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江边一朵云

4、第 4 章

　　就是这个人——SHO狠狠地盯着凉马，从小到大，都这样光鲜照人的人——就是他，那日拉着NAGI进了实验室。
　　那时候，一起进孤儿院的有三个人。SHO，NAGI，凉马。

　　NAGI和凉马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俩家世代交好，却在一次意外中双双失去了所有亲人。
　　SHO和他们是不同的。SHO是院长在街角抓住的小偷。十岁不到的小子，满口脏话，眼神凶狠。打起人来毫不手软，像野狗一样犬吠着撕咬敌人。

　　他们三人因为年纪相近，被安排住进一间小屋子。

　　SHO讨厌凉马，开始时也讨厌NAGI。也许是嫉妒，也许是别的什么，那天晚上在他被NAGI小声的啜泣吵醒时，他毫不犹豫地扑上去骑在NAGI身上一拳一拳地往下砸。
　　那天晚上，SHO和凉马打了一架。NAGI缩在角落里，身子单薄得不像一般这个年级的男孩。两个人打得筋疲力尽，然后被院长抓到后院罚站了一个晚上。

　　SHO记得自己仰着头，眼角流着血，一直注视着遥远的星星。看着看着，星星就好像成了血红色。那样远。

　　第二天早上，院长放他们回去。SHO撞开凉马大步冲回房间，一进门就看见正在准备东西的NAGI。
　　他几步上前走到NAGI身边，NAGI明显地缩缩肩，眼神中隐约有种畏惧的神色。

　　“你在收什么？”SHO皱着眉问。
　　“我……我收些吃的……”NAGI小声道。
　　“吃的？”SHO用眼角瞥了下，一声冷笑，“想不到你们这些大少爷也会尝到饿肚子的滋味。”

　　NAGI的脸色愈加苍白，将桌上的东西一饱，急匆匆地越过SHO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看躺回上铺的SHO，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SHO在床上一直呆到中午。

　　院长罚他和凉马一天饿肚子，不认错就不能吃饭。SHO闭着眼躺在床上，脑中模拟着凉马被他狠狠揍倒在地的模样。
　　孤儿院里食物稀缺，本身每餐就是水多饭少，更何况一天不吃东西。

　　中午一过，SHO呆不住了，决定出门去偷点东西。他轻车熟路地摸到孤儿院后门，那里的墙角下有个小洞口，可以通往外界。
　　SHO悄悄地躲过看守的视线，来到洞口。他搬开用于掩饰的石块和杂草，正准备钻过去，身后响起一个温和却又怯生生的声音。

　　“SHO……你要去哪里？”

　　SHO心里一惊，哗啦地跌坐下去。一回头，他看见NAGI犹豫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抱着个小包。

　　“管你屁事，”SHO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了想又站起身，“小子，过来。”

　　NAGI一愣，皱皱眉看了看周围。

　　“就说你，别磨蹭，快过来！”SHO不耐烦起来。

　　NAGI显然被他惊住，有些不太情愿地靠近了些。SHO大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几乎将他提起来。NAGI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你给我听着，今天这事你敢说出去，小心我！”

　　SHO对他呲了下牙，NAGI慌地连忙点头。SHO将他甩开，拍拍手转身准备继续搬开那些石块。

　　“那个……”NAGI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干嘛？”SHO不耐烦地转头瞪他。
　　“我是……我是说……你是不是没有吃午饭？”
　　“你来嘲笑我？”SHO危险地眯起眼睛。
　　“不是……我……我想如果你没有吃……”NAGI咬牙，声音因为恐惧而越来越小，却还是鼓足勇气继续道：“我这里有些吃的——你不嫌弃的话……”

　　SHO一怔，拍拍手站起来。

　　“你……”
　　“嗯，但是东西……不多，我早上的时候……还有中午的时候多拿了一些。”
　　“你会这么好心？”SHO上前两步，一把抓过那个小包打开来看，里面是两个馒头。
　　“我想……我想你和凉马……都饿了，所以……”
　　“哼。”SHO一声冷笑打断了NAGI的话，他将东西掼在地上，“小子，你跟我玩这套？”
　　“呀！你干嘛丢东西啊！”NAGI急急地蹲下去，把馒头捡起来，心痛地擦了擦，一个人嘟嘟囔囔地也忘了危险，“不吃就不吃嘛，凉马刚才还没吃饱呢，你不要我就都给他啊……干嘛浪费东西啊。”

　　SHO眯着眼盯着蹲在地上的小小的NAGI，心里权衡了下，没好气地一把把馒头从NAGI手里抢过来打量了下。

　　“你咬一口给我看。”SHO命令道。
　　“可是……可是我不饿啊……”NAGI小声反抗。
　　“叫你咬你就咬，哪那么多废话！”SHO挑眉。

　　NAGI似乎被他的模样骇住，连忙接过来，犹豫了下，轻轻咬了一小口放在嘴里慢慢嚼。

　　SHO看他没事，立刻伸手又把馒头抢回来，在身上一擦，张嘴就吃起来。
　　他是饿坏了，从头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SHO一边吃，一边拿眼瞥着NAGI。那男孩始终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见他肯吃，眼中有些惊喜，但仍存在畏惧。

　　SHO不知怎么，忽然有些想笑。

　　“喂，小子。”
　　“啊恩！”NAGI一个激灵，忙站起来。
　　“老子要喝水！”
　　“啊？”NAGI迟钝了下，见SHO不悦地皱眉，忙调头就跑，“你等等，我给你去拿。”

　　SHO一直等到NAGI跑远了，这才没忍住，一下笑起来。看了看手里另一个馒头，想了想，竟没舍得继续吃，而是把它小心地收回衣服兜里。

　　“笨蛋。”这是他给NAGI下的第一个定义。

　　SHO在墙角等了三分多钟，远远瞧见NAGI捧着碗水踩着小碎步朝他跑过来。
　　他毫不客气地上前，一把将水抢过来喝下去，斜着眼角瞥着那个默默退到一边去的单薄小孩，忽然又冷笑了声。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有什么目的？”
　　“目的？我……我能有什么目的……”NAGI有些委屈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哼，我可不信你就忘了昨天晚上我是怎么揍你的！”SHO对他挥了挥拳，NAGI害怕地缩缩肩，往后又退了两三步，调头跑了。

　　当晚SHO还是爬出墙去，跑到自己长混的街上，在与一个新来的小子痛痛快快打了一架，并抢走他手里所有的钱物后，挂着彩美美地又从那个洞口钻了回来。
　　才一抬头，他就看见一双大号皮鞋。顺着皮鞋往上，院长环着手一脸阴沉地看着他，旁边站着一脸冷笑的凉马。

　　SHO的头皮发麻，却还是倔着面子站起身，满不在乎地拍拍身上的灰蔑视着凉马。

　　“那臭小子撺掇你去告状的？”他哼了声，“老子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的人。”

　　凉马一皱眉，越过院长站在SHO面前。

　　“你骂谁臭小子！”
　　“谁接话我骂谁！”SHO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院长挡住跃跃欲上的凉马和SHO，冷着脸掐着SHO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你又出去打架？”

　　SHO甩开他的手，别过头不说话。院长的眉头锁得更深，一把扯过SHO，从他的衣服里飘飘扬扬洒下来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院长盯着那些钞票半晌，一抹红色慢慢爬上了脸，他抬起头眯着眼看着SHO，忽然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SHO被那股力量扇到地上，耳膜轰一下作响，嘴角尝到一种甜甜的腥味。他睁大了眼看着院长，这是他第一次被院长打。

　　“畜生……”院长气的浑身打着颤，手再次举起来，SHO闭上眼睛。

　　忽然一下，从墙角的小角落里攒出来一个身影，紧紧抓住了院长举起来的手。

　　“别打了叔叔，别打他了……叔叔……对不起……别打他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颤颤抖抖地喊着。

　　SHO揉揉脑袋，不太清楚地半眯着眼抬头去看，NAGI穿着件洗得很干净的白衬衫，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吊在了院长身上。
　　那一瞬间SHO竟开始想笑，而他也确实笑了起来。

　　院长看看NAGI，再看看笑得不可自已的SHO，一声长叹。

　　“算了，当我看错了人。”他深深地盯着SHO，放下了手，NAGI依旧害怕地拉着他的袖子，“SHO，当初带你回来，所有人都怕你，只有我说，你能改好。看来是我错了。”他又叹气，模样疲倦，“就好像他们说的，你始终是条野狗，怎么也养不熟。”

　　院长挥挥手，NAGI放开了他的袖子，他转身。

　　“你自己好好想想，今后会怎么样吧。”

　　SHO盯着院长的背影，嘴角还挂着那抹僵硬的笑，然而眼里却埋藏着别人看不懂的神色。
　　凉马皱着眉瞥了他一眼，上前去拉NAGI。

　　“NAGI，走了。”

　　NAGI没有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凉马再扯了扯他的袖子。

　　“NAGI？”
　　“我——我想呆在这里”NAGI的声音轻轻飘出来。

　　凉马怔了怔，放开抓着他的手。

　　“你说什么？”
　　“凉马，你先回去吧。”

　　凉马咬着唇想了想，不甘不愿地还是转过身去。

　　“你别欺负NAGI，”凉马顿了顿，恨恨地瞥了眼SHO，“是我自己看见你去钻那个洞的，他没跟我说。”
　　“哼。”SHO别开头。

　　NAGI跟着SHO走到孤儿院的后山小坡上。SHO不说话，他也不说。他并不接近SHO，只是远远地在后面跟着，SHO偶尔回过头瞪他，他就瑟瑟地缩缩肩膀。却也不离开。
　　后来SHO觉得没趣了，跳上个小坡，回头直接停下脚步看着他。

　　“你跟着我干嘛？”
　　“我……”NAGI咬牙，说不上原因。

　　SHO笑了笑。

　　“你不是怕我么，小心我揍你。”
　　“啊？”NAGI信了他的话，睁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SHO摇摇头，对他伸出手。

　　“过来。”

　　NAGI犹豫了下，发现SHO的脸色一沉，忙小跑着上前，拉住SHO的手，SHO一使劲把他拉上了小坡。

　　“你也是好玩，老是跟着我做什么？”
　　“我，我怕你再出去！”NAGI鼓足勇气盯着SHO的眼睛。
　　“怕我出去？为什么怕我出去？”
　　“你今天出去……不是被人打了么……”NAGI小心翼翼地瞥着SHO身上脸上那些伤口，“我怕你出去再……”
　　“我被打你不是应该最高兴么？”
　　“我为什么要高兴啊？”NAGI奇怪地看着SHO。

　　SHO语塞，抿了下下唇，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下去，抬头看着NAGI，拍拍身边的空地。

　　“你坐过来。”

　　NAGI靠过去，左右看了看，没有可以垫着坐的东西，有些犹豫。SHO看着他的样子，轻轻哼了声，脱下上身的衣服丢在地上。

　　“坐上面。”
　　“呀，弄脏了！”
　　“我不是你们这种大少爷，脏就脏了，有啥。”

　　NAGI脸红了红，小心地坐下去，双手抱着膝盖。SHO转过头，仰面睡在了地上，顺手摘了根草根咬在嘴里。

　　“说真的，你们是不是都挺讨厌我的？”SHO忽然开口问道。

　　NAGI怔了怔，看着他摇摇头。

　　“我不讨厌你。”
　　“我打你你也不讨厌我？”
　　“我……我吵着你了。”
　　“切。你就算不吵我我也打你。”
　　“啊？为什么呀？”
　　“我嫉妒你。”SHO大咧咧地道，“有家，有那么多人喜欢，做事斯斯文文的，也不会有人瞧不起你。凭什么。”

　　他抬起手，盖在自己眼睛上。NAGI皱着眉看着他。

　　“SHO……你为什么会去偷东西？”
　　“你以为我想？”SHO没好气地哼了声，“我老爸死的早，我妈跟人跑了，就我一个人在街上。不去偷就饿死。”他拿开手，盯着NAGI，“说了也白说，你这种大少爷反正不知道啥叫饿肚子。”
　　“嗯……”NAGI没有反驳。

　　SHO又将头转回去，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对着天空比了比。

　　“你听到院长说的话没？”
　　“嗯。”
　　“我和你们一起进来，可是人人都说你们将来一定很有出息，看我的时候都说我像野狗一样……”SHO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收紧又张开，在面前一张一合，“你们啊，跟天上的星星一样，不管我怎么追赶，也还是会被远远地甩在后面……真的，不公平……”

　　他闭上眼，拿手遮住了眼。NAGI皱着眉看着他，他的肩微微发着颤，是一种几乎让人看不清楚的弧度。
　　NAGI小心地学SHO的动作，也躺了下去，抬着头看着天，天上的星很亮。他伸出手，指缝中吹过了风，凉丝丝的，让人很舒服。
　　NAGI侧过头去，看着SHO，犹豫了会，伸手将他的手拉下来。SHO侧过头看着他，NAGI用指尖碰了碰他的眼睑，他忽然发觉自己不再畏惧SHO。

　　“SHO，我听我爸说善良的人眼里有星星索。”
　　“嗯？”
　　“我爸说我和凉马眼里都有星星索。”
　　“我……有么？”SHO的声音很轻，认真地看着NAGI。
　　NAGI笑起来，他在SHO面前第一次笑，他用额靠了靠SHO的，在愣愣的SHO的耳边轻轻道：“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