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芥恩典》热绯

15、第 15 章

　　原来他们姐弟俩都不是汤常青和郭琨的亲生骨肉。
　　汤显榕是他们夫妇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那时汤显榕才五岁，她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在孤儿院生活了五年。某天，汤常青夫妇来了，大家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有钱人，都想成为被他们领养的幸运儿。
　　长相漂亮的汤显榕成为了这个幸运儿。
　　他们给她取了名字，给她买许多衣服穿，前几年过得很幸福，可是渐渐不对劲了。先是她到了上学的年纪，政府大力减轻学费负担，贫困家庭都可以送孩子上学了，汤家本来就有钱，没道理不送她去学校读书。
　　后来郭琨跟她谈了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自此她一直信奉着郭琨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时她小，很多事都不了解，加上始终生活在他们打造出来的温柔乡里，所以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只能乖乖照办。
　　直到她有一次偷偷溜出去玩，结识了那个时候的汤长安，汤长安的真名谁也不记得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回想起。汤长安也不知道汤显榕的生活状况，只把她当做“无知”的大姐姐，两人每天都在后门见面，汤长安会告诉她自己一天的经历，他最喜欢提起自己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不过多半跟打架有关。
　　直到郭琨发觉了汤长安，然后从汤显榕口中了解了他的一些事情，于是动了歪心思让汤显榕把他骗到家里来玩，之后汤长安接下来几年都离不开汤家了。
　　郭琨之所以像个人贩子一样拐汤长安到家里来，禁锢他的自由，原因是因为她心理变态。她没有孩子，养了一个女孩，她又想知道养男孩是不是和养女孩一样，她又不想继续收养所以才打起了汤长安的主意。
　　汤长安以前的家也不好，不然他也不会天天在学校惹是生非。
　　但是他更不喜欢汤常青和郭琨，在他眼中，这对夫妇精神都不正常，左老师来之前，他们对他动辄打骂已经成家常便饭了。说来左老师也很奇怪，当初他说自己是私人家教，郭琨已经拒绝聘请他了，他还是不死心，宁愿自降工资也要留在汤家做私教。
　　郭琨觉得左奇一个大学生刚毕业，可能是急于寻求一份体面的工作或者是家里需要用钱，所以想快点挣钱养家，打听得知他们是大户人家，所以才来想来他们家当家教。
　　那会儿他们已经放弃汤长安了，不想管他死活，和左奇面谈的时候也是警告他要看好汤长安，不许他出门不许他和外人接触，防止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同时也警告左奇不该知道的事少知道为妙，管好自己。
　　不得不说左奇做的很好，帮他们处理了一个麻烦。
　　在左奇的“看管”下，汤长安老实很多，他们对左奇很满意，久而久之就让他以汤长安的家教身份住在家里，继续一边教导汤长安一边看着他。
　　汤长安对左奇生不出好感，他自小心眼多，在这个家里他和左奇相处的机会最多，他觉得左奇有很多秘密，比如他执意要来汤家就是最大的问题，他打从一开始就想着住在汤家。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汤长安发现左奇好像在汤家找什么。
　　每次趁没有人的时候，他就会进到婴儿房，随后在里面一呆就是许久，虽然没有翻箱倒柜找东西，但他一直盯着那面墙壁看，难道是墙壁后面藏着什么东西？或者是藏着什么通道？
　　想着，汤长安不安地环顾四周墙面，告诉汤显榕：“那个叫左奇的男人还在四处寻找他要找的东西，他一直盯着墙壁看，我猜他在找地下室，或许里面有通道可以逃出去，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从这里逃走？”
　　“如果真的可以逃出去，你就逃吧，我不走。”
　　“你害怕他们找到你？”
　　汤显榕攥紧膝上的被子，背部佝偻着，不知是疼的还是什么缘故，眉间微微蹙起。“你出去了可以回到自己的家，我离开这里的话没有人收留我，我也不想回孤儿院里，与其以后过着漂泊无依四处流浪的日子，我还不如留在这里，起码不会风吹雨淋。”
　　“但是你还会遭到他们的殴打，你想以后都和两个精神病生活在一起吗？”
　　“没有办法啊，他们是我的养父养母，离了他们我活不下去啊！”她难过地大吼出来。
　　汤长安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只是觉得她不跟自己一起逃走，就是自己又被她背叛了，他又气又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腔里升腾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动手打她，但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嘴不说出恶毒的话语：
　　“你不走我也管不着，不过如果你敢告诉他们我计划要逃跑的事的话，我一定会揍你的。”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们的。”她因为汤长安不相信他而感到伤心，又听见汤长安说出要打她的话瞬间愤怒了。“但要是你自己被他们逮到暴打一顿的话，我还是不会去救你的。”
　　汤长安气鼓鼓的，“不用你提醒，上次你明知道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是那可恶的坏女人弄的，你不也没帮我，还任由坏女人来收拾我嘛，哼，你跟那坏女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我就是故意看你受冤枉！我明知道是她在我们中间挑拨离间，我也不揭穿她，因为她养着我，你又不能养我，凭什么要我帮你说话？！”
　　“你这种家伙……怎么不早点去死啊？！”
　　他说完愣住了，汤显榕也同样愣住了。
　　汤显榕浑身颤抖得厉害，眼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颤抖地伸手去擦拭泪珠，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完，一颗没有了，另一颗又接着出现在脸上，冰冷的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抬起脸，除了麻木还有隐忍。她使劲咽着空气，嗓子嘶哑道：“半年前父亲找我说有事情跟我说，我当时很高兴，一向不怎么和我说话的父亲居然愿意跟我说话了，我想这么多年他终于愿意正眼看我了，也许这是让我们成为真正父女的机会，但是我错了……他房间里有很多我不认识的叔叔，他让我陪他们一晚，我不懂什么叫“陪”他们一晚，所以傻乎乎就去了，结果我刚进去，叔叔们关上门开始脱我的衣服，摸我的身体，把我往床上拉……他们力气太大了，我挣不开，我大声叫着救命，没人来救我，直到结束了，叔叔们穿上衣服走了，我从门缝看见他们就站在门外跟那些叔叔们打招呼。”
　　“你说的坏女人，我也恨啊，恨她不救我，那个男人我也恨。”她不停地揉着胸前的衣领，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恨有什么用？即使再恨，我也还是认为他们是父母，就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你懂了吗？我跟你不一样，可以没有尊严，但是必须得活着，如果连活着都做不到，哪还说得上恨不恨他们呢？！”
　　汤长安听完，脑子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像木头一样坐在那儿不动，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面。过了好半天，他受不了这种氛围，跳到地上把鞋子往脚上一套，仓皇失措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飞快地跑着，仿佛身后有一只穷凶极恶的鬼怪正在追赶他。
　　原来多个日日夜夜里，真实存在的“吃人的鬼”，终究比不上躲藏在他们各自心中的鬼。
　　他回到屋里，一头扎进被窝，蜷缩在床上，想要逃避这一切。他恨不得赶紧忘掉汤显榕说的话，可是一闭上眼睛，耳边立马再次传来她的声音，凄厉的控诉折磨着他的内心，他痛苦地哭着，想要找一个宣泄口，却怎么也找不到。
　　最后，他只能胆怯懦弱地躲在这块安全地带无助地大哭着。
　　明明是唯一可以相互取暖的人，真实情况却是这些年里互不理睬，毫不关心对方的死活。他们自己也想不通，如今自己怎么会变成冷漠自私的人。
　　一夜过去，外面天光大亮。
　　汤长安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应该是昨晚睡晚了的缘故，他想赶在去左奇那儿上课前先去浴室冲一下身体。他拿着盆子浴巾和换洗衣物就去了，刚进门就瞥见浴缸里有水光，他没太在意以为是前夜有人来泡完澡没有放水而已。
　　他脱光衣服站在花洒下清洗身子，抓起瓶子往头上倒了些洗发液，然后搓起来，一不小心头上的泡沫飞进眼睛里，眼睛一下子刺痛酸胀，他疼得睁不开，急忙去拿搭在帘子上的毛巾，没想拉到了帘子，上面的毛巾掉到了他脚下，他赶忙蹲下身捡起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泡沫，又伸手接了几捧水清洗眼睛，这才好了许多。
　　正想把毛巾重新搭回布帘上，刚一转头就看见让他惊恐万分的一幕。他刚刚不小心拉开了帘子，而帘子后面就是浴缸，浴缸里装满了水，水底沉着一个泡得浑身皮肤发胀的婴儿，那就是汤常青夫妇的老来子。
　　目睹这一幕，他吓得心惊胆战，全身无力跌坐在地上。
　　他很清楚浴缸里的水和婴儿都凉透了，不可能有救了。此时他不光是想到这个，还想到自己这会儿最好远离这里，不然的话很可能即将迎来不好的事情。于是他赶紧三两下冲完头，顾不得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就跑出去了，由于太着急，连衣服扣子都扣错了也不知道。
　　更不知道在他走后，帘子又自动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