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事件》樊徒

3、醋

　　身后的整座建筑都笼罩在凝重的灰色中，厚实的铁闸门前连个人影都没有，与三十米开外，那川流不息的人群简直格格不入。

　　时值正午，太阳直射地面，只觉到处都闪眼，地上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红。

　　崔晋野刚从闸门里出来，才没走几步，就撞上一辆咄咄逼人的警车迎面而来，一旁的门卫从保安室里探出头，扬着手催促他赶紧离开。

　　“嘟，嘟——”

　　就在崔晋野小跑着离开，还时不时回头瞅一眼身后的情况时，耳旁突然传来急促的喇叭声，他被那声响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心口不由得一阵惊悸。

　　“崔晋。”

　　一道凉凉的熟悉嗓音，那声音低沉而干脆。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台铮亮的银灰轿车就停在离崔晋野五步远的距离。

　　“汝母崩乎？”

　　崔晋野来到轿车旁负气地用手背叩了几下半降的车窗。

　　“上车！”

　　任尚伦显然没把那人的“问候”放在心上，他从驾驶座下来，给崔晋野打开了车门，另一只手挡在车门上框。

　　见那人仍黑着张脸杵在原地，任尚伦的眼神顷刻变得温柔，嘴角亦挂上了笑意，“上车。”他无奈的又重复了一遍，抚上那人的后颈将人塞进副驾驶座上。

　　“来提审？”
　　崔晋野敛着眉好奇地问道。

　　任尚伦悄悄睃了那人一眼，摇头否认，“来给你送卷宗。”他轻描淡写道。

　　说罢，便将一个牛皮纸袋送到身旁那人手里。

　　“我正想去检察院取资料。”崔晋野接过那份稍沉的资料，面上露出几分喜色，“我看看……”他长呼一口气，随后熟练地解开封口的绕绳，刚消沉的眸底一下又聚起光来。

　　“困难么？”任尚伦试探地问道。

　　“嗯，证据确凿。”

　　“你现在可是全检察院的公敌。”
　　任尚伦别过脸去，眼神往窗外飘，看似调侃的话语中，更多的是鼓励。

　　“我可谢谢你们。”崔晋野白眼一翻，全身心地拒绝这类名不副实的吹捧。

　　车内一下恢复平静，好似空气凝结了一般，偶尔能听到翻页的声音，极短，极轻。

　　十分钟过后。

　　“我这次的对手不会是你吧？”崔晋野突然懒懒地问道。

　　不知不觉中他整个人都埋进了卷宗里。

　　任尚伦挑眉一笑，颇有深意道：“不是，是个新人。”
　　他的言下之意是，接手案子的是位新人检察官，可以尽情地折磨和揉拧。

　　听了那人得意的话语后，崔晋野在心中嗤笑不已，这人难道不知，如今的新人，个人能力强不说，还不怎么循规蹈矩，兔子急了会咬人，更别说是一只想大展身手的“兔子”。

　　“叫啥？”
　　崔晋野将额前的掉下来的碎发往后捋了捋，漫不经心地问道。

　　“高知佑。”

　　“嗯？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以前我们足球队那个小师弟？”崔晋野放下手中的资料，一下来了兴趣，他凑近任尚伦耳边，手肘枕在人肩上指使道：“有相片不？”

　　那温热的呼吸轻绕过脸庞，让任尚伦的心律变得起伏不定，但一想到那人正向自己打听别的男人时，他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表情骤然僵住。

　　“谁？”

　　任尚伦话语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但依旧掏出手机给人翻出了一张他们聚餐时的合影，随手指了指相片上的一位英俊小伙。

　　“是他！他来足球队的时候是我面试的，那时他的证件用的还是高中时期的，比现在还帅。”崔晋野薄唇微勾，炯然的眼眸眯成了一条半圆形的线。

　　陷入回忆中的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在一旁的任尚伦，蹙着的眉早已拧成死结，那张脸孔变得像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坨似的。

　　“他帅还是我帅。”任尚伦不耐地问道，声音陡地高了。

　　“你在他面前就是个弟弟。”崔晋野几乎脱口而出。

　　任尚伦只觉脑袋“嗡”地一声作响，他扭过头来直瞪瞪地看着崔晋野，面上闪过讶然之色，脸色一下沉得像口黑锅。

　　崔晋野完全没有发觉那道犀利的目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他收回枕着人肩膀的手，嘴上依旧滔滔不绝，一双眼眸闪烁着纯真的热情，“他小子球踢得又快又猛，记得有一次联赛，球突然落到他那里，他想都没想一脚就把球踢到了半空……”

　　一旁的任尚伦虽时不时点头附和，但完全是看戏看买芝麻糖——心不在焉。

　　“这次轮到我们先发球，高知佑当时作为我们的前锋横冲直撞地来到禁区前，一脚射门……操！”崔晋野一股热血上涌，肌肉记忆使他说着说着便一脚踢了出去。

　　一声闷响，在车内腿都伸不直的狭小空间，崔晋野小腿处突出的胫骨一下就磕到面前的储物箱那，疼得他“嘶”的一声，脸皱成了一团。

　　“没事吧？！”

　　任尚伦赶忙倾身上前询问，刚刚脸上还凝然不动的灰黑乌云随即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着急与担心的神情。
　　他的手顺着人的膝盖一路往下，轻碰了一下刚才被撞到的地方，“疼么？”他微蹙着眉问道。

　　见那人没应声，任尚伦放开搭在人膝盖上的手，立马从扶手箱翻出不知能不能起到作用的风油精出来。

　　“没事，这算啥，有一次我误打误撞碰上了几个偷机车的毛贼，谁想到打不过他们反被他们抓起来暴打了一顿，被打得脸青鼻肿愣是没哼半声。”崔晋野抱着手臂，淡然一笑，“说起来还挺丢人……”他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瞥了眼后视镜上新装不久的电子时钟，话锋一转，“中午吃什么？”

　　任尚伦刚酝酿起来的情绪，瞬间变成一脑门的黑线哗哗的落下。

　　“红葱头捞面、烤鱼、铁板烧……”他将那人爱吃的东西早已烂熟于心。

　　“昌乐路11号石烧牛排。”崔晋野点开了导航的语音输入。

　　“准备出发，请行驶……”

　　车内响起甜美的女声。

　　任尚伦一下结舌，只好顺从的将火打着，排入前进档后，向右转动方向盘。

　　车子缓慢地驶离路旁。

　　“喂，林先生，我是崔晋野，正好午休时间你方便吗？出来一起聚聚？”崔晋野礼貌的发出邀请，唇边不自觉地蓄着一抹狡黠的笑意，“诶，不远，昌乐路11号石烧牛排，就在你的公司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