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江边一朵云

12、 【初夏】

　　这一生有两种人你无法割舍，一种是你爱的，另一种是你恨的。

　　克隆体没有告诉SHO那天晚上他所听到的事情。NAGI显得如此平静，让人感觉那晚的一切不过幻觉般平常。
　　而当第二个夏天来临时，NAGI已可以下床行走。一只手扶着床沿，另一只手被SHO紧紧攥着，若SHO不在，就由克隆体代劳，这样步履阑珊地前行。

　　NAGI对行走的渴望异常强烈，锻炼有些不分昼夜。他的脾气改变巨大，SHO谨言慎行，不去碰触那根敏感的神经。

　　他们之间争吵日益增多，有时不过是双双沉默地看着对方，较劲之间筋骨磨损。很多事情，还有很多的人，经不住这样的冷言冷语，先后都会离开。但他们仿佛过于固执，所以谁都没有低头认输的意思。

　　进入夏季的第三个礼拜日，祭典再次举行。

　　NAGI执意要自己走去参加，SHO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将身上的衣裳狠狠踩在脚下，然后套上那件快要浆白的殷红衫子。

　　“我要自己去。走着过去。”

　　SHO转过身去点上烟，NAGI俯头将烟抢过去，抽了一口，吐出烟圈，然后将烟摁灭在烟灰缸外。
　　余烟寥寥。

　　SHO缺失表情的脸上忽然笼上阴云。他回过头去一掌将NAGI掀翻，手掐在NAGI的脖子上，眼神痛苦。NAGI拼命挣扎开他的桎梏，反过身来狠狠地咬在他的肩上。

　　他们都愣了一会，SHO感觉肩头刺痛，垂下眼来，NAGI忽然落泪。

　　“SHO，我不想做你的负担，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从来没当你是我的负担，你又明不明白？”

　　SHO声嘶力竭地吼回去。随即他有些后悔，因为NAGI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嘲弄的笑意。

　　“SHO，为什么我会觉得离你这么远，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远的我没办法触摸。”

　　SHO怔怔地将他拉进怀里，NAGI扬高了头。

　　“祭典，让我走过去。我想走在你后面，让我走过去。”
　　“好……”

　　也许是扭不过NAGI的固执，SHO选择妥协。他将防备工作做到最好，药物和急救的器材。对克隆体交代了声，没注意看他落寞的神色，SHO扶着NAGI出了门。

　　这一年的祭典人分外的多。

　　人声鼎沸，喧嚷得耳朵发麻。SHO紧张地为NAGI开出一条小道，看着他在前面偶有险情，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并不明白NAGI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成为了负担，就如同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温和的NAGI忽然性情大变一样。
　　他只是觉得NAGI心中有太多说不出来的苦楚，不愿叫他知道，这份不信任的感觉让人心身惧疲。

　　走着走着，猛然之间天空绽出大朵烟火。NAGI停下脚步，出神地抬头凝望。SHO挤过身边的人朝他过去，NAGI的手微微捏成拳头，放在身侧。
　　SHO盯着他看，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细的仿佛微微用力就会断掉一样。

　　“SHO，我很久——都没有看到烟火了。”

　　NAGI的声音十分肃穆，SHO只觉得自己心脏轻微一颤，指尖跟着冰凉。
　　NAGI张开手心，握住他的手指，回过头来。

　　“SHO，最近我是不是很让你生气？”
　　“没有。”

　　SHO苦笑了下，将下巴枕在他的肩上。

　　“你变得很有生气，我有些惊喜，也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NAGI类似抱歉地笑起来，往后一缩，整个人窝进SHO的怀里。

　　“我能自己走路，还能抓着你。我很开心。”
　　“嗯。”
　　“SHO。是不是这个世界上任何的要求你都会答应我？”
　　“只要我能做到。”
　　“就算非常无理取闹，你也能答应我？”
　　“是。”

　　NAGI抬起头看着SHO，开口。

　　他的声音被头顶绽放的巨大艳红烟花掩盖，SHO被那声巨响吸引，错过了NAGI的视线。
　　NAGI看着他，他看着天，神色惊喜欢愉。

　　烟花太大，散落的姿态华美。那些叶片花瓣零落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瞬间白昼。
　　他们身边有人推着小车叫卖苹果糖而过，糖果的香味夺回了SHO的视线，他盯着那车的背影一会，对NAGI笑了笑，忽然放开手跑过去。

　　NAGI出神地看着SHO奔跑过去的模样。

　　“SHO，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苹果糖了？”
　　“不是我，小克隆喜欢，我给他带回去。”
　　“是啊。”

　　NAGI的笑容在烟花里忽然脆弱，他低下头去，留长的发柔顺地搭在肩上，他的视线不清，目中似有水汽。
　　天意。

　　他刚说的话是，让SHO将克隆体送走。远远地，再也不要相见。

　　SHO没有听见。所以这是天意。

　　天意就是在他鼓足勇气争取抢夺的时候，绽放他最爱的烟火，然后让SHO选择离开他的身边，领回克隆体最爱的甜食。
　　天意就是让你无能为力，连叹息都成了多余。

　　NAGI抬起头来，撩开自己鬓角的碎发，绽出笑容。

　　“我玩够了，SHO，我们回去吧。”
　　“你想买点什么不？”
　　“没什么。”
　　“那——对了，你刚才想提的要求是什么？”
　　“我啊——”NAGI嘴角凝起一个完美的勾弧，“只是想牵着你的手，慢慢走回去。”
　　“……笨蛋。”
　　“呵呵。”

　　SHO捏了捏NAGI的鼻子，牵着他转过身，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你没有注意我跟不上的脚步，颤抖得厉害的心脏，还有那么湿，那么躁动的不安。
　　你是笨蛋么，SHO。
　　不是，因为经选好了，不是么，SHO。

　　克隆体在床上把自己蜷成一团，手紧紧抓着被角，恶梦接连不断。
　　很多闪着寒光的刀子迎面冲他袭来，刀光冰冷，瞬时就划破了他的心脏。血一股一股往天上飚去，周围的景致黑白运动缓慢，就连他的声音也仿佛被冻结在一片无声的寂静里。

　　克隆体狠狠一蹬脚，惊醒过来。被子掉在地上，他扭开台灯，擦擦汗，慢慢下床去捡。

　　门开了，一道光进来，声音细微。
　　克隆体抬头去看，SHO的影子正站在门口。

　　“怎么了？”SHO走上前，蹲在他面前。
　　“我把被子——踢下去了。”克隆体挠挠头，小心地往外看了眼，NAGI不在。
　　“傻子。”

　　SHO的声音有些倦怠，却透着愉悦。他伸手摸摸克隆体的头发，眼睛眯起来露出微笑。
　　克隆体瞥了他一眼，安心下来。看得出他玩得很开心，这样就好。

　　“头发怎么湿了？”SHO开口。

　　克隆体抬手摸摸自己的发稍，上面有一层凉凉的湿气。

　　“诶……出汗了。”
　　“热？”

　　SHO挑眉看了看空调，设置的温度是25，刚好适合夜间人体需要，于是他又将头低下来，用前额抵着克隆体的，试了试。

　　“没发烧啊？”
　　“嗯，我睡觉不太踏实……”克隆体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边的被子。

　　SHO皱起眉盯着他，忽然大手一操，将他裹在被子里一起抱起来，放回床上，接着整个人跟着压上去。

　　“做噩梦？”

　　他的声音低沉得让人不得不以为诱惑，吟唱一般响在克隆体耳边。
　　方才好容易降下来的体温陡然升高，克隆体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在胸腔中激烈地鼓动。
　　他专心地看着SHO临近的眼睛，手指无措地在身边绞着床单。SHO看着他的样子过于专注，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呵呵。”

　　一声笑结束了这样沉默的尴尬，SHO将头埋进克隆体的肩窝，手上放了力气，整个人的重量承担在克隆体身上。
　　克隆体惊了下，手举起，犹豫半晌，小心地落在SHO的背上。

　　“SHO？”
　　“你啊，怎么越来越容易害羞了？”
　　“我，我才没有。”

　　克隆体觉得自己指尖发颤地疼痛，心脏仿佛将要从嗓子里蹦出，全身的皮肤绷紧，只因为SHO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
　　这状态太没出息，却又叫人无法自已地欢喜。

　　“还说没有，刚才不知道是谁心跳得那么厉害，吵得我耳朵都疼了。”
　　“我……”

　　脸更红，耳朵发烧一样地灼烫。克隆体不明白SHO为什么忽然对他这样亲近暧昧，就仿佛一下回到句点的开头，前路空白却让人满心鼓噪了不安的愉悦。

　　“小克隆，我想问你个事。”
　　“嗯。”
　　“你会嫉妒么？”
　　“……什么？”
　　“嫉妒NAGI。”

　　克隆体怔住。心跳仿佛猛然停滞，全身的血液倒流回心脏，迸发出另一种陈旧的痛楚。
　　他说不出话，只能咬紧了下唇保持沉默。SHO的呼吸均匀，从他耳边拂过，这样寂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

　　“小克隆，漱口了没有？”
　　“啊？漱了。”
　　“那一会再漱一次。”

　　SHO从他身上让开，坐起身在床沿上，将台灯的光拧至最大，笑容温和。

　　“为什么？”
　　“你先猜猜看我怀里藏着什么？”

　　克隆体傻乎乎地看着SHO，一头雾水。SHO皱皱眉，叹了口气。伸出手狠狠揉乱他的头发。

　　“吃的。”SHO提示。

　　克隆体的嘴张得更大了些，眼神更为迷茫。他凑上前，想拉开SHO的衣服看看，却被SHO一把抓住了手腕。无奈中他只觉得有股香味熟悉地诱惑着他的味觉，他往前伸伸脖子，轻轻朝SHO怀里嗅了嗅。

　　“——苹果糖？”

　　不确定地说出答案，他怀揣忐忑观察SHO的神情。

　　SHO闭上眼沉默了会，忽然大声笑起来。

　　“bingo！来，快吃了，别化在我衣服里。”

　　克隆体一瞬间神色从寂寞转为惊喜，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SHO。SHO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头，从怀里摸出那个苹果糖。

　　“今天祭典上看见的。”他顿了顿，看着克隆体专心舔着苹果糖的满足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真不知道你怎么喜欢吃这种甜到腻死人的东西。”
　　“SHO也吃。”克隆体将苹果糖举起来，凑到SHO面前。

　　SHO忙往后退了一步，使劲摇了摇头。

　　“吃，好吃。”

　　克隆体嫌弃地瞥了眼SHO，再将苹果糖送上去。SHO犹豫了很一会，才吐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最表面的一层。

　　“哎呀，甜死人了。”

　　SHO把头别开，克隆体嘟嘟囔囔两三声，埋头继续啃噬着苹果糖。SHO微笑着看着他，想起什么似的，伸出手揉着他的头发。

　　“开心不？”
　　“嗯！”
　　“小克隆，这个苹果糖是NAGI给你买的，所以啊，不可以再生他的气了，知道么？”

　　克隆体怔了怔，嘴上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起来。SHO盯着他，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他将克隆体拢进怀里，用手臂环着他，将头搁在他的肩上。

　　“小克隆，NAGI只是有些害怕，他的脾气不坏，所以，不要讨厌他。嗯？”
　　“嗯，我——不讨厌NAGI。”

　　克隆体将最后一口苹果糖咽下去，艰难地扭过脖子对着SHO微笑。
　　他的嘴角还残存着一点糖渣，SHO满意地探头舔干净。

　　“我就知道你最乖。”

　　奖励似的在他脸上亲了下，SHO放开他，起身出门，进了NAGI的房间。

　　克隆体呆呆地看着SHO离开的方向，手里那根小木棍被他捏得将要嵌入骨肉。过了一会，他才哀哀地笑起来。

　　SHO，NAGI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的东西。NAGI怎么会为了我买这样的东西。我又怎么会讨厌——你爱的人。SHO。
　　你是笨蛋么？

　　SHO进了NAGI的房间，NAGI还没睡下。他走到NAGI身后，环住他的腰，皱皱鼻子。

　　“瘦了这么多，一摸一把骨头。”

　　NAGI缩缩肩，呵呵地笑起来，转过头看着他。

　　“小克隆呢？”
　　“吃过东西应该睡了。”
　　“嗯。”

　　SHO埋下头，闻了闻NAGI的头发，深深叹出一口气。

　　“NAGI，我都快要不记得你身上的味道了。”
　　“笨蛋，能有什么味道，还不都是药味。”
　　“不是，很香的味道，跟牛奶一样。”

　　NAGI脸红了红，轻轻掐了SHO的手背一把，SHO愉快的笑声响在他身后，震动着他的胸膛。

　　“SHO——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你还想乱跑？”SHO一愣，将NAGI的身子转过来对着自己。
　　“不是乱跑，是去孤儿院。我想看看——我们俩第一个家。”

　　NAGI无奈地盯着他，为他整整有些散乱的衣领。
　　SHO的神色忽而缓解，放开NAGI，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床边坐下。

　　“为什么想到回去？”
　　“我喜欢那里。”
　　“那有什么好的，吃没得吃喝没得喝，还得看那个死老头的脸色。”

　　NAGI低下头，开始解SHO衣上的扣子。

　　“可是——那里是我认识你的地方啊。”

　　SHO半晌没有说话。NAGI的手越发颤抖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呼吸也不太平稳。
　　终于在最后一个扣子时，SHO拉住了他的手，NAGI没有抬头，只有安静的呼吸合着滴答滴答的钟摆声从他头顶轻轻飘过。

　　“NAGI啊，你到底——怎么了？”

　　NAGI摇摇头，将手垂下，没有说话。SHO看着他，眉心渐渐锁紧。

　　“NAGI，你在担心什么？”
　　“没，没。我就是——想去看看过去和你走过的所有地方。”
　　“为什么？”
　　“我……我怕我会忘记，我睡得太久了……怕会忘记……”

　　很久，没有人说话。NAGI的声音忽然像哽咽一般静静地流窜而出，怎么也制止不住。
　　SHO放开抓着他的手，轻轻抬起来，然后摸在他的头上。

　　“忘记就忘记吧。”
　　“什……么？”
　　“忘掉以前的，才能更好地走下去，对么？”

　　NAGI出神地凝视着SHO的笑容，抓着他衣角的手悄悄缩回去，他重新将头低下，哭腔消失，转而平淡。

　　“那如果——”
　　“嗯？”
　　“哈，没什么。”

　　——如果，没有未来了，忘记，也可以么？

　　“SHO，你想不想抱我？”
　　“啊？……想。”

　　——你没有感觉出自己话里的犹豫吧？

　　“那，今天你抱我吧。”
　　“……嗯。”

　　——呵呵，什么时候开始，竟要这样哀求你？

　　脱下了衣裳，闭着眼睛平躺，感受着指尖在身体上描绘的姿态，血液沸腾着疼痛，可心里却空荡荡的。
　　SHO的体温很暖，严寒的天气里抱着他睡几乎可以不用盖上被子。在孤儿院里窝在他的身边，手指被他紧紧纠缠着，仿佛这样就是一辈子。

　　——可是啊，我怎么忘记了，我的一辈子，已经结束了呢。

　　NAGI闭上了眼，用手挡在脸上，嘴角保持着笑意。
　　SHO吻着他的作渐渐轻柔，最后消失在额上的一点。NAGI睁开眼睛，SHO认真地看着他。

　　“NAGI，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

　　——我只是，有一点难过。

　　第二天一早，SHO带着NAGI出门。临走时给克隆体放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他们一礼拜后回来。
　　SHO驱车带着NAGI飞驰在已经荒废了的旧高速上，偶尔碰撞上地面的凹坑，有些颠簸，他总回头看看NAGI是否安好。

　　NAGI却一直没有回应他的眼神。NAGI盯着窗外的天，就好像那日出门，他穿着殷红的衫子，神色脆弱而遥远一样。
　　SHO感到担心，却无从下手。
　　SHO本能地去顺应NAGI的一切要求，有理的，无理的，应该的，或者是不应该的，都好。只要NAGI想要，他就可以不问原因和结果地送上去。

　　唯独SHO不知道该如何应对NAGI这样的表情。很久之前，他曾经见过这样的表情。
　　一次．

　　那次NAGI被人接走，跟他逃至山坡，一直无神地盯着漫天的星。
　　那么多，那么亮。那是SHO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明明想要祝福的，微笑着，像个绅士一样，却莫名其妙把他压在身下面，只顾着自己急急地索取和探视，却忘记安抚他的神经。
　　一直都是这样，从开头，一直都忽略那人的感受，再到事后后悔不已。

　　SHO摇摇头，再转过脸去。孤儿院多年以后依旧矗立在那个荒坡上，不同的是里面已空无一人。

　　NAGI下车时一个踉跄没站稳，SHO赶上前一步扶着他，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抓紧了SHO的衣服。

　　“SHO，里面还有人么？”
　　“没了，很久以前就荒废了。”
　　“那——那那些孩子，去哪里了？”
　　“谁知道呢。”

　　SHO抬起头看着孤儿院的大门。红漆斑驳，门槛破旧。在墙角不起眼的地方，似乎还藏着他当年胡写的话。
　　他拉着NAGI过去，蹲下身。两个人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轻轻伸手将长出的野草拔出，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SHO，NAGI。

　　只有这两个名字，但却是他们第一次靠近的位置。

　　NAGI叹了口气，将头放在SHO肩上。SHO拥着他坐下来，抬起头看着当年那个看上去奇高无比的围墙，忽然笑起来。

　　“你啊，当年怎么也爬不出来，爬上去了又非得让我抱你下去。”
　　“那时候那么小，当然会怕了。”

　　NAGI哼了声，笑着将头转开。SHO拥着他的手微微锁紧，他亲了亲NAGI的头发。

　　“那么胆小——为什么还要去死呢？”

　　克隆体醒来时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床头放着的纸条写着他们的出行目的。他的，他们的。
　　克隆体仔细读完上面的字，跑下床，将字条小心平铺放进藏在床脚的那个小本子里。

　　加上这一张，SHO一共给他写过二十张字条，其中八张跟NAGI有关。
　　他每天必修的功课是将纸条取出仔细阅读，再好好放回去，保存妥帖。每一天如此，从他醒来开始。

　　克隆体穿好衣服，进了盥洗间。漱口，洗脸，梳头。准备好后，他忽然瞥见浴室门口露着一个角。
　　他走过去，发现是SHO让他穿过的那件NAGI的红色衫子。克隆体出神地盯着那衫子看了会，伸出手，将它扯过来小心地套在自己身上，站到镜子面前比了比。

　　肩瘦了些，手粗了些，脸色红了些，怎么看怎么不像那个人穿起来时的好看模样。
　　克隆体叹了口气，扯了扯衫上那些若有似无的扣子，拖着拖鞋踢踢踏踏走近厨房，取出牛奶仰头灌下去。

　　门铃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来。

　　克隆体擦了擦嘴角，将牛奶放在桌上，走到门口开了门。

　　是凉马。

　　克隆体一怔，下意识要将门关上。凉马猛地伸出一只脚挡住了克隆体的动作，身子一侧，挤了进来。
　　克隆体皱着眉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

　　凉马微微张着嘴，盯着克隆体不说话。
　　克隆体被他看得后背恶寒，再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喜欢你来，你出去。”
　　“NA……GI？”

　　凉马若没听见一般上前一步，嘴唇颤抖，手微微向克隆体探出。

　　“NAGI……你，你……真的……活过来了？”

　　克隆体怔住。凉马的眼神有些迷离，更多的是不解。他将自己错认成NAGI了啊……克隆体继续后退，后背碰到桌角，他将手背到身后。

　　“你出去！”
　　“NAGI——你活过来了……真好……让我，让我看看你……”
　　“你这人怎么回事，你再不出去我，我报警了！”

　　克隆体的手向后缩，摸到电话的边缘。猛然一下，凉马忽然激动地跑到他跟前，伸手抓着他的肩。

　　“NAGI！你……你真的是NAGI……我，我好想你……我……”

　　凉马猛地使劲，将克隆体拖入怀中。克隆体被他反常的神色骇住，一时忘了反抗。

　　“NAGI……我……我一直想当年……跟你说声对不起……为什么……”
　　“你放开我！”

　　克隆体惊醒，狠狠将凉马推开，转身跑上楼关上门。
　　凉马紧随其后，被他阻在门外。

　　克隆体将背贴在门上，闭着眼睛，害怕地听着凉马敲门的声音。

　　“NAGI，你让我进去啊，NAGI！”
　　“你，你走！”

　　克隆体捂上耳朵，颤抖着跪坐在地上。凉马的神色太吓人，眼睛血红，似哭非笑。克隆体将自己环成一团，哆哆嗦嗦地拿背抵着门，感觉凉马一次一次的敲击，默默念叨着SHO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