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
“哥……我是筱筱啊，什么黎明苍生与筱筱一介弱女子有何干系。”凌筱无力答道，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希冀见面的哥哥，居然一见面就捅她一刀。
凌逸钰成年后早先是读书考取功名，后在朝堂之中被说是九品中正的遗毒而辞官，去外地医馆修习医术，除去知晓他年宴爱吃母亲亲手操臼做的虾饺外可以说私事上一概不知。
“你骑术是我教的。”展洛卿忽然道，他神色平淡，“虽然我记不得教过你，但蛮盛说你一举一动，甚至眼神，勒马缓行时会轻轻抖动缰绳确认步行方位的习惯都同我一模一样。”
这是真的，前世她的骑术的确是洛卿亲手教出来的，因为洛卿到哪儿都嫌坐车累赘又缓慢，只爱骑马，她当然得学，而且天资相当不错，只不过她身体不好，在宫中机会不多，是在逃亡中才娴熟驾驭。这种本领是忘不掉的，她一上马，自然就明白马的心意。
怪就怪在屋内她一度乱了方寸，不愿跟展洛卿同骑，这下全暴露了。
凌筱眼前剧黑，决心当锯了嘴的葫芦装死。
“殿下拿你幼年医本记载来核实你的身份，因为你有先天心疾，药石难医，京城之中若不是你年幼时有凌家和皇宫搜罗全国药材力保你无虞，活不到十六岁，去何处找这样的女娃娃来模仿你呢？你自然是凌筱……我被殿下叫来亲自看你，看到你之前，我还有一丝怀疑，但你刚才独自一人在草原上骑马说笑，你的音容笑貌无一不是我的亲妹妹……”
凌逸钰声音渐渐低微，他五指忽然紧紧按住她的手腕，似乎要对自己接下里说的话感到啼笑皆非，动摇无比，好像要从深渊里把一具令他恐惧的尸骸凭空拔起。
于是展洛卿接口道：“你有凌筱的身体，也有她的记忆，李氏复述你用幼年时期我送你蝴蝶一事压她，我说是有，甚至一字不错，不是你本人，谁人能记得这种十年前的细枝末节。”
然后他微微笑了，笑容浅淡温柔，比起凌逸钰的慌乱，他更显得淡然，好像后宫佳丽都是凌筱这样的神鬼难测，就像日日用膳一般自然地说：“逸钰不敢信……可你所作所为无不指向，一介女流拥有后夏千百年来无人可证其真相的占卜之术，或是天宫占星之行，或是谶纬之学，你……是否真的能看见后事？”
随着展洛卿的娓娓道来，按在她手腕的五指指尖几乎抠进了进去，血色淤青慢一步浮现出来，凌筱疼得牙关紧咬，冷汗直冒，但凌逸钰神色已全然沉寂，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痛苦，可再捏下去，怕是骨头要断了。
“……嘶。”她从牙关漏出一丝气音，展洛卿耳尖一动，伸杖轻轻扫去，把已经失态的爪子拂开，凌逸钰被打了一记才转醒恍然，看到他留下的伤痕，惊呼抱歉，跳起去里屋拿金创药。
“无事。”凌筱另一手伸过去揉了揉伤处，洛卿所说虽不中亦不远欸，她犹豫道，“夫君是希望凌筱真的能见世间后事吗？”
“唔，很是趣致。”展洛卿捂唇思考，“能见世间后事向来是巫女神婆之言，如我所见，若无易事之能，不必解卦，天命不可违。”
凌筱骤然闻言呆愣，洛卿一语点醒了她，之前想起李氏惨死的结局时心思浮动的烦躁忽然流遍全身，想起这几日她的作为，她费尽心思想逃离后宫的种种布置，忽然觉得自己可笑。
天命不可违，她如何真的能逃出生天，凭她的才智手段，光是隐瞒此事都做不到，又如何去改变？
世间万物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推动李氏依旧占管事之印，岂非她结局依旧如前世所终？她若是没办法救别人，就能救得了自己了吗？
“是，夫君高世之智。”她缓缓说，泪眼朦胧。
展洛卿又道：“占得不吉则避驱，占得大吉则迎趋，来日未必是来日，若是好听的，我只管听，若是不好听的。”
他轻笑，笑意中透着残酷，指尖一弹，长杖又露锋芒：“我必杀之！”
凌逸钰手拿创药看到此景，忽然呜啊一声，猛扑过来，展洛卿毫无防备竟然被他真的扑倒在地，凌逸钰大声叫道：“管筱筱是人是鬼，你敢杀我嫡亲的妹子，我要你永世不见天日！”
凌筱：？？？自己兄长怕不是个傻子吧？？？
洛卿完全不察，被人跳背压倒在地，脸正面朝下，嘭一声巨响。
四位暗卫嗖一记从门从窗全冲进来，凌筱偷看了一眼窗外，蓝天白云，离地八丈，这里是三楼啊，真不愧是安远将军。
而比暗卫更快的是暗卫的箭，刷刷刷差点把凌逸钰射成刺猬。
凌逸钰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跳的效果如此卓著，犹如狗刨一般难看地躲掉了一轮箭矢，撕心裂肺地大叫：“殿下我错了！原谅草民一时情急！”
展洛卿直直翻过身来，面朝屋顶，一言不发，似乎在品尝威风扫地的耻辱。
为首的将军头盖半脸面具，画有御林军射骑营的旗帜图案，想来就是吴振，他比展洛卿要更年长一些，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扶起展洛卿，展洛卿自己坐起，非常若无其事地挥开他：“滚开，甘卿底事？”
干卿底事这冷酷无情四个字刚刚说完，大约是他正面朝下刚好砸中高挺鼻梁，于是与那种若无其事的语调截然相反地流出两道鼻血，在脸上飞流直下三千尺。
一时之间这种场面有眼之人都不忍直视。
凌筱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展洛卿，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真是岂有此理？她明明才被自己夫君的才华远识打动，这么快就神像倒塌的吗？
还有她这个不靠谱的长兄，大呼小叫了小半天，一句正经话都没有，神神叨叨个没完，怪不得在朝廷上混不下去。
还不管凌筱是人是鬼？
她要是鬼，一早就把陆鸢那个女人带走了，还用熬到今天被他用九阴白骨爪在手腕上戳出五个青黑指印？
吴振劈头盖脸受了臭骂，不好给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递巾帕止血，带领其余三小弟蔫头耷脑地出去了。
凌筱明明笑得不行，看小屋中又只剩下自己和凌逸钰，凌逸钰这个不着调的看起来毫无伺候人的经验，她只能自己去屋角一处端出木盆盛水，将袖笼中手巾打湿，绞干了敷一层药粉，蹲在展洛卿跟前，细细给他擦拭上药，柔声细气道：“夫君不要生气了，凌筱说要忠于你，就是信夫君，若是好便是天命所归，若是不好就逆天改命。”
“妹子说得对！”凌逸钰亦步亦趋地凑过来，真情实感道，“殿下，草民也一样！”
展洛卿被这一对兄妹气得半死不活，冷冷说道：“不是要本王永世不见天日么？”然后他扭开了脸，不要凌筱给她擦拭，“既然你肯认了，你便说来听听，知道些什么？”
凌筱痛快道：“你赢了天下。”
听到这话，展洛卿嘴角翘了一下，现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凌逸钰哇了一声，催问：“妹子，还有呢？”
“好了，不许再问。”洛卿向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坐回榻前，伸出手放在脉案上，对凌逸钰道，“正事要紧。”
凌逸钰惋惜地瞧了一眼凌筱，便风风火火地搭脉，又取了他巾帕，用不同烛光试他的感光，重新调药，敷药，忙活了半晌：“殿下双眼已在好转之中，只是病去如抽丝，可能还要一些日子。”
“真的？”凌筱想起前世直到她在宫外，洛卿还是不论在哪儿都蒙着眼。
“年节将至，到那时又能恢复多少？”洛卿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喝了一口手边的茶盏。
“总能有两三成，殿下舒散心肠更利于调养，我会让铌若孜送进宫去，不过太医院之手。”凌逸钰提笔写了药方，凌筱在一旁好奇地看，她有心想问砂雀兰树茗一事，眼睛却瞥见他写字的药方同时，颅内忽然跳痛一下，犹如针刺般的痛感，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凌逸钰读不懂人的情绪，但病人的症状他见微知著，他连忙扶住了凌筱：“妹子，你哪儿疼？心腑？还是喉头？”这都是惊喘病人最易痉挛致窒息之处。
“……不，这儿。”凌筱指尖颤颤地点了点太阳穴。
话音一落，就好像是随逸钰言语驱使，他所说的几个地方生出像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一般的疼痛，一下子淹没了她的神智。
好像不似心疾，她被再一次平放在榻上搭脉，她看到凌逸钰嘴唇翕动，洛卿在旁对答入流，字字句句模糊，只有心脉受损四字格外清晰。
再一醒来时，已在倾云宫，夜半榻上暖烘，帘内有细幽檀香，她支起身子，哑声叫道：“……洛卿？”
叫完才觉失言，展洛卿陪她出宫已是逾矩怜爱，既然回到宫中有宫人伺候，他如何会陪她在身边？
未曾想，帐帘一掀，内屋竟烛火通明，展洛卿坐于她榻前一把香樟椅，春熙，曹温，蛮盛都在旁随侍。
“昏迷前的事，你还记得什么？”展洛卿起身走到她身边，语气沉郁，抚摸她的如鸦长发。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