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芥恩典》热绯

31、第 31 章

　　前面坐在第一排的邢道突然冲过去，夺过无良律师手里的鼠标，并且一下扣上他的电脑，大屏幕上瞬间黑屏，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都不见了，只留下灰色的幕布。
　　“你身为警务人员，竟然公然破坏法庭秩序，我要投诉你！”对方气愤地大叫着。
　　邢道也不甘示弱反驳回去：“你投诉去吧！爱怎么投诉就怎么投诉，我不在乎！”他看不惯一个大男人竟然这样对待女人，难道他就没有老婆女儿吗？为了挣钱，居然如此伤害一颗满是伤痕累累的心灵，这种人也配当律师？！
　　“法官，我反对被告律师用这种方式展示给众人，这是在对原告实施冷暴力，无疑是在原告伤口上撒盐。他的行为实在太不人道了，即使是在反驳，也不能攻击他人，造成他人二次伤害！”
　　法官：“基于人道主义精神，反对生效，检察官有权收回被告律师呈上来的照片和文件，请被告律师站在公平公正公义的角度，切实为受害者考虑，改变自己的上诉方式。”
　　无良律师很想生气，但又想努力维持自己的风度。
　　这时，原来一直闭口不言的景荣忽然开口：“我可以自己讲述整个被侵害的过程。”
　　“景荣？！”李青桦担忧地看着她。
　　庭下关注着一切的同事团都纷纷起身，心疼地注视着景荣，却又无可奈何不知道该如何过去帮助她。
　　同样坐在最后排的瞿知微也深深动容，他知道这是景荣鼓足所有勇气做出来的决定，她孤注一掷的眼神让在场所有人心神一震。
　　唯独夏璇没有感到多意外，她像是早已看透景荣骨子里那份坚毅，也明白她的决心，可惜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对立关系，不然她可以换一种心情去看待这整件事。
　　邢道轻声劝道：“如果不想讲就别讲，不要委屈自己。”
　　景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看了看他身边那些同样带着关切目光的人，她冻结的心终于迎来一丝温度，方才愿意说出自己的遭遇是因为一时冲动，觉得世界对自己太过残忍，何不干脆成全这个世界，把自己的伤疤全部撕开，让血淋淋的骨肉全部暴露在那些坏人眼前，让他们看清楚自己做的恶事，犯下的罪过。
　　一开始她是这样想的，感觉整个人都已经踏入地狱的大门了。
　　但是现在她决定说出来，不单单只是凭着胸膛里的一股怨气，更多的是不让自己和关心自己的人感到遗憾，只要勇于面对，敢和邪恶势力斗争到底，那么无论结果如何都不算输。
　　所以，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冲他们轻轻笑了笑。“没关系，我没事，我可以的，你们不要担心我。”
　　李青桦在看见她这个表情后，也明白她的心情了，选择默默地站在她身后支持她。这一次不止是保护，真正珍惜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保护她，但是可以做到永远支持她，在她身后支撑着。
　　更何况景荣应该想要亲手惩罚康钟元才是。
　　景荣让李青桦帮她转动轮椅，轮椅转过去后，她抬头看向法官，神情严肃，眼神里散发着坚定又很恭敬的光芒。
　　“尊敬的法官大人和检察官，接下来我将自述自己的遭遇，我于10月20日外出路上遇见康钟元，他先是向我搭讪问路，我好心告诉他，后来他借不清楚路为理由，要求我坐上他的车跟他一起去，我直接拒绝没有答应。后来大约过了几分钟，我路过一条很少人走的小巷子时，他突然开车过来，下车将我迷昏强行拖拽到车上。然后把我带进他的私人别墅，囚禁我，□□我长达一周左右，并且每天都对我施暴，常常用各种工具殴打我，直到有一天我趁他不注意逃出来，倒在路边被人发现送进医院。”
　　法官沉吟片刻，看向检察官，询问检察官景荣的言论是否属实。
　　检察官面露难色。他拿出康钟元那栋私人别墅里面的场景图，以及在他别墅里搜寻后的结论递交给法官，而后开口道：“别墅前后各有一个监控区，监控里并没有拍到被告康钟元强迫景小姐进入他的别墅，别墅里也没有找到景小姐的指纹和DNA，所以我们很难判断景小姐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景荣：“被告很清楚监控的位置，他自然是选择避开监控进入房间，得知我逃走后必然会报警，为了不留下罪证，他肯定会将屋子里里外外清洗一遍，所以才没有留下我的指纹。”
　　“但眼前还是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否真的受害。”
　　康钟元这时说道：“每个月家政中心都会定期来我家打扫屋子，这次检察官们光临前，阿姨就已经打扫完了，不是像你说的是我为了不留下所谓的罪证才打扫。”他看着景荣的眼神充满嘲讽。“我觉得你的妄想症真的很严重，居然能现场编出这样的故事，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我没有妄想症。”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着。
　　“你都幻想我是杀人犯，还囚禁你侵犯你了，你还敢说你没有妄想症。如果你这样都不算事妄想，那算什么？难道是精神错乱，脑袋坏掉了？”
　　“我说了我没有妄想症，你别想污蔑我！”景荣大叫着，激动到一时忘记自己腿脚不便的事，居然不管不顾站起身想要和康钟元争辩，结果差点摔倒，幸好李青桦一直注意着她，看见她身子一歪时赶忙过去扶住她。
　　瞧见景荣这副惨样，康钟元眼珠一转，立马换了副态度，“景小姐，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不过你过得悲惨不代表就可以随意诬陷我，我是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你，让你大费周章把我告上法庭，还要在这里折磨自己，但我希望你能点到为止，别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了。”他知道景荣刚刚那一下，无论是否摔下去都会引发别人的同情心，如果自己继续话语锋利的话，只会破坏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人设，倒不如退一步假装很大方，什么也不在意，还反过头为她考虑更容易为自己洗白。
　　侯子亦听不下去了，“法官，被告说这番话分明是在混淆是非！”
　　不等法官裁决，无良律师瞪着侯子亦，“法庭上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随便乱说话的，你跟原告一伙，原告精神不正常，我看你恐怕精神也不正常，所以才会帮她说话。”
　　那边李青桦发觉景荣身体有些支撑不下去了，想要提出休庭申请，带她下去先休息一会儿再说，谁知景荣却不愿意。商量了一会儿，李青桦在得到允许后，自己陪景荣去后面坐着听审，并拜托邢道和瞿知微坐在原告席，协助聘请律师揭穿康钟元的谎言。
　　两方一番唇枪齿战下来，他们提出的所有证据都被无良律师一一驳回。
　　在几番对话中，无良律师为了洗清康钟元的嫌疑，不仅把景荣说成是神经病，还故意扭曲她，污蔑她私底下是个骨子里放浪形骸的女人，甚至说出了自己曾经亲眼看见景荣脱光衣服勾引康钟元，引得法庭上一片哗然。
　　更是转而攻击景荣身边的李青桦，说出李青桦是当红女主播的事，还质疑她是否打着事业的幌子从事皮肉生意。
　　景荣听了脸色苍白，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狠毒，污蔑自己不说，还要把自己身边的人也拖下水。万一周围的人都相信他们的话，用有色眼镜看待李青桦怎么办，她有些不敢往下想。
　　她体会过那种被人戳着骨头骂的滋味，所以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好朋友也和自己落得一样的下场。
　　于是她抓过李青桦的手，无力地说了一句：“我不告了。”
　　李青桦知道她是顾虑自己，有些感动却也感到有些憋屈，之前豁出去一切也要斗到底的人，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主动卸掉自己的锋芒呢？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不可以就这样放弃了。
　　“别因为担心我就多想，我们朋友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我吗？我是会因为一头畜生说了几句兽语就生气的人吗？”李青桦口气轻松地说着，只是说到“畜生”二字时，转眼看向被告席上的两人，咬牙切齿说完了又转回来安抚景荣。
　　“我不想你因为我被人指指点点。”
　　“你要是这样想就错了，我都已经踏进这汪脏水里了，如果今天不堵住畜生的嘴，出去了会有更多人对我指指点点。”李青桦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双手，语气柔和地对她说。“我知道往往人心比兽心还要可怕千倍万倍，现在我们不是正感受着吗？但是即便对方在可怕，我们也不能放弃勇敢啊，不然我们就真的失去希望了。”
　　景荣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李青桦以为她只是还有些想不通，所以坐回位置上给她留些空间，让她慢慢一个人琢磨明白。
　　可是她们谁也没想到无良律师公文包里放着一份关于景家过往经历的资料，上面巨细无遗地记录了经历小妹遭遇意外身亡后，景家的生活状况。
　　并且对方扭曲抹黑景荣一家之后的生活，编造景荣父母得到小女儿的保险金，在外面肆意挥霍，整天不务正业，两个女儿因为父母整天花天酒地，而疏于管教，从而走上歧途，二妹景欣上学表现极差，放学后常常泡在酒吧里，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甚至还拿出景欣化浓妆，穿戴暴露服饰，在酒吧门外缠着男人的照片。
　　景荣这次没忍住，哭了。
　　她不知道这张照片，更没见过景欣这样打扮过，但是她了解景欣绝不可能会这么堕落
　　“这些照片是合成的吧？”她喃喃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但她好希望有人能回答她“是的”，这样她会有稍许安慰。
　　李青桦听见了她的小声呢喃。“这些照片是真的，不是合成照。”她没办法欺骗景荣，这样对景荣和死去的景欣都不公平，她们是感情很深很好的姐妹，不该有任何误会横亘在她们之间。“不过她这样做是酒吧老板要求的，她为了多赚些钱给你早点交上住院费，深夜跑到街边揽客，还差点被酒鬼骚扰。她一直等着你早点醒来，说是有话想要跟你说……”
　　到头来，景荣好不容易醒了，她却不在了，留下景荣一个人承担更多痛苦。
　　景荣一时间心如刀绞，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弄湿了面颊。她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不住颤抖着，两道秀眉悲伤地蹙在一起，胸口不断起伏不定。即使闭上双眼，也阻止不了眼泪继续汹涌而出侵湿羽睫。
　　夏璇默默注视着景荣，这一瞬间她似乎也感同身受，眼眶有些泛红，鼻子堵堵的，禁不住张口呼吸着。她想到一些事，不禁感到更加难过，下一秒再看过去时与正在难过的景荣差一点四目相对，她吓得赶紧低下头，久久不敢抬起来。
　　虽然看不见对方悲伤的表情了，但是耳边仍传来呜咽哭声，她陷入纠结之中。
　　就在庭上局势僵持不下之际，夏璇忽然站出来推翻之前的证词，现在她不再帮康钟元，她决定要帮景荣指证康钟元。
　　她的临阵倒戈，让康钟元和无良律师大为吃惊。
　　只差一点时间就可以休庭了，这一次审判就结束了，后面邢道他们还是拿不出证据的话官司就输了，他自然也就没事了。谁知夏璇居然吃里扒外，转头去帮助景荣指证自己，康钟元气得快要发疯了，恨不得冲过去掐死夏璇这个蠢女人。
　　可惜他被困在方寸之地，根本不能去阻止她说出真相，只能看着她一步步重新站回庭上。
　　瞿知微他们也很惊讶夏璇的举动，本以为她不可能站出来帮忙，没想到她愿意弃暗投明帮助他们。
　　瞿知微喜出望外看着她，问她：“现在请夏小姐继续说。”
　　无良律师生怕这次官司黄了，拿不到钱不说还坏了自己在业界的名声，他急忙威胁夏璇道：“夏璇小姐你如果现在要推翻刚才的证词，那么就说明你之前说的都是假证词，别忘了作伪证可是要受罚的。”
　　“对方律师，请不要威胁证人。”检察官提醒道。
　　夏璇道：“我知道作伪证会受到惩罚，这是我理应受到的惩罚，我不怕，所以你威胁我也没关系。”她淡然说着。接着又看向气得五官扭曲如同野兽一般的康钟元，见他如此这般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变成了他的仇人，她心脏止不住一阵抽痛，这一刻，她的思绪杂乱如麻，勒的她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她无奈地苦笑着，直视着他的双眼，说：“不要恨我，我只是不想再看你错下去了，我知道你已经停不了手了，没关系，我来帮你停手。”
　　她说罢，释然一笑，这一次不光是对康钟元，更多的是对自己那颗一直饱受折磨的心。
　　法官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请证人这次客观诚实地说出事实。”
　　“好。”
　　接下来夏璇所讲的一切颠覆了众人认知，康钟元从上中学开始就杀过人，夏璇和他在同一所学校上学，被他吸引爱上了他，撞破他第一次杀害同班同学的场景后选择帮他隐瞒。之后俩人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但是康钟元并不是真正爱着她，只是因为命案的原因他们成为了命运共同体，所以他只能把夏璇带在身边。
　　可是后来康钟元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他总是想要挑选目标下手，他把夏璇变成成了帮自己找目标，引目标掉入陷阱的诱饵，自己每一次激情杀人后，都是让夏璇帮助他处理尸体，他们都会把尸体分解搬到偏远的山上埋了。
　　再后来一次杀人后，夏璇不想再帮他犯罪了，想要离开他，康钟元彻底变了一个人，和疯子几乎没什么两样。白天依旧是善解人意的教授，在学校里教课，晚上回到家就跟禽兽没有两样，把夏璇折磨得死去活来，让她不敢再有反抗自己，逃离自己的念头。
　　只不过，没有夏璇帮他处理尸体，他感到有些麻烦，甚至麻木到不再刻意掩藏杀人事实，公然把尸体丢在路边。
　　他的疯狂让夏璇日夜难安，每回看见他和正常人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甚至是做别的事，他的“正常”令夏璇感到格外窒息。
　　第二次庭审有了人证，按照夏璇亲口交代的埋尸地点，警察们出动挖出许多具腐烂程度不一样的尸骨，基本可以断定夏璇和康钟元共同杀人犯罪事实属实。
　　经调查核实，加上尸体附近找到的毛发进行化验核对DNA排列组，最后确定是康钟元的无误。
　　康钟元被判处死刑，夏璇虽然没有参与杀人，但是她曾帮助康钟元掩埋尸体，不过她在法庭上主动自首坦白罪行，并且有悔改之意，从轻处分，所以她被判处三年监禁。
　　这桩轰动全社会的案件却没有落下帷幕，相反，是刚刚拉开序幕而已。
　　在媒体的大肆报道中，康钟元一直被某些人保护的身份被揭开了，他最后一层面目也被撕破了。
　　他的局长父亲被问责，事业受到很大影响。
　　并且因为网络上一些人的好奇心，他们挖掘出康钟元背后不为人知的隐秘，从而把一位富家公子为何长年对多名女性痛下杀手的真相也展现在公众视野之中。
　　社会新闻、报纸上多了一个女性杀人魔的称号。
　　人们都对年少有为，家庭富有的康钟元，他走上歪路，最后演变到人格扭曲变态的心里路程感到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