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江边一朵云

5、 【有一些事你并不想知道】

　　SHO无神地回到家中，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克隆体没有回来。
　　SHO把自己摔进沙发，仰头看着天花板。凉马递给他一罐咖啡，被他不耐烦地推开。

　　“SHO，到底怎么回事？”
　　“你该走了。”

　　SHO烦躁地抓抓头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克隆体什么也不懂，给他纸条和钱是下下策，没想到竟还是一语成缄。SHO懊恼自己的疏忽大意。
　　凉马一直陪着SHO在家里呆坐了很久。SHO没有报警，只是呆呆地盯着门。有时突然站起来，开门看看，又无力地将门砸上。

　　他不明白SHO究竟弄丢了什么人，他也不知道，除了NAGI之外，还能有谁让SHO这样六神无措。
　　凉马的心里充满了好奇。他与SHO一样，从来不喜欢对方。那个人自由得不受任何拘束，是他怎样也学不来的潇洒。

　　他默默坐在沙发上，在离SHO不远的地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SHO的脸色苍白，神情晦暗，就如同受了伤的野兽，失去了咆哮的力量。

　　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凉马有些坐不住了。

　　“要不……还是报警吧？”

　　SHO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凉马一个激灵，收回了搁在电话边上的手。

　　“不报。”SHO揉揉头发，忽然起身，“我出去找他！”
　　“我帮你……”
　　“我说过，我的事情与你无关！”SHO猛地一下转过头，怒视着凉马。

　　凉马摊摊手，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不是想介入你的生活。我只是……”
　　“想补偿我？”SHO一声冷笑，脸色愈加阴沉，“那就让NAGI活过来！”

　　凉马的脸色一变，他皱起了眉。

　　“SHO……你就要这样……恨我一辈子么？”他微微一声叹，和着些自嘲的笑意，“你要知道，我每天都在怨恨自己……每一天。”
　　“哼。”SHO转过头去，“在NAGI活过来之前，你别想从这种愧疚中逃脱出去！”

　　凉马咬紧了牙看着SHO。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好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和NAGI的周围，挣不开，那种冷淡的眼眸的颜色。阴冷冷的，叫人从心底里发寒。为什么，NAGI会爱上这样的人。好像最凶恶的斗犬，不咬死就不离场。

　　SHO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凉马注视着他的背影，然后越过他的肩看过去，忽然就像被人定住了似的浑身僵硬。

　　“NA……NAGI？”他颤抖着开口。

　　门口站着的人——从头发到眼神，从身高到相貌——都和NAGI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凉马背后升起一股恶寒。

　　SHO背对着他，久久，然后侧过一个身子把那人让进来。

　　“SHO——NAGI迷路。”那人进了房子，抱着SHO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摇了摇。

　　凉马无法抑制自己的脚步，慢慢挪到SHO身边盯着这个人。
　　真的——和NAGI一模一样啊。就连声音也是一样的。
　　挎着挎包，膝盖上有块脏掉的地方，眼神里透露出倦意——这就是NAGI啊。

　　凉马颤抖着伸出手，微微在空中顿滞了下，荒腔走板地开口。

　　“NA……GI？是NAGI……吗？”
　　“你，谁？”克隆体的注意力从SHO身上移开，上下打量着这个衣着光鲜模样英俊的男人，“认识，NAGI？”
　　“你……”凉马将手缩回来。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算所有的一切，连同心里那份熟悉都指明了他是NAGI，但他的语气不对。
　　就好像一个还未成熟的孩子一样，和NAGI截然不同的感觉。这是为什么？

　　凉马困惑地抬头看了看SHO。

　　SHO的眸色一凝，抓着克隆体的手臂将他拖回了房间。

　　“呆着，别出来。”
　　“可是……NAGI买……”
　　“听话。”

　　SHO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克隆体呆呆地看着他，哦了声，低下头不再反抗。
　　SHO关上门，上了锁走出去。

　　凉马依旧一脸震惊地看着克隆体离开的方向。

　　“我最后说一次，你该走了。”SHO上前，给凉马打开大门。
　　“SHO……他是谁？”
　　“不管你的事。”SHO的眼神一黯，倏地危险，“走。”

　　凉马忽然惊醒一般，倒退两步，不敢相信地看着SHO。

　　“莫非你……莫非你当初把NAGI偷回来，是做了这种事情？”

　　话音还没消散，SHO一个箭步杀到他的面前，狠狠抓着他的领子。

　　“你听着，”SHO凑近了凉马，眼神恶毒一如往昔，“想要赎罪就老老实实闭嘴。如果这次再因为你出了什么差错……我就杀了你。”

　　说完，SHO放开凉马，转身上了楼。凉马呆呆地站在楼下仰望着SHO，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SHO……你疯了么？”

　　克隆体在路边看到了一个戒烟糖的广告。广告里的女人微笑着说，如果坚持吃一个疗程，自然就能解除烟瘾。
　　克隆体隐隐约约觉得，就算SHO说吸烟没事，他也还是本能地讨厌那个有骷髅头的盒子。
　　克隆体进了超市，忘记了SHO的嘱咐，用身上的三百块勉强买了一个疗程的药，从另一个门出来，一下子就迷了路。

　　他不敢问人，因为SHO说过不让他和陌生人多说什么。克隆体一个人慢慢在小巷子里穿梭摸索着前进，走得太累就坐在路边休息一会。

　　他把戒烟糖放在挎包的里侧，他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要保护SHO，就好像SHO保护他一样。

　　克隆体坐在自己的床上。他觉得SHO刚才好像生气了，而楼下站着的那个人是谁，和SHO完全不同的感觉。很耀眼。
　　克隆体翻出给SHO买的戒烟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床头柜上。

　　他本想给SHO一个惊喜，没想到SHO家里来了客人。之前克隆体一直以为SHO和他一样，除了彼此没有别的认识的人，想不到SHO不是这样的。
　　克隆体想得头有些混乱，隐隐地发着痛。他学着SHO的样子揉揉自己头顶的头发，却得不到那种温暖的感觉。

　　“SHO，戒烟糖，吃，不吸烟。”他笨拙地练习着一会要跟SHO说的话，把戒烟糖的盒子拿起来又放下去。

　　让克隆体困惑的是，这天晚上他等了很久，SHO也没有进屋。到了凌晨，克隆体倦意上了心头，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爬下去，手里攥着给SHO买的戒烟糖，揉着眼睛开了门。
　　外面亮着灯，他探头往楼下看了看，SHO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着烟。

　　克隆体犹豫了阵，低头拉拉自己的睡衣，踏着很轻的脚步走下楼去。

　　“SHO？”他开口。

　　SHO微微回头瞥了他一眼，又将头转过去继续抽着烟。
　　克隆体愣了愣，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慢慢挪到SHO面前。

　　“SHO，不睡？”
　　“你睡吧。”SHO揉揉头发，向后一靠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

　　克隆体愈发不安起来。SHO冷静的样子叫他感到害怕，那是一种无形的桎梏人呼吸的力量。

　　“……SHO？”他再次不确定地开口。

　　SHO的眼睛终于移到他身上，从眼眶下方盯着他。

　　“NAGI，买，戒烟糖。SHO，吃，不吸烟。”克隆体赶紧献宝一样把戒烟糖摸出来双手递给SHO看。

　　SHO瞥着戒烟糖，眉头渐渐皱紧。

　　“你今天就是去买这个了？”
　　“嗯……”
　　“然后就自己到处乱跑。不听话？”SHO的声音愈发低沉。

　　克隆体微微打了个哆嗦，他不喜欢这样的SHO，浑身上下叫人不安。

　　“SHO，NAGI听话。”他再往前一步，讨好地跪坐在SHO面前，摇了摇SHO的膝盖。

　　SHO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挥开。克隆体怔住，好一会才又将手伸出去，抓着SHO的衣角。SHO不耐烦起来，狠狠将克隆体的手丢开，起身大步往房间去。
　　克隆体充愣着也跟着SHO小步往上跑，跑到门口，SHO在他面前一下将门摔上，克隆体一声尖叫扑上去敲着门板。

　　“SHO，开门，NAGI，乖！”

　　里面没有动静。克隆体的周身犯上一股恶寒，他记得SHO说的话，如果他不听话，就像他死去的那些家人一样不要他。
　　克隆体的眼里无法抑制地浮出泪水，他一边用力擦着眼睛一边哽咽地敲着门。

　　“SHO，开门……NAGI，乖……不跑……”

　　还是死一样的安静着。空荡荡的房子里回响着克隆体越来越凄凉的哭声和敲门声。

　　“SHO，NAGI，错，NAGI，乖……SHO，开门……SHO，抱……”

　　克隆体不敢太过用力，只能有节奏地敲着门，敲一下哭着喊一声，听里面丝毫没有动静，心中的恐惧就更大一分。
　　他腾出手揉着眼睛，双眼被揉得通红，可眼泪还是一直往下掉。他记得SHO说不喜欢他哭，哭起来难看，他也讨厌自己哭的样子，可是现在不管他怎么努力，眼泪还是会一个劲地掉出来。

　　克隆体哭得嗓音沙哑，泣不成声。他的胸口有一种让他不明白的火烧的感觉，一直蔓延到了嗓子眼里，带出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克隆体努力吞咽了口，发现嗓子干得难受，他却不敢走开，还是兀自敲着门。

　　“SHO，错了，NAGI，听话，SHO开门……”

　　正喊到脱力时，门忽然一下打开，克隆体被惯性一抛摔了进去，正好抱在SHO身上。他抬起头，看见SHO皱着的眉，猛一下再也抑制不住，哇哇地死命抱着SHO大哭起来。

　　“NA……NAGI，错，SHO，不要，丢掉，NAGI……”

　　SHO不说话，冷着脸为他顺着气，然后抬起他的头仔细地看着。

　　“以后还敢走不？”
　　“不……不敢……”
　　“以后听话不听？”
　　“听……听话。”
　　“还有下次没有？”
　　“没……有，没有。”
　　“哼，那行，看你哭成什么样子。”SHO皱着的眉擦掉NAGI脸边的泪水，打横抱起他转身回了房间，放在床上。
　　“SHO……生气？”NAGI哽哽咽咽地问SHO。

　　SHO摇摇头，拿了毛巾过来给他擦擦脸。

　　“那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下次没那么好说话了，明白不？”
　　“嗯嗯！”

　　克隆体生怕SHO反悔似的，用力点着头，一双眼挂着血丝直勾勾地盯在SHO身上。SHO阴着的脸色转晴，轻轻笑了笑，点点克隆体的头。

　　“哭得那么难看，真是。”
　　“难看？”克隆体挑起了眉。
　　“呵呵，睡觉了，NAGI。”

　　SHO伸手抱着他，合着衣躺下去。克隆体蜷缩在SHO怀里，哽咽是止住了，不过偶尔还是传来些小小的抽泣声。也许是哭得太累，克隆体很块就打起了小鼾。
　　SHO用手撑着头，侧面看着他，轻轻描绘着他眉眼的形状，再咬咬他的耳垂。

　　“NAGI，再有不久我们就能像以前那样了……”

　　从那之后，SHO对克隆体的管教更为严格起来。除非必要，不会带他出门。SHO买来一整套健身器材，每天逼着克隆体锻炼身体。各种数据表明，克隆体的身体弱的可怜，稍有感冒也许对他都会造成致命的损伤，因此SHO对他格外呵护起来。

　　克隆体喜欢的肉食被禁止，饭桌上换上了大量蔬菜水果夹杂着SHO自己研制的营养药丸，克隆体苦着脸将它们吞下去，他只是想看看SHO在他吞下那些东西后的笑容而已，那样会叫他觉得安心。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一个多月，立秋那天SHO关照克隆体好好练习预定的项目，出门采购所需的药物。
　　他离开没多久，门铃响起来。

　　克隆体从猫眼往外看，凉马微笑着站在门口对他挥了挥手。克隆体想了又想，觉得凉马应该是SHO的朋友，犹犹豫豫地把门开了条小缝，探着头往外看。

　　“SHO，不在。”
　　“嗯，我不找他，我来看看你。”
　　“NAGI，不认识。”
　　“没关系，你以前认识我的。”

　　凉马继续微笑着，扬扬手里的盒子，克隆体被那烤肉的香味吸引，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SHO说，陌生人，不进来。”
　　“可是我不是陌生人啊？SHO认识我，现在你也认识我了，我叫凉马。”

　　凉马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蜷缩着蹲在门口的克隆体。
　　克隆体皱起眉想了又想，觉得凉马说的没有错，于是将门锁打开，放凉马进了房子。

　　“凉马，茶。”克隆体蹬蹬地跑进厨房，取出茶包给凉马泡了一杯茶端出来。

　　凉马深深地盯着克隆体瞧了很久，叹了口气，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克隆体一惊，立刻躲到一边，凉马怔住，忙将手收了回来。

　　“NAGI别怕，我只是看见你头发乱了，想帮你理理。”
　　“不碰，SHO。”克隆体拉拉自己的刘海，皱着眉对凉马道。

　　凉马挑起眉想了会，弄明白克隆体的意思，除了SHO之外，他不让别人碰他的头发。凉马苦笑了下，这孩子，在这些方面竟和NAGI一模一样……

　　“NAGI平时在家干什么？”凉马打量克隆体单薄的身子。
　　“锻炼，吃。”
　　“锻炼？怎么锻炼？”

　　克隆体又皱了皱鼻子，玩着自己的手指。

　　“跑，抬起来。”
　　“抬起来？”凉马不明白地摇摇头。

　　克隆体瞥了他一眼，从沙发上滑下来赤脚站着，对他招招手，带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房间很空，除了一张床外只有两台运动机。一台跑步，一台举重。
　　克隆体睡上机子，费力地抬起最轻的杠铃举了三两下，累得使劲喘了会，仰视着凉马。

　　“笨。”他不屑地对凉马做出评价。

　　凉马伸手摸了摸那两台运动机，有些不敢相信地又看看克隆体瘦弱的身子。

　　“你每天……要做多久？”

　　克隆体显出苦恼的神色，板着手指数了数，比出个五子。

　　“五十分钟？”
　　“小时。”

　　凉马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运动强度，别说是克隆体，就是正常的人也会累的半死。他不明白SHO为什么要这样要求克隆体，显然的，当克隆体面对这些机器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畏惧和厌恶。

　　“SHO，健康。”
　　“健……康么？”凉马心里一疼，往前再走了两步，盯着克隆体，“那SHO是不是还让你吃了些药？”
　　“是……糖。”克隆体歪着头反驳他。
　　“能给我看看么？”
　　“等。”

　　克隆体转身从床头柜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上面两层，从最底下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后满溢出一种清香的味道。

　　“给，不吃。”他小心地把药丸放在掌心里，摊开给凉马看，模样很谨慎，生怕凉马抢走这些SHO专门做来送给他的东西。
　　“我不吃……我……”凉马的手在身边攥得死紧，他抬头看着克隆体宝贝那些药丸的样子，心头一酸，竟有种莫名的难过。

　　克隆体把药丸收回去，小心地藏好，又转过头看着凉马。

　　“NAGI，做运动，凉马，回家。”
　　“你今天，也要做么？”
　　“没做，SHO，不气。NAGI，乖。”克隆体有些混乱地组织语句，指指自己的心口，努力地挺起胸膛，然后站上跑步机。

　　凉马跟着他过去，看见跑步机上设定的时间，两个半小时。

　　“NAGI……喜欢做运动，吃药么？”凉马低着头，头发遮着他的脸。

　　克隆体抓着扶手，一边跑一边思考。
　　喜欢是什么？他不是很明白。他只知道，跑步机是SHO专门买来给他锻炼身体的，药丸是SHO费很大力气做来给他的，只有他一个人有。SHO说这是因为喜欢。
　　那么他应该也是喜欢这些的。克隆体笑起来，转过头费力地对凉马嗯了声。

　　“NAGI，喜欢。”

　　凉马看着克隆体脸上那笑着将要哭出来的表情，心脏狠狠一抽，一把将他从跑步机上拽下来，拉进自己怀里抱着。

　　“NAGI……别做了，跟我走吧，跟我走……”

　　克隆体一愣，死命挣扎起来。凉马将他的头摁得紧紧地，一点也不让他挣开。

　　“NAGI，跟我走，那个人是魔鬼，你跟我走！”

　　——NAGI，跟我走……
　　——凉马，放开我。
　　——NAGI，那个人是魔鬼，他配不上你。
　　——凉马，我爱他。

　　NAGI爱那个摧毁了他的魔鬼，NAGI为什么爱他。为什么克隆体也爱他。为什么所有人都爱那个人……那个残忍得丝毫没有人性的SHO。

　　凉马狠狠瞪大了眼，他的眼睛干涩得出奇，身体里的液体翻滚着，一半火热一半冰凉，却怎么也无法倾泻出来。
　　他恍惚之中回到那天的实验室，他就像现在这样抱着NAGI，一遍遍央求他跟自己离开……为什么，都要拼命从他身边挣脱，去拥抱那个可怕的人呢？这是为什么？

　　凉马手上用力，将克隆体狠狠地桎梏。克隆体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着，张嘴咬在他的胸口上，他感觉到一阵刺痛。
　　呵呵，那时……还有再小的时候……也是这样……

　　一直温柔的NAGI，那个微笑的NAGI，竟用这么悲伤又坚决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离开他，义无反顾地奔向那个叫做SHO的人。
　　凉马混乱起来，他开始疑惑自己手里抱着的到底是克隆体，还是NAGI，还是两个都是。

　　在他想清楚之前，一股巨大的袭力从身边而来，瞬时将他撞到了地上。凉马只觉得自己嘴角一烫，接着就是钝痛。伸手摸摸，脸上出了血。
　　他抬起头来，SHO阴沉着一手抱着克隆体，一边从头顶上方盯着他。

　　“凉马。”

　　凉马浑身打了个颤。这熟悉的声音，用熟悉的语调喊出他的名字，却让人不寒而栗。
　　凉马直直地抬起头盯着SHO。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如果这次因为你失败，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SHO朝他近了一步，放开克隆体。

　　“你回去。”他对克隆体道，随即又转过头，蹲在凉马面前。

　　克隆体害怕地看着这样渗人的SHO，一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SHO一把抓住凉马的领子，将他提起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凑近凉马，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那种药，那种训练方式，你以为我不知道么？SHO，我也是做这一行的，你想什么我都明白。你想永远让他的智商都存在于这个水平，只是飞速地促进他的身体成长对么？”凉马低下头，凉凉地开口。

　　SHO怔了怔，手上的力气一松，凉马偏过头，甩开他的手站起身。

　　“你究竟……”SHO的脸被头发遮住，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他才被你做出来，就算拥有成人的面孔，内体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竟用这样的方法催生他的发育……”凉马回过头盯着SHO，“SHO，你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凉马打断SHO的话，直起腰与他对视。

　　“SHO，这个克隆体对你究竟是什么？是一个完整的人，还只是你夺回NAGI的一种手段？”

　　SHO的手在身边握成了拳，凉马却笑起来。

　　“SHO，若你不能对他好，总有一天我会将他夺过来，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你听明白了么？SHO。”

　　SHO的拳头呼啸着砸在凉马身后的墙面上，凉马瞪大了眼睛，一滴冷汗悄然滑下，而SHO在他能动之前抓住了他的领子，手指如同蛇信一般轻轻划上他的咽喉。
　　SHO终于抬起头，凑近凉马。他的唇带着冰冷的温度拂过凉马的耳际。

　　“凉马，你知道我在做什么。”SHO笑起来，稍微离开一些，盯着凉马仔细地看，“现在的SHO和十年前的SHO，没有任何区别。你明白的。”

　　克隆体在房间里等着SHO，吃下必须的药物，他揪着衣裳有些失措。
　　凉马的眼神里满是怜悯，他不明白是否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得SHO发这样大的脾气。

　　等了一会，SHO开门进来。克隆体缩缩肩往后躲了躲，SHO倦怠地举起手对他招了招，他慢慢磨蹭过去，SHO一把抱住他，带着他滚进床铺里。

　　“别动NAGI，我很累，想抱着你睡一觉。”
　　“哦，SHO，累，NAGI，不吵。”

　　克隆体安下心来，从SHO的怀里抽出一只手，轻轻帮SHO梳理头发。

　　SHO当真做了一个好梦。
　　他梦到在孤儿院的时候，自己十五岁的生日。

　　他和凉马的生日在一天，只是他的生日只有他自己知道，凉马的生日所有人都记得。院长为凉马举办了个全院的庆祝会，SHO因前一天的惩罚而被禁止参加。
　　他一个人跑到后山的山坡上睡着，双手枕头看着天，忽然不可避免地想起很多往事。

　　SHO的父亲一生致力于研究克隆技术，就在开发出来的第二个晚上，他的母亲被人绑架，那方的人说交换条件就是技术的原版资料。

　　SHO的父亲犹豫了一个晚上，终于轻轻摸着SHO的头说：“SHO，如果没有你母亲，恐怕这一辈子我都会觉得很寂寞吧……”

　　后来就传来了他父亲死掉的消息，再后来，很多人进他的家里搜寻，没有找到到所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SHO始终没有哭过。

　　他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他天生拥有和他父亲一样敏感的神经。

　　被母亲陷害的父亲，被抛弃的自己，还有那个明知道是陷阱还是义无反顾跳下去的父亲。
　　SHO的幼年被这种复杂而血腥的阴谋纠缠着，于是很小就开始学会在哭泣的表面淡淡微笑。

　　他闭上眼睛，咬着草茛。

　　所以，都不算什么。被忽视的感觉，被贬低，被鄙视或者被人彻底遗忘的感觉，都不算什么。
　　SHO直勾勾地看着天。

　　他从来不怀念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一个阴险而无情的女人，还有一个自私又懦弱的男人，构不成任何可以让人怀念的理由。
　　他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恨意。说是恨这两个人，或者更多的是仇恨自己。这些都是那些少爷家的小孩无法体会的事情。

　　SHO叹了口气，鱼跃起身。大院里的生日会办的热火朝天，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去了哪里。
　　SHO拍拍身上的土，朝他新发现的出门小路走去。

　　才走了没两步，SHO顿住脚，猛地一转身，厉声对身后喝道：“出来！”

　　过了会，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来，NAGI不情不愿地挪到SHO面前。

　　“你跟着我干什么？”SHO见了是他，放缓了声音，奇怪地问。
　　“我见你没来玩，就想看看你在干嘛。”NAGI挠挠头。
　　“现在看到了，回去吧。他们指不定正满世界找你呢。”
　　“不会的，”NAGI摇摇头，走上前来，“今天是凉马的生日会，和我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SHO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凉马那小子不是喜欢你么？”

　　话音才落，NAGI一下红了脸。狠狠拍了SHO的手一下，退后一步。

　　“你乱说。”

　　SHO觉得越发好笑起来。整个院子的人都看得出来凉马有多宝贝NAGI，冬天怕他冻着，夏天怕他热着，有什么新的玩意一定第一个拿来送给NAGI。SHO不相信像NAGI这么善解人意的家伙会不明白凉马在想什么，他忽然兴起了捉弄这个小孩的念头。

　　SHO上前拉住NAGI的手。

　　“你这么急匆匆地出来找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吧？”他凑得更近了一些，伸手抱住NAGI的腰，“刚才又不承认凉马喜欢你……难道你喜欢的人是我？”

　　NAGI一惊，忙地要挣开他，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不是SHO的对手，一张脸更红。

　　“你，你放开，别玩了。”

　　SHO笑呵呵地放开他，顺便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再拍拍他的头。

　　“行了行了，逗你的。老规矩，别捣乱就带你去玩。”

　　就这样，十五岁的SHO带着十四岁的NAGI，从凉马的生日庆祝会上悄悄脱逃。

　　SHO带着NAGI去了自己进孤儿院之前栖身的S巷。S巷混杂了城市里泰半流氓地痞，小偷，杀人犯，强盗，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都面带凶恶。SHO喜欢这里的感觉，让人紧张，血液沸腾。
　　NAGI跟在他身后，探出个小小的脑袋看着，有人过来，就迅速躲回去。他们吸引太多人的目光，因为NAGI身上穿着的绝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出现的高级衣裳。

　　玩到第二天正午，他们被人拦下。

　　SHO的目的是寻人打架，然而NAGI对此一无所知。

　　拦下他们的人身材壮硕，SHO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视。那人的目光越过SHO，直勾勾地盯在NAGI身上，嘴角抹出一撇笑，伸出手拽住NAGI的领子。

　　“哎呀哎呀，这是谁家的少爷，怎么会到我们这种贫民窟玩。”
　　“放开他。”

　　SHO阴森森地开口，却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每到这种时刻，SHO总会觉得自己身体里有种莫名的激动感。那种将要见到血腥和听到拳头呼啸声音的等待，是多么振奋人心。

　　小流氓放开吓呆的NAGI，用眼角瞥着SHO。

　　“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SHO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正慢慢浮现出笑意，他也没注意到NAGI死命抓着他的颤抖的手。

　　“啊？”流氓挑起了眉，伸手提着SHO的衣领，“小子，你这种样子，真是让人看着很不爽啊……”

　　还没说完，SHO猛地对他出拳。
　　手震得生疼，那人一个踉跄放开他，SHO跳回地上，露出欢喜的笑意。

　　“混蛋！”流氓被激怒，SHO的游戏开场。

　　周围的景物猛地染上鲜红，形容开始扭曲。SHO无法抑制自己的狂喜和兴奋，在对手之中穿梭。打到或者被打倒，怎样都好。

　　一个拳从左侧而来，SHO没看见，口舌一阵麻意涌上，接着是腥甜的味道充斥在嘴里。
　　他摔倒在地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对方拥堵上来，摩拳擦掌，对他微笑。

　　SHO眯上眼，太阳太明亮，让他不敢去抬头。

　　忽然之间，在他与过于刺眼的太阳之间，插进来一个人影。单薄的背影，被太阳的光映出了个光晕。两只张开的手臂还在颤抖，却让人觉得这样坚定。

　　“SHO……快跑！”

　　SHO揉揉头发，无奈地笑起来。心里有什么地方忽然之间觉得刺痛，就好像常年阴暗的角落，忽然遭遇阳光，一切都会不由自主地开始燃烧发热。
　　他慢慢站起身来。

　　NAGI依旧挡在他面前，看不见表情，但可以想象出他的畏惧。
　　SHO微笑着伸手放在他的肩上。NAGI一个猛颤，微微回过头看着他。

　　“明明怕成这个样子……”SHO无奈地摇摇头。
　　“我……也能保护你……”也许底气不足，NAGI这话说得几近无声，然而SHO却听见了。

　　SHO只怔了一秒，忽然拉起NAGI的手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追赶的声音，NAGI不慎摔倒，被SHO不由分说地提起来，继续向前。

　　两个人跑了很久，直到满身泥泞气喘吁吁，才回到孤儿院的门口。等待他们的自然是院长黑下来的脸色以及一个晚上的责罚。
　　然而不知怎么的，SHO今日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的感觉。

　　两个人一起被罚在后院。SHO硬拖着NAGI找个地方躺着休息，回过头看着他。

　　“小子，今天你还挺勇敢的。”
　　“嗯……”NAGI闷闷地在他旁边应了声。

　　SHO扭过他的头和自己对视。

　　“喂，怎么不开心？”
　　“吓死人了……”NAGI独自嘀咕，“还说什么好玩来着……”
　　“后悔和我下去啦？那以后不带你了。”SHO笑起来。

　　NAGI委屈地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下头。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打架？”
　　“打架不用脑子，直来直去的，适合我。”
　　“你又不笨……”NAGI再次小声地反驳他。
　　“我不笨？”SHO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们都说我笨的要死，就你说我不笨。”
　　“他们……他们说你笨是因为恨铁不成钢。”NAGI瞥了他一眼，往他身边靠了靠，“你明明很聪明，但就是不愿意用到正途上。”
　　“正途……”SHO不以为然地哼了声，“正途算什么。我老爹是走的正途，最后还不是被人家弄死了。”
　　“但你可以不一样的。”NAGI皱皱眉，转过身子，“以后别打架了，看着可怕。”
　　“你不想我打？”
　　“……嗯。”
　　“那好，我不打了。”

　　SHO笑起来，双手枕头躺下去。NAGI隔了会才反应过来，吃惊地瞪大了眼看着他。

　　“你不睡？”SHO眯着眼看他。
　　“你肯……”后半句说不出来，NAGI的脸已经憋得通红。

　　SHO伸出手臂，拍拍身边的草地，NAGI躺在他的手腕上，SHO用力，将他拉进怀里。

　　“对啊，我这是为了你，小子你要记清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