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芥恩典》热绯

22、第 22 章

　　一个多小时后，邢道回来了。
　　他手里多了一个本子，上面满是用黑色中性笔涂鸦的潦草字迹。他一回来，不再急着审问钟丠，而是坐在钟丠对面认真地观看本子里记载的内容，时而皱眉时而用力闭了闭眼。
　　他没有理会钟丠，钟丠也识趣地安静坐着，没有出声打扰他，分散他的注意力。
　　邢道看完后，头疼地把本子扔到一边。他完全不懂瞿知微只用一个小时询问认识钟丠的人对钟丠的评价，这个举动背后的用意是什么。
　　他完全不认为这个类似调查问卷一样的东西对破案有什么帮助。
　　难道瞿知微已经投鼠忌器了？就连自己都知道钟丠搬出自己曾经是三好学生的用意是什么，他怎么会想不到呢？竟然还找了别人火速完成这份问卷，并让自己亲自过目。这简直就是在搞小孩子过家家！
　　看完这些人对钟丠的评价后，他倒是更惊叹钟丠的伪装能力，感情这家伙从小就会伪装，难怪能骗过这么多人。
　　在邻居和老师的印象里，钟丠很优秀，是别人家的孩子的那种优秀，恨不得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孩子。所以，对比起李青桦对钟丠“颠覆性”的描述，这种巨大的悬殊让邻居和老师都不相信钟丠会杀人。
　　不仅如此，留着这份口录，很可能将来还成为替钟丠开脱的证据。
　　钟丠没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不过他从邢道苦恼的神情中不难猜出他到底看了些什么。
　　邢道无力地揉着眉心，两腿不自觉开始抖动起来。“看来你成功骗过了所有人，那么你的父母呢？他们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吗？”
　　听到这句话，钟丠不笑了。他眼神中透出点埋怨的意思，咬咬嘴唇道：“如果没有有心人的诬陷，我想他们绝不会想到自己的乖儿子做了一件如此‘轰动的大事’。”
　　“真会说话。”
　　搁在膝盖上的手用力握成了拳头。
　　不得不佩服钟丠嘴太硬了，到现在也没有露一条缝，死不承认的样子看着真他妈欠揍！
　　当邢道愤怒值逐渐攀升时，钟丠忽然主动拿起那张印着指纹的文件单，轻轻盖在口录本上。“这枚指纹是假的吧？”
　　“放屁！”
　　“我是宅男没错，可不代表我不知道高科技，这枚破损的指纹可以模拟还原，如果是真的，你早就想办法还原和我的指纹进行对比了，怎么还会有心思来审讯室找我对质呢？”
　　邢道再也没忍住，拍案而起，揪过他的衣领，“你觉得你很狂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不用刑也能让你尝尝苦头。”
　　“想不到原来邢队长你还有这样一面，居然也会像外面的混混一样威胁人啊。”
　　邢道恼羞成怒，狠狠一拳打过去，钟丠扑到在地上。钟丠感觉脑子一阵眩晕，他伏在一旁的椅子上，脸朝下没有动静。邢道这会儿冷静了，他过去查看钟丠的伤势，还没碰到人呢，门口听到动静的警察们进来了，看见里面的情况后，出现一瞬惊愕，不过还是快速地拉开了邢道，将他带走了。
　　现在审讯室里只剩钟丠一人。
　　钟丠摇摇晃晃站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刚刚挨打的地方，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即仰过去头靠在椅背上面，自嘲地笑了几声。
　　他转过脸，笑着看向外面，也不说话。
　　他知道瞿知微这会儿一定还在外面，说不定正在指责邢道做事冲动。
　　现在门正敞开着，一位年轻警察突然接到通知，说有人要找钟丠。警察犹豫要不要让钟丠接电话时，瞿知微示意他把电话交给钟丠。
　　钟丠不知道他们耍什么把戏，心中生出一丝防备。
　　他注意到来电显示屏上面没有开启扩音和录音两个功能，是以他心中疑惑更甚。在警察因通话时长限制关系的催促下，即使犹豫，他还是选择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浑厚有力的男人的声音。
　　“钟老师，你这次的作品大纲实在太有意思了，完完全全抓住了大众社会的口味！”
　　对方开头一句话，让钟丠一下子就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男人是杂志社的工作人员，也是自己的文编之一，他们通话的次数仅仅也只有过几次，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想起他是谁。
　　此时他心里还有些疑惑，为了防备这个人是瞿知微故意安排的“卧底”，他故意说道：“你觉得书中男主角是白垩纪军官这个设定很有意思吗？”
　　“咦？你这次不是说要从玄幻类转型成悬疑类吗？我拿到的稿子里写的也心理犯罪小说，不是玄幻小说啊。”
　　钟丠终于消去心中的疑惑，他不慌不忙道：“啊，是我记错了，那是我上一本小说内容，我最近常常熬夜赶稿，结果自己把自己的作品都记混淆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我刚刚从你那儿拿错了呢。”
　　“你没拿错，就是那份稿子，你现在打电话是要通知我作品上架吗？”
　　“对，除此之外，还有跟你沟通一下背景年代设定这块，虽然人物很贴近生活，也是最近社会比较关注的话题，不过我觉得年代设定有些久远，担心读者们读起来无法有代入感。钟老师，要不，你改一下年代设定。”
　　上一秒表情还和风细雨，下一秒他脸色阴沉下来，宛如晴天一道雷蓦地变成乌泱泱一片，好像眼神中即将就要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似的。
　　钟丠不喜欢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文编对自己的写作指手画脚，显然这个文编冒犯到他了。他心里想着等自己出去了以后，就要退掉这个文编，让杂志社重新找个人过来。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是所有跟杂志社有合作的作家中，最难沟通最难搞定的人了，他电话簿里五年已经换掉三十几个助理了。
　　这会儿对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打入黑名单之中，仍在耐心等待着他的回复。
　　钟丠虽然气愤，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此时身在哪里，他按压住心里不断叫嚣骂对方的念头，口气僵硬地回道：“不用了，虽然民国时期有些久远，但是我相信至少我几百万的书迷会喜欢我的创作。”
　　“什么？民国时期？”
　　不知哪儿不对劲，对方突然没礼貌地低呼一声，惹得钟丠频频皱眉。
　　“民国时期怎么了？现在不是很多电视剧都喜欢拍民国时期的题材吗？”钟丠再次不耐烦了，他越来越觉得对方简直在浪费自己的时间，要不是现在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很无聊，才不想跟一个大傻子似的人在这儿讨论自己神圣的作品呢。
　　对方似乎听出他语气里有些不高兴了，好像有所收敛，过了几秒之后，他踌躇道：“我记得钟老师你作品大纲上面设定的背景是二十一世纪，是现代犯罪，怎么突然跳跃到民国时期去了……”对方应该是把手机拿远了些，所以后面嘴里咕哝着的话听上去有些不太清楚。
　　没等钟丠反应过来，听筒里又传出纸张翻找时制造的声音。
　　“对啊，我没记错，上面写的是2004年，故事内容也是现代犯罪啊。”文编的声音似乎听上去有些伤脑筋，他好像搞不懂自己哪儿弄错了。
　　话音刚落，他似乎又想到什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钟丠说道：“糟糕，该不会是拿错稿子了吧，可是不会啊，当时明明是你……”
　　钟丠懒得听他说完，头一回没有礼貌地强硬打断别人的话，他急冲冲问道：“你给我说说这个故事里的内容！”
　　钟丠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到了对方，对方忙不迭赶紧说道：“这是写了一个精英式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要在未成年之前实施一次犯罪。”
　　听见某个词时，钟丠瞠大双眼，脑子混乱到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抓着桌角的手越来越用力，拱起的指节开始泛白，随着时间推移，指尖也开始发紫。直到电话另一边再次说话询问他是否还在听时，他才猛然清醒，倏地站起身，对着电话那端发狂大叫道：“给我删掉！给我删掉！”
　　“为什么？这是你亲手教给我的，还说一定要发表出去……”
　　这时，电话里传出嘈杂的声音。
　　电话挂断了，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干扰信号，中途信号终止了。
　　钟丠握着手机，微微弓着背，嗤笑出来，一声接着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在空荡的房间里他的笑声和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叫人听着心里发毛，感觉他已经变成了疯子。
　　他笑着笑着，忽然转过身子扬起手里的手机，朝着黑色玻璃砸了过去，玻璃完好无损，一丝裂痕都没有，不过手机弹回来摔在地上光荣牺牲了。
　　终于，连那阵嘈杂声也没有了。
　　“瞿知微你给我过来！”他指着玻璃，眼睛不断四处转动，想要透过玻璃看清楚瞿知微的位置，可惜眼前出了一片漆黑，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扑过去，疯狂敲打玻璃，嘴里一直叫喊着，“你懂什么？你以为你了解我什么？你不是想让我认罪吗？！那你就亲自过来啊！”
　　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赶忙去了一名警察制止他的行为，把他按在桌子上限制他再次进行疯狂举动。
　　没多久，瞿知微如他所愿，进来了。
　　看到钟丠的狼狈样，他没有说话，而是观察钟丠的情绪，确定他现在已经情绪已经不再暴躁了，他冲压着钟丠的警察使了个眼色，等人走后，他坐在之前邢道坐的位置上。
　　他神色自若，冲钟丠扬了扬下巴，“你不坐吗？我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聊，你确定你要站在把这场对话进行下去？”
　　钟丠气愤地瞪了他一眼，踢了桌子一脚，桌子有些摇晃，瞿知微从容地按住桌子不让它倒下去。等钟丠坐好后，他笑笑，道：“看来我这回押对题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钟丠问他。
　　瞿知微凝视着他的双眼，现在是他上班工作的时间，每一位坐在他对面的人都是他的服务对象，第一步就是要真诚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他是出于职业习惯。
　　而钟丠恰恰相反，他喜欢看人的眼睛，因为他认为只有盯着别人的眼睛，别人才不会看到自己的内心。
　　瞿知微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你给我的故事，不能当做犯罪自白交给警方，但是可以引人浮想联翩，这是创作的魅力，你是小说家，这点不需要我一个外行告诉你了吧？”
　　“哈？我快要无语了。”搞了半天，居然是他的联想，自己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失态……不过没关系，只是故事而已，虚幻的想象可不能成为现实里的铁证，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就没关系。所以，想要他认罪，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想到这里，钟丠心情瞬间缓和许多。“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不写故事真是可惜了。”
　　瞿知微脸上波澜不惊。
　　毕竟钟丠此时的想法和每一句要说的话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很好，一切都走在铁轨上，没有一步踩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