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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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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瞿知微带着李青桦来到电视台。
她此时坐在电视广播厅里,手心里全是汗。昨天两人才一拍即合决定上电视曝光钟丠的“罪行”,现在就已经坐在话筒前了,主持人在她耳边仔细交代着待会儿要进行的流程,她一直晕晕乎乎,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
她看了眼坐在对面导播室里的瞿知微,见他点头示意自己放轻松,她才发觉自己因为紧张一直憋着一口气没吐出来,于是她赶紧调整自己的心态。
没过多久,主持人就过来提醒她要开始录制了。
按照昨天他们商量好的,李青桦在镜头前一直很忧伤,她慢慢讲述着自己闺蜜一个月前的遭遇,也将景荣妹妹的事一并讲出,说出她们的怀疑,但因为没有证据不能指正钟丠就是当年的未成年凶手,在景荣遇害后,她作为景荣的好朋友必须站出来帮助她,所以她请求大家帮助景荣找到钟丠,请他出来对质。
起初她还有些紧张,讲到后面的时候想起重伤的景荣,她感到十分难过,真的在镜头前面哭了。
她一讲完,录制厅里的工作人员都来安慰她。
接下来如他们所料,视频在网上快速转发,中央电台也对此事格外关注,大家都同情景荣的遭遇,甚至有记者亲自去医院证实了解到了景荣的伤情。
得知景荣时日不多,大家同情心顿生,都帮忙留意钟丠的下落,还有热心市民主动提供线索。
不到两天,警察就找到钟丠了。
说实话,瞿知微这番举动确实是存在着报复钟丠的心理,不过做人本就是有来有往,钟丠耍弄了他,他不还回去岂不可惜了。
向李青桦说明没有证据证明钟丠以前杀害景荣妹妹的时候,他想出的办法是栽赃钟丠暴力伤害了景荣,以此引发社会舆论,用其人之道反治其身的办法反将钟丠一局 ,但是李青桦不同意,坚决要说清楚,后来他们商量之后,决定把事实全部说出来,并且把景荣的事推到钟丠身上,用这种方式来刺激钟丠。
现在,瞿知微挺感谢李青桦的做法,挽救了当时正在成为伪君子的他。
开始和结束从一而终的出乎意料,却又乐见其成,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李青桦已经做完了她该做的事,那么接下来该是时候和钟丠好好谈谈了。不过顾忌他上一次对自己进行了心理战术,这次瞿知微更加谨慎,没有亲自进入审讯室,而是让邢道在里面审问钟丠的时候带上传输接收器和隐形耳机,自己则在外面观察钟丠的表情,提示邢道该问什么问题。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当他们正义凛然来到审讯室里,钟丠竟然倒在桌上呼呼大睡,空荡又严肃的小房间里回荡着他的呼噜声。
真是让人感到无语。
合着头一次被审讯时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这下真面目完全曝光了,就开始自暴自弃,也不想装了吗?
邢道看的好笑且无语,他抬起腿就要踢翻桌子,让钟丠跟着桌子一起倒地,顺便帮他清醒清醒。幸亏旁边的警察一直关注着里面的情况,不然邢道失控之后面临的就是第二天被通报挨批了。
瞿知微在外面捂着双眼,不忍直视。
深呼吸了几次,确定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他对着传呼机道:“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你现在是在局子里,不是在外面,你还想不想破案了?”
“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我才是犯人,需要表现好点才能出去似的。”邢道扭头看向漆黑的玻璃,冲着衣领压低声音吐槽道。
“少废话!赶紧叫醒钟丠!”瞿知微提醒他。“你待会儿小心点,千万别被钟丠反套路了。”
“怎么?你怀疑他在演戏?”
“很有可能。”
邢道不了解钟丠,更不知道他老实面目下藏着一份怎样的狡猾。和钟丠正面较量过的瞿知微,深知钟丠绝不是会乖乖认输的人,就连现在他也觉得只是暂时关住了钟丠,没有实质性证据对他提起诉讼前,他自然有办法帮助他离开这间审讯室。
瞧出邢道的自负心,瞿知微只能好心提醒他小心钟丠。
不过瞿知微对他这位老同学显然还是了解的不太多,这些年邢道不仅是因为自己出色的能力而变得有些自负,他也变得有些虚荣了。
他懊恼自己第一次看走眼,也认为钟丠是无辜的,不是杀人犯,在得知他有过未成年人犯罪的经历后,邢道很恼怒,一方面是为钟丠小小年纪实施犯罪感到震惊,另一方面则是自己被他当做逃避法律制裁的工具使用,这种被人玩弄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同样有这种感受的两个人在对待钟丠时,隐隐间,他们的态度相差很大。
瞿知微的冷静和邢道的轻蔑,在这一刻都无限放大。就好像是横亘在中间的马路突然变宽了,他们相隔的距离变得远了。
“喂!”邢道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嘹亮的吼声让整个房间都震动了。
钟丠皱着眉头醒来,做出想要揉搓耳朵的动作,却在下一秒顿住了。邢道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眼神和之前如出一辙,甚至更为严厉地瞪着他,审讯的架势没有吓到他,反而是桌子下面邢道重重地踢了他一脚,令他很不高兴。
他低头瞧了一眼,瞧见自己邻近裤脚的地方有一个浅浅的鞋底印。
他有些不解地看向邢道,似乎不太明白警察是不是都有两副面孔,知道对面坐着的人不是罪犯就会同情心泛滥,一旦确定对面坐着的人是罪犯后,立马就换了一副面孔,搞得好像自己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似的。
他想了想,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在邢道疑惑的目光中,他自然地开着玩笑,说道:“我一直以为警察刑讯的时候,脸上表情很平静,不露山不露水,想不到你刑大队长刑讯的时候表情如此生动直接,生怕不能被我看出来你此时此刻很讨厌我。”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形容不太恰当,于是立马改口换了一个词。“哦,不是讨厌我,而是厌恶我才对,不过不应该啊,怎么说也应该有憎恨才对,我怎么没看出来呢?”这会儿钟丠毫无畏惧地注视着邢道,还肆意巡视他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位在卖弄技艺“解读微表情管理”的专家。
“你小子少给我东拉西扯的!”邢道警告他严肃点。
瞿知微:“你问他为什么觉得你要憎恨他。”
邢道听到瞿知微的话后,照着复述审问钟丠。
钟丠没有做出防备的样子,甚至嘴角边的笑容弧度都未减少。他更加没有上当,避重就轻道:“我是喜欢写小说的人,自然也看过不少小说,侦探小说里的警察都会憎恨罪犯,并且大多是无能的警察最容易有憎恨情绪了。”
“……”
这话里话外都在内涵邢道是一个无能的警察。
邢道又怒了。
看出他火大的苗头,瞿知微立马叫他冷静不要上套。“现在你已经知道钟丠不是简单的犯人了,他很喜欢激怒别人,更喜欢享受看着别人踩在他设计的步子上,你要是想以理服人赢得漂亮,首先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为了不暴露瞿知微在外面,邢道没有再对着衣领上的收声器言语。
邢道乱了阵脚,瞿知微可没有乱,就目前而言,钟丠和他预想中一样,他所有的反应和每一句话都和自己的预想不差分毫。果然,钟丠善于分析人,他已经掌握住了邢道的性格,知道该如何操控他的情绪,扭转他的言行举动帮助自己完成一些事。
眼下情况,邢道就是中间棋盘上那颗他们都要争夺的棋子,不过是一方选择了攻一方选择了守。唯一打破僵局的变数,就是这枚本应决定攻守输赢的棋子,会在互搏对弈中自行碎裂。
可自古,棋盘便是战场,每一个棋子的下场都一样,最终走向毁灭,尤其是僵持着同一颗棋子,那么则需要看谁技高一筹,能让这枚棋子活得久一点。
“既然他喜欢分析别人的表情,那么你也可以主动分析他的表情啊。”瞿知微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掌心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钟丠的眼神,想要从中分析他的下一步行动。
可惜钟丠掩饰得太多了,没有多余的情绪外露出来,以至于他没能成功看出钟丠的想法。
这是一场困兽局,总不能让笼子里的狐狸太过张狂,隔着笼子都能伸出爪子肆意玩耍笼子外面的人吧。
邢道见过的犯人很多,遇上一开始拒不认罪的犯人更多,有时候一连五六天都得耗在审讯室里,不过最后只有对方投降的份。
他对钟丠采取的方式是开门见山。
越是喜欢玩心理战的人,他越是不给对方玩心理战的机会,能在审讯室里当一把手的人怎么可能没学过犯罪心理呢?所以,即使今天瞿知微没在外面,他也下定决定一定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拿下钟丠。
“你承认李青桦小姐在电视上说的犯罪行为吗?”
“我和她们是同学,也是师兄妹,平日里相处得很好,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她们了,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钟丠看起来很无辜。
邢道没看他的脸,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邢道从椅子旁边的纸箱子里捞起几份文件,扔在他面前,指着文件资料对他说:“这上面记录着当年的案件,其中还有不足七岁幼女景欣的死亡报告,需要我一个字一个字读给你听,帮你回忆当年的作案手段吗?”
“我说了我没有杀人,李青桦和景荣说的全是假的,我那会儿可是出了名的三好学生,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去杀人?”
“三好学生?”邢道噗嗤笑出声。“哦,就是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是吧?那怎么大学一毕业就失业,找不到正式工作,天天蜗居写小说啊?”
“我可以理解为你瞧不起我的工作吗?”钟丠脸色有点黑了。
邢道微微垂下头,唇角动了动。“我不是瞧不起你,只是不能凭你说你是好人,我就必须相信你是好人啊,得拿出证据证明你那会儿品学兼优才行。”
“当然有证据,认识我的人对我的印象都非常好。”
“你上三年级的时候住在哪里?读哪所学校?”
钟丠想了一会儿,说出一串地址和一个小学学校的名字。
邢道拿起桌上的纸笔记了下来,然后让门口的警察帮忙交给瞿知微。瞿知微看到地址后,想起学弟林溪家现在好像把那块买下来了,正在交谈拆迁后的赔偿,那里的居民正在陆陆续续搬走。
事不宜迟,他赶紧给林溪打电话,拜托他亲自走访那栋居民楼,向邻居们打听一下钟丠的为人。
然后他让两名年轻警察去一趟沧裕附属小学,找到当年教过钟丠的老师,和他们核实钟丠以前在学校里的表现情况。
里面邢道还在围绕景欣的事情说着,倒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不论他说什么,钟丠都无动于衷,在钟丠身上全然没有罪行被揭露的紧张感。直到邢道拿出最下面的一张图片,那是一枚小小的指纹,上面有些破损,导致看不清楚指纹的样子。
邢道在纸上扣了扣食指,“这是当时调查这桩案子的人员在现场收集到的指纹,证实是一名小孩子的指纹,所以当时很确定这是一起未成年实行犯罪杀害未成年的案子。”他忽然身子前倾,伏在钟丠面前,盯着他暗沉沉的双眼。“原来你不只是臆想成魔的疯子,你还是喜欢虐童的变态,小小年纪披上兽皮的感觉如何?”
钟丠一仰靠在椅背上,移动中眼睛并没有回避邢道的视线。他表情一如既往淡漠,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稍稍偏转着脑袋,顺带脖子上的线条绷得很直。
他的手指在下颌骨上来回抚弄着。
“兽永远不可能成为人,但是人随时随地都能成为兽。这不是在说人与兽的差别,而是在证明两者主导地位的差距。”这是他从某部小说上面看到的一句话,初看是他很认同这句话,现在说出来也十分应景。兽不是因为年龄而无法具有人性,人拥有兽性则无关年龄,或许这仅仅是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了。
“那么……你认为你是人还是兽呢?”邢道抓住他意识空间展露的空缺,开始对他循循善诱。
钟丠没有犹豫,回答他:“我是兽。”
“为什么你认为自己是兽?”
“因为现在这里是驯服动物的地方,你手里拿着鞭子,所以是人,那么我只能是可怜的野兽了。”
邢道静默不动,注视着他不再说话了。
突然,搁在桌子一角的手机亮了,舒缓的音乐声传来,邢道看了一眼号码不经意皱起眉,转头再次看向玻璃窗外。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引起了钟丠的注意,钟丠意识到玻璃另外一面站着人。
并且很快就猜出是谁了,立马也就明白这会儿给邢道打电话的人是谁了。
避讳自己却又要关注着自己的人,无非就是瞿知微。
他自信地笑着,环抱着双臂,对邢道说:“你需要出去接电话吗?”
邢道瞥着他,犹豫几秒后,挂断了电话。他知道钟丠此时正在通过眼神告诉自己,他已经看穿所有把戏了。
这一瞬间,邢道有些慌乱,不过他没有表露在脸上。
第二次又有电话打进来,这回他和钟丠同时看向手机,上面显示的号码变了,看来这次不是瞿知微打来的。邢道迟疑了两秒,选择当面接通。
电话那头说是有人在找钟丠。
这下不光是邢道愣了,就连钟丠也愣住了。
在询问一番后,得知要找钟丠的人是钟丠的文编。
钟丠听到这里,蓦地想起今天是截稿日,上周这个时候他和文编说好要准时交稿,可惜稿子写完了,但是内容都在家里的U盘里保存着,他现在人在警察局里,根本没法发给编辑。
忽然不请自来的人,让钟丠表现出另一副表情,邢道和瞿知微同时认为这无疑是一个送上门的机会。
不等他们主动出击,钟丠倒是先忍不住开口:“可以借我一台电脑吗?”
邢道过了会儿,说:“不可以……”
“我现在不是罪犯,你没任何权力将我当做罪犯对待!”钟丠直接严厉说出。“我有自己的人身权,我现在需要使用电脑,要么你给我提供一台电脑,要么现在放我回家,你自己选择!”
“……好吧,我可以把我的电脑借给你使用。”
随后,钟丠脸色稍微缓和,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邢道面前。“这是我家的钥匙,麻烦你派人去我家取一个白色U盘,那里面有我的小说稿件,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检查我的U盘。”
交出钥匙,无疑也是在“移交”进入房屋的权力。
邢道心中疑惑顿生,他不相信钟丠会如此大方,丝毫不在意自己派人趁此机会在他屋里搜寻他犯案的证据。
瞿知微也有同样的疑惑。
他们很快想到钟丠之所以能坦然让警察进入他的家,必然是确定自己家里干干净净,任谁也不可能从他家着手可以撕掉他的“外衣”。
既然如此还有调查他家的必要吗?
这是一道考验人的选择题,感觉房间里空气都变得缓慢了,呼吸同时间的流逝速度越来越大。
在他大脑一片混乱之际,手机又一个电话打进来。
邢道快速捞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仅仅十秒,电话结束了。邢道面色凝重地走回桌旁,拿起钥匙走出审讯室,他走后钟丠的唇角边极其缓慢地绽放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