑶事先知道了白瑜要来才故意让他忙得晕头转向吧。

　　可雷瑶又不能吼石韫玉自说自话，只好板起脸狠狠地把白瑜拉到了跟前。
　　「说话！」
　　「白白想雷雷了啊。」
　　白瑜半仰起脸对着满脸尘土的雷瑶亮出了充满期待的笑容。
　　只是雷瑶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难道要他在这种情况下还对着他笑，说什么「我也很想你」么。
　　「谁许你到这种地方来的？！」
　　说到底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前线军营怎么看也不是他这种连骑马都不会的小孩该来的地方啊，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谁来替他负责啊。
　　白瑜继续笑得很可爱。
　　「皇上许了。」
　　「啊？」
　　「本王带他去见了皇上，皇上很中意白白，说是让本王带上他，算是随军的大夫。」
　　不然石韫玉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随便把人带到军营来。而且多亏皇帝的善解人意，这三天他和白瑜形影不离，白瑜对他的态度也温和得像假的似的，晚上窝在他身边乖巧听话地入睡，白天也难得不吵不闹光是对着他傻笑。
　　虽然他也知道，白瑜是念着在外面骑着马的雷瑶才会那么笑着的。
　　「这里太危险了。」
　　既然皇帝已经许了，而且白瑜人也已经到了这里，要赶他回去肯定是不现实的。但雷瑶该念的却一句都不想落下，而且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何安息会把他放到这里来。……该不会白瑜只告诉他是到石韫玉那里去吧？雷瑶愈发不安起来。
　　要是白瑜以为到这里是来玩的，后果可谓不堪设想。
　　「可是雷雷不是在这里么？雷雷也很危险吧。」
　　「别把我和你扯一起说。别说是战斗了，连逃跑都不行吧！」
　　「嗯、白白知道的啊。」
　　白瑜很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扯了扯雷瑶的手。
　　「所以白白会乖乖呆在雷雷边上的。」
　　「不是这个问题啊……何况你跟在我边上反而更危险吧。」
　　真是胡闹，连石韫玉都跟着白瑜胡闹，答应他那种事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他的安危么？还是说，那个时候就预定好要让他多分个心眼照顾白瑜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雷瑶皱着眉头反握住了白瑜的手。
　　「你啊……」
　　「那雷雷不陪着白白么？」
　　因为雷瑶无奈地叹了口气，白瑜立刻就嘟了嘴可怜兮兮地凑了过去。

　　直到这时候为止都因为太过震惊而没有注意到的视线，好像在这个瞬间突然就全部扎进了雷瑶的身上。雷瑶才想起来，托白瑜这张漂亮脸蛋的福，说不定需要担心的远远不只是遇上敌人的时候该怎么办这种事。
　　跑到这种全是饥渴男人的地方，白瑜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啊。
　　「好了好了、我会尽可能陪着你的。」
　　雷瑶定了神之后抬起眼睛冷冷扫了周围一圈，然后用手掌按住白瑜的后脑勺让他把脸藏到了他的肩膀里。
　　这个男人是我的东西。——这种话虽然不能说出口，而且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雷瑶也不是那么想承认，但现在除了用行动表现出来根本找不到别的方法来保证白瑜的安全，起码能对那群豺狼似的视线起到些威慑的作用。
　　否则等到白瑜真要出了什么事就迟了。
　　「哎？不是一直么？」
　　白瑜根本就没察觉到雷瑶的担心，在他怀里蹭了好几下，然后又很贪心地追着他说要和他一直在一起。
　　「我也有事啊。……我会让少瑕陪着你的。白白听话，我会尽可能抽空陪你的。」
　　「什么嘛……白白还以为能成天和雷雷在一起呢。」
　　到底是谁往他脑袋里灌输这种想法的啊？雷瑶有些生气地瞥了石韫玉一眼，又揉了揉白瑜的脑袋，轻声安抚着要他乖乖听话。
　　石韫玉委屈地反驳说是白瑜自己那么觉得的。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那少瑕呢？」
　　白瑜认命了那样叹了口气，然后立刻就转换了心情抬起脑袋追问起雷少瑕的事情来。
　　「让他去安排营地和补给的事情了。……本来这种事都是该监军过问的。」
　　说着雷瑶又别有深意地用力看了眼石韫玉。对此石韫玉倒是完全不觉得在意，反正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要做什么监军之类的。
　　「那、白白今天可以和雷雷在一起么？白白都忍了那一路了。」
　　「是是，我让人给你备个帐子。」
　　「……不要嘛，白白要和雷雷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