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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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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友志有一个秘密,无人知晓。
准确来讲是一周前无人知晓,现在有一个人知道,左奇这个见不得光的人无意中发现了他的秘密。
那就是康友志是无痛感患者。
这是一个幸运的能力,说是神的祝福也可以,但是对于小时候的康友志来说,他仅仅觉得自己不正常,和眼中的正常人比起来他麻木的活像一个恶魔。
话说回来左奇为什么会发现他的秘密。
还跟夜里窥探有关系。
那天晚上刚好发现康友志从屋顶摔下来了,左手臂变形扭曲,显然已经脱臼,手臂仅靠肌肉经络连接在胳膊上。再者左奇是死里逃生的人,受过的伤太多了,他一眼就能看出康友志的伤势。
那种伤势能让一个大男人顿时哀嚎出声,可是康友志却没有哀嚎,不仅如此,他表情都没有变,甚至为自己接骨的时候也全然没有感觉。
他的表现和正常人大相径庭。
所以,左奇猜测他是一个感觉不到痛楚的人,也就是无痛感患者。
直到一个月后,康友志意外死亡,才揭晓了这个秘密。法医对他的死亡进行鉴定,发现他手臂在断崖上磨损的厉害,几乎都能见到里面的白骨了,然而康友志断气之前却毫无痛苦的表情,大脑并没有分泌出内啡肽。
距离康友志死亡三十天里,康家发生了许多事,起初康友志接到一个电话,匆匆忙忙出门一夜未归,第二天中午他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回来。
见多识广的老爷子一下子认出这异常美丽的女子是苗族血统。
令他们震惊的是这名叫伏香的女人,正怀着身孕,她肚中孩子的父亲正是康友志。
老爷子一直抱怨孙儿太少,又骂康友志在外面学了西方人一套,非要什么先立业后成家,老是拖着不结婚。这回可好,媳妇有了不说,连孩子也有了,一举两得。
只是未婚先孕传出去不太好听,好歹这个时代很开放也很包容,早已不是以往的年代,不至于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了。不过为了孙子能好好出世,老爷子决定让他们必须尽早完婚,还让石敏恩和康启明来帮弟弟操办婚事。
家里冷清了许久,又加上前段时间闹了许多事出来,确实需要点喜事冲走霉气了。所以,他们当即都开心,立马张罗布置,还回房间拟定宴请宾客的名单。
众人皆乐,唯独康友志却郁郁寡欢。
这次石敏恩最先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于是问他:“二弟你要结婚了,为什么还不高兴?”
康友志张嘴欲言,可想想又止住了,最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我要结婚了,我怎么会不高兴了。”说罢,他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只不过他不知道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老爷子把手里的铜烟杆子往桌边一敲,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他当然不高兴,无非又是那套学来的“先进”思想,感觉婚姻是坟墓,结了婚把他束缚住了。”老爷子说着,看了看伏香的肚子。“这一次是你自己闯了祸,惹了祸总得出来解决,也该是时候收收心断了那些幼稚的想法,向你大哥学习如何做人丈夫,几个月后你还要当父亲呢。在这方面,你大哥有经验,没事就和他聊聊,向他取取经,就别到处乱跑了。”
一席话倒是把康友志接下来的短暂人生安排的满满当当,明明白白。康友志真是哭笑不得。
伏香来自湖南,湖南人喜欢吃香辣菜。初来乍到第一件犯难的事,竟然出现在饭桌上,面对口味清淡的菜,即使做的精致,她仍旧迟迟下不去筷子。
当石敏恩问起原因,她没有隐瞒说自己不习惯北京的口味。
文化地域的差异让人难以一时间适应下来,加上康家饭桌上原本只有五口人,其中还有一老一少,做菜上更是不能有辛辣的食物端上桌。如今新来的媳妇自小喜欢吃辣菜了,要她换口味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谁知老爷子表态了,沉下脸,说:“今后进了我们家必须习惯我们的规矩,既然口味不适应,那就先从口味开始改变吧,不然你怎么在这里生活啊?”
老爷子不会说软话,更没心情要去哄着未来儿媳,他一直是家里的司令官,只要关上门,哪儿都是他发号施令的地方,更别说是饭桌上了。
“爸,吃辣是小香的习惯,和你抽烟一样,很难改掉的,你就不能稍微大方迁就一点,以后饭桌上不会全是辣菜,最多做个两三盘够她一个人吃就行了。”康友志道。
老爷子闷声不说话,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你说吃辣和抽烟一样改不掉,那就戒掉吧。”
此言一出,他们都愣住了。
康启明问:“爸,你的意思是……”
“她戒掉吃辣的习惯,我戒掉抽烟的习惯。”老爷子毫不犹豫说出来,声音洪亮,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多年来抽叶子烟的坏习惯都不愿意改,伏香一来,他竟然愿意改了,看来伏香是一位福星啊。
康启明夫妻俩很喜欢伏香,康源辞也觉得自家二叔的妻子有些顺眼了。
伏香很少说话,平日没事跟着石敏恩外出买菜,好几次康源辞去找伏香玩的时候,都瞧见她独自一人坐在二叔屋里望着衣柜发呆。
似乎衣柜里有什么东西似的。
终于有一天,康源辞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趁着伏香出门,自己则偷偷钻进二叔屋里拉开那扇衣柜门……
时间到了晚上,康友志没有出来用餐,没人任何人询问他的去向,家人都对他的生活规律十分熟悉了,认为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他自然会回来。
至于饭菜,如果他回来的早,让厨娘帮忙热一热就行。
大家都习惯了,就连新进门的伏香也习惯。
不过还是有一个人不习惯,那就是康源辞。
小孩子的心灵往往比成年人更容易“多愁善感”,他们心里的世界很不同,很容易触摸到最柔软的部分,一不小心就容易受伤。
康源辞觉得二叔好可怜,和独自躺在后院,无人问津的小叔一样可怜。
幼年康源辞很怕黑,康友志就会来到他房间给他讲故事,中间康友志留学五年,他已经习惯不听故事了,虽然当初戒掉这个习惯很难受,但是漫长的黑夜总归是自己一个人的梦,不会再有其他人陪着自己梦醒。
直到康友志回来了,他并没有主动要求康友志去他房间里讲故事,而是康友志总想着要把自己留学时的所见所闻全都讲给他听,每次一讲就是很长时间,好几次被康启明发现了,逮到他们一通训斥。这时康启明说的大多和寻常父母一样的话,孩子明天要不要上学了?就这样的精神状态去上学能听的进去吗?之类的云云……
这几天康友志每晚都会出门,不知多久才回来,没有故事听的康源辞睡不着了。他想念二叔的故事,起夜的时候经过二叔的房间,停下来,屋里有灯光透出来。他知道这个时间点二叔很可能还没回来,那么屋子里的人应该是伏香。
回想起白天看见的,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直到屋里的伏香发现门上有晃动的人影,出声询问是谁,他才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二婶,是我。”
“是源辞啊。”
看见推门进来是一个矮小的身影,她不由舒出一口气。
老爷子也经常叫他源辞,但是男女的声音差距太大,相比起来康源辞更喜欢伏香叫他,何况伏香是苗族女子,声音格外清脆悦耳。尤其是落在最后一个“辞”字,稍稍有些转音,绵长轻柔的上扬,让人感觉和嘴里塞了一颗甜枣似的。
康源辞不怕生,走过去抱住伏香的手臂,轻轻地左右摇晃,撒娇说着:“二婶,你帮我把二叔叫回来好吗?”
“源辞和你二叔感情真的很好啊。”
“嗯,没有他讲故事,我睡不着。”
“原来你喜欢听故事啊。”伏香明白康源辞来这儿的目的了。“不用找你二叔回来了,如果你想听故事,不一定非得让你二叔讲啊,二婶也可以给你讲故事,二婶这里有好多好多奇异有趣的故事呢。”
“真的吗?”
“让我想想给你讲什么故事好呢……源辞,你听说过什么是福音盒吗?”
康源辞摇头,“我只听二叔讲过什么是福音书,那是西方上帝手里的一本书,但是我们这里没有上帝所以也没有福音书。”
“的确没有福音书,但是却有福音盒,并且它此时就在二婶的老家摆放着。”
伏香讲的故事主人公是一对姐弟,他们幼年遭受父亲家暴。
那个年代里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依旧存在,姐姐身为女孩子挨的打多一些,母亲见了只会在一旁无助流泪,她不敢上前劝阻,因为她害怕自己会遭到殴打,弟弟则是挺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站在一旁用仇恨的目光注视着父亲。
在某一次父亲打完姐姐后,姐姐半夜身体不适,捂着肚子疼得死去活来,母亲和弟弟在不惊动熟睡的父亲的情况下,偷偷送姐姐来到医院。抢救了两个多小时,姐姐的性命保住了,但是子宫受损,意味着姐姐失去了生育能力。
自从,仇恨的种子在弟弟心中发芽了。
后来有一天夜里,等父亲施暴完,酒意上涌回屋睡着后,弟弟摸进父亲的房间拿起床上的枕头将父亲活活捂死。确定父亲已经断气,趁着夜色把他拖到后山竹林里埋了。
自那以后,罪恶感缠住了弟弟,他每晚都做着噩梦。到了白天,时常惊厥,即使站在太阳底下也会出一身冷汗。
往后随着父亲的消失,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渐渐好转了,没有家暴阴影的笼罩,唯一的变化便是从四口之家变成了三口之家。母亲和姐弟三人很有默契,谁也不曾主动提起迟迟“不归家”的父亲。
直到某天,姑姑前来拜访。
姐姐很热情地给姑姑倒茶,和她坐在前厅聊天,弟弟则是独自闷在卧室里雕刻竹子。过了一会儿,姑姑忽然提起为何没有看到父亲,姐姐很是镇定,面色丝毫未变称这段时间家里经济拮据,前不久父亲为了养活家里于是外出打工了,要过上一段时间才回来。
姑姑并没有发现异样,心里直欣慰,以为不成器的哥哥终于开窍了,懂得挣钱照顾家里了。
接着她们又聊了一会儿,期间姑姑时不时朝其他屋子张望,看了两眼又露出疑惑的表情,姐姐见状很是不解,问她在看什么,姑姑这时开口问她母亲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会儿也不在家。
面对姑姑这一疑惑,姐姐很淡定地反手指着厨房,说母亲看见姑姑来了,很高兴,刚刚一直就在厨房里做菜呀。
姑姑一听,脸色有些难看,惊疑不定地看了姐姐两眼,而后找了借口匆匆忙忙离开了。
姐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起身时脑袋一阵晕眩,等好一点后转身刚走了两步,晕眩感又来了,一下子猛地扑在厨房门口,头好巧不巧磕在门框上。这一磕,她清醒了。
厨房里哪有母亲的身影,难怪她没有听见炒菜的声音,烟囱里也没有烟飘出,这一切都好像只是她的幻想。
这时,弟弟从卧室里走出来了。
他告诉姐姐,母亲已经死了。
刚刚他在房间里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他不忍心看着姐姐继续活在自己的幻想中,终于做出决定鼓起勇气出来告诉姐姐真相。
姐姐经受不了真相带来的冲击,双腿发软站立不住,一下子倒在地上,她趴伏在地上回忆起过去发生的事,直到这时她总算想起来了。原来在父亲死后,母亲受不了打击,第二天夜里为他们做好饭菜,一个人走进卧室,关上门,在屋里默默地上吊自杀了。
回想起残酷的一幕,姐姐再也受不了了,指着弟弟骂他是恶魔,如果不是他杀了爸爸,妈妈也不会想不开自杀。听完她的抱怨和指责,弟弟沉默了,他没有为自己开脱,甚至连一句辩解的话也没说,径直走出屋子再次关上门。
从那天起,姐弟俩的关系出现破裂。
本应相依为命的俩人,一天到晚几乎见不到一面。原因失去了母亲这个经济支柱,他们不得不外出找份工作,挣钱养活自己。姐姐找了一份在餐馆打杂的工作,早上出门忙到晚上九点才回家,弟弟找了一份夜里的工作,晚上六点出门,第二天临近中午才回家,就这样因为工作缘故,他们没能见面,也不能好好地坐在一起吃一顿热饭。
久而久之,他们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也许他们心里都认为,只要不见面,就不会再有埋怨,就不用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事。
这是对现实的无奈和消极的反抗。
即使他们心里都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他们都无能为力去改变这一切,在那个年纪里,思想不够成熟,生活环境的禁锢之下,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去逃离现实,麻痹自己的感官。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再一次改变了姐弟俩的命运。
姐姐在餐馆被客人骚扰,当晚姐姐回家的时候,在路上被一辆面包车掳走,然后拖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子,被几个男人玷污了。
第二天弟弟回来了,听见浴室的声音,推门一看,是姐姐在里面洗澡,浴帘后姐姐消瘦的身影在白雾笼罩中有些模糊。他慌忙拉上帘子,想要回屋里去,但是刚刚开门的动静太大,他知道水声掩盖不了开门的声音,姐姐一定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所以他站在门外犹豫许久,才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是身体不舒服吗?
姐姐没有回答。
弟弟黯然。他早该猜到姐姐还是没有原谅他,所以也不想和他说话。
他回屋时瞥见隔壁姐姐的房间门没关紧,她的衣服扔在地上,不止是外套,还有贴身的衣物也被扔在地上。姐姐一向爱整洁,每次脱下的衣服都会好好挂在衣架上,不会随意乱丢,他正疑惑时又觉得那儿不对劲,定睛猛地一瞧,贴身的内衣上竟然沾着血迹。
这一下,他哪还会不懂。
即使他没有成年,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在学堂里,男同学们经常没事就爱说些荤段子取乐,听的多了,他对那些事也知晓一二了。
弟弟心里已经有了计划。翌日,他外出买了几样东西。
等到了第二日,他做了母亲死前一样的事,他为姐姐做了热腾腾的早饭,即便知道被抑郁症困扰的姐姐不会出来用餐,但是这是他唯一想到能为姐姐做的事。
他在自己房里换好衣服,戴上假发,对着镜子不太熟练的化着妆,过了一个小时才收拾好。出门前他看了看姐姐依然紧闭的房门,然后推门而出。
来到姐姐打工的地方,他感到有些不适。姐姐来到这家餐馆打工不久,有一次他因为想要知道姐姐是否过得好,有没有被客人刁难,于是他翘班跟踪姐姐来过这家餐馆。站在外面远远看了一眼,确定姐姐很好,才放心离开。
但是却没想到,姐姐如今遭遇了这种事。
他刚进去就挨了老板一顿数落,指责“她”无故旷工,没责任心,叫嚣着要扣工资。弟弟怒火中烧,抬眼凶恶地瞪着老板,老板被他吓了一跳。老板觉得“她”今天有些怪怪的,换作平时骂“她”的时候她都一声不吭,怎么今天露出了狼崽子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活活咬死自己似的。
弟弟心里倒是有几分放心了,他知道自己的伪装很成功,至少从进这里到现在并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是冒充的。
他和姐姐是龙凤胎,虽然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因为化妆的缘故,所以不太容易被人一眼识破。接下来他每天都到餐馆工作,按照从同事口中对那天几个公然调戏姐姐的客人的长相描述,他全都记住了,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他相信那些人还会来这里。
直到一个多月后,店里来了一位男客人,他一入座指名要让弟弟过去服务,起初弟弟只是怀疑,还需要进一步验证。结果还没等他想出办法从男人嘴里套话,男人就主动提起那天晚上在巷子里对姐姐做的下流事,说话间还对弟弟动手动脚,使劲把他拽过去搂在怀里。
弟弟心如刀绞地听完那天姐姐的遭遇,为了不让自己失去理智,他死死地攥紧拳头,连指甲陷入手心里都不知道。
男人走的时候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让他晚上去这个地方找他,如果他没去,男人就会把姐姐的裸照洒遍大街小巷,到时候会让姐姐名誉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