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芥恩典》热绯

36、第 36 章

　　方小雅变了，是自从见了那位叫明琴的杀人犯之后变了。她的变化很奇怪，一般人经历了这种事之后，最多只是心理上有了些许变化，多少有些感悟，也有人因为受影响程度过深，思想情绪上过于激化，产生了另一重人格，这些情况都有发生。
　　但是方小雅的情况奇怪不在于以上所述的原因。
　　她最直观的变化是在于她的外貌，或者更准确来说最先发生变化的是她的外貌。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她最近很喜欢打扮自己，总是会买许多衣服和首饰，每天画着妆，起初还是淡妆，后来妆容越来越浓，美则美矣，但却看不见“方小雅”过去的影子了。
　　喜欢去她屋里串门的蔺红霞，这段时间不敢去她屋里了。因为每次去的时候，都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镜子前嘴里念叨着什么，走近一听大都是她在批评自己的长相，觉得这里不好看那里也好看。
　　当她听说邻国可以整形时，居然有了疯狂的念头，想要存钱去整形，蔺红霞被她的念头吓到了，她觉得方小雅脑子不正常，赶紧去找厉嫣过来，厉嫣听说情况后脸上表情很平淡，内心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回想起之前和瞿师的谈话，她心底隐隐担忧方小雅。
　　好在对她进行一番劝说后，她愿意打消念头。
　　趁方小雅还没回家，几人聚在一起讨论方小雅最近的变化。厉嫣一直不断重复方小雅很不正常，让大家都多留心一点。付小天和蔺红霞不以为然，他们认为方小雅只是太爱美了，本就是年轻姑娘，偶尔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是很正常的事，还认为是厉嫣太小题大做了。
　　厉嫣其实也希望真的是自己小题大做，但她和瞿师四目相接，目光相交汇的那一刻，她便明白自己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她感觉到的，瞿师也有同样的感觉。
　　方小雅不止是改变了一点那么简单，她身上还围绕着一股很深的死亡气息。
　　与此同时，蔺红霞最近灵感枯竭，小说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报社老板和读者催了很多次，无奈她脑中一片空白，拿起笔也不知该些什么好。
　　她一个人工作要养活两个人，存款上面的数字不断变小，再不写出点东西来交去发表，她真的快没钱付房租了。付小天整天游手好闲，不赚钱也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她没法说出心中的委屈，只能每天咬着牙忍受一切，还要忍受付小天每次向自己伸手要钱。
　　想一想，她都快要疯了。
　　就在她走投无路之时，她发现了一件怪事，帮她打破了眼前的困境。
　　自从米兰知道书房架子上有画具后，她每天都会跑进书房画画，但是没人知道她画了什么，也没有见过她的画。
　　直到蔺红霞那次偶然去书房，她本来是想从书里获得灵感，结果一进去就看见米兰坐在桌前在一张白纸上涂涂画画。见她那么认真专注，蔺红霞不好意思打扰她，便想着赶紧拿书回自己房间里看。
　　谁知她却听见了米兰嘴里念叨着什么。
　　这令她一下子想起了方小雅的事，现在米兰的状况像极了方小雅的情况。
　　她突然对米兰的画很感兴趣。于是，她不动声色地绕过去站在米兰想看看她到底画了些什么。
　　在看清她画纸上的内容后，她顿时震惊到了。
　　即使见过人间地狱，也不太可能能把那些东西画出来，很难想象米兰这种小女孩是如何想到的。
　　她问米兰，“你画的是你爸爸妈妈吗？”
　　“不是。”
　　“那是你认识的人？”
　　米兰摇头，“我只是看见他们很痛苦，所以才想把他们画下来。”
　　“为什么要画下来？”蔺红霞不懂这话的意思。
　　“是他们告诉我如果我能把他们痛苦的模样画下来的话，他们就不会痛了，而且也不会下地狱会一直留在这张纸上。”
　　她童真的话语令蔺红霞不寒而栗。
　　蔺红霞勉强笑了笑，她只以为是米兰随口胡诌的话，所以没有当真。
　　可就当她看着画纸时，她感觉脑袋里似乎有什么正在汹涌地往外冒着，像是泉流在涌动，随着泉流的流动，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跳动的声音与墙上分针走动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了。
　　正是那一刻，她在米兰身上看见她一直可望不可求的灵感，以往灵敏都是无声无息，而这一次灵感有声音了。
　　它可以通过米兰的身体传达给自己。
　　“米兰你可以把你“看见”的画面讲给我听吗？”她抓着米兰的肩膀，强迫她停下笔，转过脸面对自己。
　　她丝毫没察觉自己手上力气多大，也全然看不见米兰痛苦的表情。
　　“疼……”
　　米兰刚说了一个字，却被她打断。
　　她摸着米兰的小脑袋瓜，眼睛里绽放的光彩几乎能把她全部吞噬进去。“你肯定不知道你现在脑袋里装的东西有多神奇，把你能看见的那些神奇的事情都告诉阿姨好不好？”
　　“即使我眼中的你变成灰白色也没关系吗？”
　　“呃？”
　　米兰对她的惊愕不予理会，只是自顾自边画画边说着：“我能看见的颜色真的很少，大家身上的颜色都太淡了，只有瞿叔叔跟你们不同，所以我总是能一眼看见他，可是现在……”她蓦地转过头冰冷地注视着蔺红霞，双眼看不见一丝光彩，神情冷酷且麻木。“你也要快被我看不见了。”
　　而与此同时，蔺红霞却盯着她的一张一合的嘴唇发呆，她拼命集中注意力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然而什么也没听见，一刹那间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就在她惊恐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声音再次回到她的耳朵里。
　　这次她清晰地听见米兰说了两个字：“好啊。”
　　沉醉于喜悦的她，丝毫不知米兰另一边嘴角扬起的笑容，犹如午夜绽放的花朵，暗黑的美丽令人难以呼吸。
　　夜里，蔺红霞借用书房，她待在里面魔怔般地握着笔在纸上写着，她耳边充斥着米兰的声音，如鬼魅低声诉说似的。
　　继方小雅不正常后，蔺红霞也有点不正常了。
　　她白天黑夜都待在书房里，几乎吃住也都在里面，每次去看她都被她用工作的借口挡在门外。康源辞担心她这么不眠不休地熬夜写小说，会把身体拖垮，是以让付小去劝劝她，但是付小天一副压根不想去的样子，气得康源辞恨不得一拳揍过去。
　　过了整整三天，蔺红霞终于肯出门了，不过她把手稿一放，自己就倒在床头睡死了，任谁也叫不醒。她的变化可以解释为是压力过大才会如此，谁让她当初找男朋友的时候没擦亮眼睛，找了一个没用，还要靠她挣钱养活的男人呢。
　　等蔺红霞离开后，瞿师叫左奇进去收拾一下，左奇刚进去不到半分钟就退出来了。
　　瞿师问：“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还没收拾。”
　　“那你怎么出来了？”
　　“屋里烟味太大，先把门窗开着换换气，等味道散了我再进去。”
　　“我记得蔺小姐没有抽烟的习惯啊。”移到门边嗅了嗅，果然有烟味，味道确实挺大的。“是不是她工作压力太大了？”
　　左奇静默半晌，忽然道：“我觉得蔺红霞和方小雅最近两人都很不对劲，而且她们出现问题都是前后脚，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这当然不是巧合。”瞿师突然说了一句话。
　　从这话里听出一层别的意思，左奇赶忙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说这次你们又瞒着我做了什么？”
　　瞿师移开视线，“是想要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但我们还没来得及行动……”
　　“所以我没问的话，你就不打算说了是吗？”左奇急了，“你为什么总是不懂主动告诉我呢？你要真喜欢揣着秘密去死的话，那就去吧，我不想管你了。”说完，他带着失望的表情转身离开，留下瞿师独自坐在长长的走廊中间。
　　第二天早上起来，瞿师在去饭厅的路上遇见蔺红霞，经过一天休息，她精神状态看起来好多了，似乎已经恢复原本的状态了。
　　瞿师稍稍有点放心了，也就没再多想，蔺红霞跟他打完招呼就出门了，倒是瞿师注意到她手里抓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很厚的东西，看着应该是她的手稿，估计这会儿她是要拿去报社校正。
　　到了饭厅，瞿师轻轻转动着两个轮子朝里面的门口处走去，瞧见左奇正系着围裙立在灶台前炒菜，不过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闲人勿近的气息。
　　他无奈轻叹着气，这才调整方向移到饭桌处。
　　刚坐在桌边，抬头看清桌上其余三人的面容后很是惊奇。
　　“你们昨晚都失眠了，黑眼圈好重哦。”
　　“不是失眠，压根就不敢睡。”方小雅嘀嘀咕咕。
　　瞿师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只是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想让他们醒醒神。
　　康源辞一口气全部喝完了，仍觉得眼部肿胀难受。“昨晚上也不知怎地，老是做梦，弄得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天还没亮就醒了，然后就成这鬼样子了。”
　　他话刚说完，付小天附和道：“没错，我也是做梦，不过是做噩梦，一闭上眼睛全是很恐怖的画面跳出来，我被折磨的完全睡不着。”
　　“我也是做噩梦啊，太巧了吧。”
　　听他们都说做了噩梦，方小雅眼睛瞪得很大。
　　瞿师有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也做了噩梦吧？”
　　她一本正经的开玩笑，眼神真诚，似乎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康源辞：“同一个晚上，三个人都做噩梦，集体梦魇，太邪门了！”
　　“说说你们做了什么噩梦。”
　　方小雅先说出自己在梦里看到的场景，当她讲述时，其余两人皆是不可思议。原来他们三个人都做了同样的噩梦，梦里都看到死了很多人。
　　只是死亡地点不同、对象不同，死去的方式也不一样。
　　付小天大叫着跳起来，蹲在椅子上，抬头转了一周，打量着这个房子。然而又看向瞿师，说：“我就觉得这个房子不正常，先是米兰说她看到鬼了，现在我们又做同一个噩梦，一定是因为这座房子是凶宅才会这样。”
　　康源辞无语地看着他，“我从小住在这里都没见过鬼，你怎么可能这么幸运中头奖啊？”
　　“呸呸呸！这种中奖几率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白送我我都不要。”重新做好，又问，“你确定自己小时候没见过？”
　　“没有啊，再说了这里绝不可能闹鬼，因为小叔他是……”
　　“咳咳。”瞿师突然咳嗽起来。
　　康源辞自知失言，立马改口道：“小叔也是从小就住在这里，包括我爸和我爷爷，他们都住在这里，都没有见过。”
　　“你叔、你爸、你爷爷加上你，男丁很挺多的，阳气足，应该可以镇得住吧。”付小天扳着手指算起来，“现在有你、我、瞿先生和左先生，加一起也是四个人，好像应该也能压得住哦。”
　　“所以嘛，你放心了，就不要在往那方面想了，更何况现在讲究科学，又不是古人怎么能还那么迷信呢？”
　　“也对了。”
　　瞿师：“别胡说八道，你们赶紧想想昨天白天是不是做了同一件事，说不定就是因为做了同样的事才会做同一个梦。”
　　他们回想昨天的经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康源辞激动地跳起来，“我们好像都看过蔺小姐写的故事。”
　　听到这话，方小雅一个冷颤，浑身一抖，她惊讶地捂住嘴巴，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声咽了回去。“没错，虽然梦断断续续又模模糊糊，但是大致情节我都还记得，正好就是她故事里写的那些事。”
　　“是她新写的故事？”
　　“嗯，她睡觉前把手稿放在外面桌子上，我们好奇就拿过来看看，结果一看……”康源辞说不下去了。
　　方小雅补充道：“这次的故事和以往故事不同，不但不温馨，还很血腥，里面的恐怖场景写的太逼真了，就好像是她在现场亲眼……见过似的。”
　　不会这么邪门吧？
　　还是说是因为故事写的太过真实，以至于他们三人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明白做噩梦的原因后，付小天有些烦躁。“她从来都是写一些爱情故事，反响不错，她的读者也不少，我有些搞不懂她怎么突然换了一个领域改写恐怖小说了。”
　　他们此刻都在谈论关于梦和小说的事情，瞿师则很是忧虑。“如果那个故事真的能影响人梦境的话，那就糟了，我刚刚来的时候看见她已经去报社了。”
　　“什么？”康源辞惊道。“我去把她追回来。”
　　“等等！”付小天叫住他。“这事太邪乎了，怎么可能故事会控制人的梦境呢，一定是我们太敏感了。”
　　康源辞不解：“那怎么解释我们三个人都做同样的梦？”
　　“哎呀，我说不是就不是，你不用去追她了。”
　　这时，方小雅在旁边插嘴道：“我看你是怕我们阻断你的财路还是真的，为了钱别说做一晚噩梦了，就算做一辈子噩梦你也甘愿不是吗？”
　　付小天被她毫不留情地揭穿后，臊得慌，半天下不来台。他平时就看方小雅不顺眼，不就是个记者嘛，嘴皮子利索会写字又怎样，非得像疯狗咬着自己不放吗？他越想越来气，没控制住自己，抄起旁边的饮料瓶子，抓起她的头发不让她有任何逃走的机会，然后冲着她兜头淋下，红红的饮料浸湿秀发，还弄得满脸都是，活脱脱一个命案现场。“我让你嘴贱！”
　　“啊——！”方小雅扯着嗓子叫个不停。
　　一时间，屋子里全都乱套了。
　　本来厨房里忙活的左奇听见吵闹，立马熄了火出来查看是怎么一回事，见到又是付小天在生事，二话没说上前一脚踢在他后腰上，当场踢得他趴在地上起不来。
　　瞿师觉得心烦，没想到一件小事竟发展成一出闹剧。他发觉身边有一抹强烈的视线，偏头看去果然是左奇，他对左奇招了招手，左奇顿时紧张起来以为他受了伤。
　　瞿师捏了捏他的耳朵，“我没事，我想让你抱我上屋顶走一圈。”
　　得知他没有受伤左奇安心了，听到他的请求后，脱下围裙，一把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很快便来到屋顶上方。
　　“上来做什么？”左奇问。
　　“我想来确定结界还在不在。”
　　瞿师口中的结界，左奇有些印象，瞿师说过他刚成为神官就在家里设置了结界，对人没有影响，只是用来抵挡邪祟的。“那结界还在吗？”因为左奇没有他和厉嫣一样的特殊能力，看不见瞿师布下的结界，所以只能询问他才能知晓。
　　“嗯，还在。”回答道。
　　“那么你之前的推测应该是真的，可能米兰真的被附身了，才能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带进来。”
　　瞿师注视着某个方向，那里正是米兰最早住进去的房间，现在是厉嫣住在里面。厉嫣除了第一晚看见鬼，之后再没有看见，米兰搬出那个屋子之后一切也都正常，那晚在花园的事可能是鬼怪制造的幻境。
　　因为后来他让左奇去隔壁邻居家里看过，小男孩还在，言行举止都很正常，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反而是方小雅和蔺红霞两人出现问题了。
　　就像是他们之中住进了一个看不见的人，时时刻刻都在影响其他人。
　　“不管问题出在“米兰”身上还是在宅子上，我想两者现在都紧紧捆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