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芥恩典》热绯

43、第 43 章

　　瞿知微回去过那里，见到了那座被瞿师用了一辈子去守护的宅院，它曾经换过两任主人，现在门牌上的又换了一个姓。
　　那晚所有谜底都揭开了，年近五十的康源辞也没能逃脱心魔的控制，大半个人生仍在继续犯错，以至于他的儿子也跟着他一起走上了犯罪道路。
　　他们父子被判刑那天，瞿知微作为被害者出庭指证了他们。看着两鬓斑白的康源辞，他心中一片荒凉，虽然他没有瞿师能通灵的本领，但他知道那个“东西”一定还跟着康源辞，他到死也别想摆脱掉它。
　　退庭前瞿知微还在犹豫要不要以瞿师的名义跟康源辞相认，可一想到康源辞最后对瞿师所做的事，他就打消念头了。
　　可是那一晚不只是瞿师心碎，还有他，得知左奇和肖奇不是一个人时，他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正如他最后问的问题，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关系，那么这场穿越，这场前世与后世相见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上周医院来电话通知他，左奇的尸体已经火化了，此时他正抱着左奇的骨灰罐站在外面。他不知道应该把左奇安葬在哪里，思来想去还是让他睡在他和瞿师第一次相识的地方吧。
　　所以，他带着左奇回来了。
　　老旧的宅子几乎和过去一样，没有太大变化。他小心翼翼地提着腰间的罐子，然后爬上墙头，一看就望见院子里那棵茂盛的大榕树，一瞬间恍惚又看见了坐在那里的瞿师，以及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话的左奇。
　　突然飞来石块砸中他的脑门，他看见一个小丫头从树后面钻出来，瞪着他大声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口第一句不是问他是谁，而是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瞿知微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长相，稍稍动脑子想了想，便明白她的身份了，只不过想到那一瞬间有点惊讶。
　　“你是米兰的妹妹吧？”他应该猜对了，毕竟她们长得太相似了，米兰是附身还魂可没能力弄出一个女儿，那么就说明眼前这女孩是那个从未现身过的鬼魂妹妹，不知道米兰用了什么办法将她们的灵魂剥离开来不说，还为她找了一个新的肉身。
　　他问：“你和你姐一直住在这里？”
　　“没错，你死了以后，这里就成了我们的地盘了，你现在甭想回来指手画脚，该干嘛干嘛去！”
　　她一副迫切宣示领地主权的样子，让瞿知微看了既好笑又好气。最终看来对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的份上，也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相反他沉下气温和地对她解释说：“我现在是瞿知微，不是瞿师，我就算是想要拿回这座宅子也是不可能的事啊，所以你就别担心了。”
　　“倒也是哦。”
　　见她态度终于缓和一些，瞿知微趁机说出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喂，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她有些惊奇，或许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居然会熟络到能商量事情的地步，“什么事？”
　　“我想米兰应该告诉你左奇死了的事情……”说着，他不自觉抓紧了罐子。“我想把他的骨灰埋在这里，希望你们能同意放我进去。”
　　但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说：“这里现在是我的家，我说不行就不行。”脸上的表情那般坚定，丝毫没有可以再商量一下的余地。
　　瞿知微有些失望，不过其实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他本来想着如果能够趁主人不在家偷偷溜进去把骨灰罐埋在树下就好了，谁知现在的主人竟然是米兰，他就明白自己的想法更加不可能实现了。
　　他心情低沉着，埋头苦笑一声，然后打算跳下墙头离开那里。
　　却没想到她又突然叫住了他。
　　“瞿知微……不论你是瞿知微还是瞿师，我都想跟你说一声谢谢，若是没有你的能量，我和姐姐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日子，当初姐姐提前看到了你的未来所以欺骗了你，我们其实是有……”
　　“是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只是为了骗我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能量，所以对我说谎了是吧？”瞿知微很是平静。看着她惊讶的表情，他想要继续努力维持面无表情，真的很难，他突然笑了，“我自然是知道的，我的前世也不笨，都见识过二十一世纪的套路了，他自然也早就看穿了。”
　　“那为什么还要答应呢？”她很不解。
　　“如同你们姐妹对未来早已知晓，瞿师也一样，大家都在沿着历史轨迹往下走，都不希望出现一点偏差。”
　　有一天，瞿师想如果自己做出了改变过去的事，是不是未来的瞿知微就不存在了，比如说他没有在应该死去的时间死去……于是为了找出规定的死期，他特意推算了年份，根据瞿知微的年龄算出他的出生年份，从而得知了自己的死期。
　　除了在康源辞的事情上违背过原则以外，他每一步都确定自己都在沿轨迹走着。
　　于是，有了他会假装受骗，然后坦然面对死亡的一幕。
　　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最后一刻明白了自己的遗憾是什么。
　　在瞿知微离开的前一秒，她再次叫住他。并告诉他说，她和米兰没有多少时间了，或许还有十年，或许还有二十年，他可以在她们不在了以后过来把左奇的骨灰埋在宅子里。
　　瞿知微笑着拒绝了，因为他知道未来有太多不确定性，那个时候又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他倒是对另一件事耿耿于怀。
　　低头看了一眼骨灰罐，良久，才问出口：“左奇真的不是肖奇吗？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关系，那么我为什么会去到瞿师所在的时空呢？”
　　“关于这个，很抱歉，我没法回答你，或许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才能弄清楚。”
　　瞿知微听完很想爆粗口，忍耐一会儿，他没有冲动地口出脏话，而是跳下墙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去以后瞿知微买了一块墓地，他把左奇的尸体安放在墓地里。看着左奇入土为安后，他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其实他很想知道左奇为什么拼死来救他，难道他认出来自己是瞿师的转世了，所以才会舍命相救。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对左奇只能说很抱歉。
　　他这辈子不能像瞿师那般去回应左奇的感情，因为他的感情都给了肖奇。
　　说来也怪，他和瞿师两人都有感情上的依赖者，巧合的是对方还长得一样，正是因为一样，才会让他们产生误会。
　　直到一年后，瞿知微终于能够放下一切，重新生活了。
　　在他去往温哥华生活了三个月时，他在国内新闻网页上得知康源辞已经执行死刑了，于是他买好飞机票返回国内去参加康源辞的葬礼。
　　康源辞前半生的警察生涯受到不少人尊敬，可最后戳破他的假面，让他露出杀人犯的真实面目，许多人都憎恨唾弃他，最后他的葬礼还只能偷偷举行。
　　瞿知微赶到葬礼上才知道今天来的人，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康源辞的家人和亲戚。
　　听闻康源辞的妻子曾经是位女强人，自从儿子和丈夫接连出事对她打击不小，她差点一蹶不振，直到不久前才重新振作起来，今天的葬礼都是她前前后后在忙碌操办的。
　　瞿知微的身份比较敏感，他记得自己不再是康源辞的小叔，而是被康源辞曾经伤害过的人，他的来到让众人感到不舒服，大概大家都以为他是在砸场子找麻烦的。幸好家里的女主人很理智，她很冷静地询问过原因，确定他真的是来悼念亡夫后，于是很礼貌地请他进去，还亲自把香递给他，让他给死去的康源辞上香。
　　他迟疑一会儿，拿着香装模作样，趁女主人跟其他人说话时，悄悄把香头折断按熄，然后连带剩下的香一起扔进垃圾桶。
　　说实话他对康源辞是心存芥蒂，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和一个虐杀孩童的家伙有关系，这次前来悼念也只是想着要替瞿师见证康源辞最后的结局。现在目的达到了，他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可就在这时，他竟然在葬礼上见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徐夷和贝缪斯也很惊讶居然会在这里看见瞿知微，他们走过去跟瞿知微打招呼。徐夷主动道：“瞿医生，你不是在温哥华定居了吗？怎么会来参加我舅爷的葬礼啊？你和我舅爷认识吗？”
　　瞿知微很惊讶，“康源辞是你舅爷？”
　　“表面看不出来吧，辈分相差有点大，但实际上他的确是我舅爷，我也是在这位舅爷出事前才从我爸妈口中知道的。”
　　康家的确有些远方亲戚，大多是不怎么联系的亲戚，加上瞿师可以说是一直被藏起来的人，包括兄弟和父亲的葬礼都没有出现过，自然也就不知道有哪些远方亲戚了。
　　不过瞿知微觉得很缘分真的很奇妙，想不到徐夷居然跟康家有这层亲戚关系。
　　想起之前徐夷的问题，瞿知微没打算隐瞒，坦然告诉他，“康源辞被捕，就是因为他要杀我。”
　　徐夷和贝缪斯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徐夷：“我舅爷当时要杀的是你，可是我听说死的人是一名老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有舅爷他为什么要杀你啊？”
　　“我加入重案组帮助警察将他儿子抓捕归案，或许是她对我怀恨在心所以才想报复我吧。”说来也是可笑，上一世他要杀瞿师，这一世还他来杀我，到底是骨肉血亲还是命中克星，果然从前世到今生都难以捋清其中的复杂关系啊。“至于他杀死的那名老者就是救了我的人，大概是他见义勇为吧。”
　　“对不起。”
　　瞿知微笑了笑，“那是别人犯的错，又不是你犯错，你不该跟我说对不起。”
　　他本打算和徐夷他们寒暄几句就离开，不然就要赶不上返程的飞机了，可巧合的是徐夷这会儿接了一个电话。由于他们站的很近，周围也很安静，他把徐夷跟电话那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徐夷似乎是联系到一个经营二手商城的老板，他想要处理掉家里一些不需要的东西，都是些普通家具，直到听他说起一个雕花衣柜，又再三强调其价值很贵重，想要把价格太高。
　　听见徐夷一直在说衣柜的事，瞿知微不知怎的，心跳得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当即他立马想起以前摆放在康友志卧室里的那个衣柜。
　　这时他才想起那个能连接过去与未来两个时空的神奇衣柜，该不会徐夷口中的衣柜就是他想的那个吧？
　　他艰涩地咽了咽口水，看向立在一边的贝缪斯，“徐夷说的那个衣柜是一个什么样的衣柜，你见过吗？”
　　“就……很普通，也没什么特别的。”贝缪斯说着又想起一事。“好像就是他舅爷送给他爸妈的，说是他舅爷二叔生前最喜爱的柜子，好像是个什么古董，不过上面有一把锁没有钥匙一直打不开，所以只能放在那儿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听完以后，瞿知微百分百确定现在在徐夷家里的雕花衣柜，就是那个衣柜。
　　那一刻瞿知微脑子里有许多杂念冒出。
　　等徐夷挂断电话，瞿知微再也按捺不住，问他：“你记得康源辞是什么时候把那个柜子送给你家的吗？”
　　“好像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吧……”
　　时间上对的上。
　　瞿知微第一次见到肖奇，刚好就是上初中的时候。肖奇是徐夷的人格之一，柜子到了徐夷家肖奇就出现了，会不会肖奇和柜子有着某种联系？
　　难道说肖奇就是左奇的转世？！
　　可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该怎么解释年迈的左奇和肖奇能同时现身的事呢？
　　他对徐夷说：“我们商量件事，我要从你手上买下那个衣柜，你开个价吧。”
　　“啊，那个柜子挺破的，又旧，还不能打开，你拿去干什么啊？”
　　“这你不用管，你直接说多少钱肯卖吧。”
　　“嗯，可能……”徐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瞿知微可是熟人，要价太高也不好，毕竟是个古董买的便宜也不行。他左右为难地望向贝缪斯，希望贝缪斯能帮他说一个合适的价格。
　　可是他忘记贝缪斯以前有多讨厌瞿知微的事了。
　　贝缪斯接收到徐夷的求救信号后，当时就想整一整瞿知微，完全不客气地开了个价格。那价格离谱的让徐夷都快要惊掉下巴了。
　　更出乎意外的是，瞿知微竟然一口答应，一块钱都没有往下降。
　　此时在徐夷和贝缪斯眼中看来是个冤大头的瞿知微，他可不认为自己是真的冤大头，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应该是唯一知道那个衣柜真正价值的人了。
　　“衣柜你要运到温哥华吗？”
　　“不，衣柜还是放在你家里，我有事要去一个地方，等我弄清楚一些事以后，过几天我就会你家看看那个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