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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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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肃宁再睁开眼时,也不知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恍恍惚惚间,竟有些辨不出今夕的茫然之感。
一眼望去,只知身在一间竹居当中。
而这寝房的布置很是陌生,整间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不散的沉沉药香。
“你醒了?”
就在肃宁满心疑惑之时,一道极清冷的嗓音从耳畔幽幽传来。心神一颤,便赶忙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可谁知此时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丝力气。
胳膊都没撑起,整个人又软绵绵地塌了下来。
肃宁从未有过如此虚软的疲弱之感,脸上立马就变了颜色——如此反常,自己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你身上伤的太重,先前我已经为你用过药了。”
说话之人语气淡淡,见肃宁满脸疑惑,仍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给你上的药,虽有定神凝血之效,却也会有些舒筋软骨的副作用。这几天身上估计会没什么力气,你且耐心养上几日,等伤口结好了,自然就会恢复原样了。”
——什么人?
浑身无力的肃宁只能勉强侧过身来,朝说话那人直直望了过去。
雪白的发、雪白的肤,只一双墨色如洗的眸同烈焰赤血一般的鲜艳红唇,正是刚刚在冰湖边窥见的那道朦胧背影。
这人的模样,比肃宁想象的还要冷艳百倍。
只是过分妖艳出众的容貌,便莫名有了些雌雄莫辨的迷离之态。
不知为何,此时脑海里浮现的,尽是那夜月下美人洗净铅华的旖丽景象。那时候,他似乎差一点就看到她……
忽而一阵心跳狂乱,肃宁原本白净的一张脸,不禁便沾染了一层淡淡红晕。
“嗯?你脸怎么红了?”
说话那人并没看出肃宁这一波几折的弯弯心思。长眉紧蹙,跟着就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难不成又发热了?”
女子的手指冰凉入骨。
肌肤贴近之时,明明是极其适意的微凉触感。肃宁却觉得整个人像被烈焰灼烧般口干舌燥,浑身血液也一并加速沸腾了起来。
心慌意乱之时,又隐约忆起昏迷的这几日,好像也是这么一双手,将自己小心翼翼地轻轻抱起。又替自己将全身上下的各处伤口细心上药。为了疗伤方便,那时候的自己好像并未着寸缕?
思及此处,一张俊脸便彻底涨成了通红一片。
担心被人看穿心事,肃宁深吸一口气,想要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去,不让那人再继续触碰自己。
可身前那人却快他一步把手抽去,额上的一抹清凉也跟着一并消失。
明明是得偿所愿,肃宁却又莫名觉得十分不爽。眉头微蹙,别扭了一瞬。见身旁再没任何动静,到底还是情不自禁地又朝那人望了过去。
刚一抬头,就看到那抹雪白的身影挥了挥手,一个身着墨绿长袍的英俊男子,便从半空中倏然显出身形。
“阿药,你来了。”
女子的声音无喜无惊,看样子和来人并不陌生。
肃宁心神微颤,强掩住满心的震撼之感,十分警惕地朝那男人上下审视了一番。
墨眉星目、面若桃花。
皎如芝兰树,风流自天成。单看姿容,确实是副无可挑剔的俊美皮囊。
知道来者并非凡人,对容貌从不在意的肃宁,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貌生出了些许担忧——她周围,尽是这般容貌的男子吗?
那绿衣男人还未开口,那人便又兀自轻叹了一句:“看样子,还得再欠你一次人情了。”
说话间,女子自顾自地走近那叫阿药的男人。
凭空一挥,手中便多出了一把以冰为刃的锋利寒刀。
那男人见状,只是满脸无奈地勾了勾唇角。跟着便极自然地敞开了衣衫,露出里头精壮结实的胸膛:“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哪里还有可以拒绝的余地?”
说罢,余光从肃宁身上悠悠扫过。
那眼神幽怨无比,不明就里的肃宁莫名打了个寒颤。再一回神,就看见那一袭白影竟毫不迟疑地抬起刀来,直对着那男人心窝之处狠狠扎去!
“不要!”
眼看着那刀尖直接剜入心口,肃宁立马就大声惊呼了起来,可那对男女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肃宁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的胸膛,被尖刃挖出一小块血肉,这人却是连眉头都没多皱一下。
此时的肃宁已经面色大变,满额尽是滚热的虚汗。
像是餍住了一般,满脑子里,皆是当年自己被迫剜心之时的血腥场景。
想要大声呼救,可喉咙竟发不出一丝声响。
只能死死瞪着男子被狠狠刺破的胸膛,仿佛那刀口是扎在自己的心尖上一般。胸口一阵憋闷气郁,整个人都微微发起了颤来。
然而出乎肃宁的意料,眼前却并没有想象中鲜血四溅、性命垂危的场面出现。
伤口处缓缓流出一滩淡绿色、汁液状的黏液。远远望着那被尖刀捅出的窟窿,就那么慢慢地,慢慢地……自己愈合了?!
肃宁顿时一阵目瞪口呆。
目光在两人身上左右游移,刚好对上那男人墨绿色的深邃眼眸。不似先前的低沉哀怨,眼中似有一丝淡淡恨意飞闪而过。
“没用的东西。”
男人满脸鄙夷地轻哼一声,这才恍然无事般整理好衣衫。再一转身,又是一副肆意风流的倜傥模样。
“我当是什么绝色天姿,惹得你专门找我过来一趟。”
那阿药的语气甚是不爽,拉着那人喋喋不休地抱怨个不停:“没想到,原来竟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凡人小子。阿凝,你现在的眼神怕是越来越不济了。”
——阿凝,原来她叫阿凝。
根本无视那阿药的诸多牢骚,肃宁满耳间只听到了“阿凝”这一句而已。
低低默念了几声。
唇舌含吐间,突然觉得和自己的名字有几丝相似。一颗心,又莫名不受控制地猛跳了几下。
被男子唤作“阿凝”的那人并未接话。
只是伸手抹开刀尖上剜出的一小块血肉。眨眼间,便化作一团墨绿色的浓稠之物。
女子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坐到肃宁旁边的榻上。直接伸出手来,轻轻撩开身上新换的绸白中衣。
身前倏然一凉,露出少年伤痕累累的单薄胸膛。
冷不丁被人看了个遍。
肃宁耳尖泛红,立马就满脸窘迫地侧过脸去,但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别怕,我给你上药。”
这人的手指冰寒入骨,按摩当间无意碰触之时,肃宁都咬牙硬撑着,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没有目光直视,肃宁又感觉到那抹熟悉的微凉之感,在心口疮处慢慢蔓延了开来。
女子指尖轻抚,将那团墨绿仔细涂在心口一块深深凹陷的血窟之处,毫无情绪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你心脉之处受过重伤,虽然侥幸避过了要害,但毕竟伤到了根本。恐怕这辈子都会落下心绞剧痛的隐疾。”
——确实如此。
但凡阴雨天湿,心口就会阵阵刺痛不已。
疼痛难忍之时,简直如万箭穿心般痛不欲生。
虽然皮肉上的伤疤已经慢慢愈合,可那日的剜心之痛,但凡经历过,此生就绝不会磨灭忘却。
肃宁微微闭上眼,等着对方开口问他这伤口的来由。但那人却没有再多言语一句,只是沉默地替他仔细合拢了衣襟。
许久之后,才似是自言自语般地轻轻念道:“阿药是千年灵草化神而成大妖,他的心头血肉,可治凡人的一切疾病伤痛。”
说话间,那人面上无喜无忧,恍若一片霜结千年的冰潭死水:“我不知你身为人族,为何能进到这万妖谷来。但既然你已经闯了进来,我权当这机缘本该如此。你心口的顽疾,从此时起便是彻底根除了。”
许是看到肃宁脸色苍白,那人稍稍顿了一顿:“我是妖,本可以渡你些妖气,让你成为半妖而强行护住性命。但毕竟人妖殊途,那样恐怕倒是会害了你。”
“所以,等你伤好了我就会送你出谷。到时我也会施法消了你这段记忆。只盼你之后摒弃心头凡欲,好好活着,也不枉费我费了这么大人情救你一场。”
“哼!”绿衣男子不知何时,也抱着双臂踱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睨了满脸震惊的肃宁一眼:“阿凝,你和他啰嗦这些做甚?反正他之后都会忘记的,又何必解释地这么清楚。”
那药妖似乎对肃宁很是不满,满脸嫌弃地对阿凝不停嘟囔道:“再说了,凡人最是贪得无厌,你跟他耐着性子好好讲道理,回头他还是会贪念嗔痴欲,继续样样五毒俱全。”
越说越是义愤填膺,那男人只差指着肃宁的鼻子一顿痛骂:“照我说,你就该把他给扔回人间,任其自生自灭去!你以为你是在救人,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念你这点恩情。这种忘恩负义的渣滓多了去了,你难道忘了几十年前救过的那个凡人吗,他后来怎么对你,你都不记得了嘛!”
“临药,够了!”
抚在胸口间的指尖倏然一顿,肃宁明显感觉到眼前那人已然动怒了。
虽然这人已经亲口承认自己是妖,可向来不信鬼怪妖怪的肃宁,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丝的恐惧和忌惮。
就在气氛极其僵持之时,喉头微微滚动,终于鼓起勇气朝那阿凝轻声问道:“在下肃宁,承蒙姑娘救命之恩,还不知姑娘唤作何名?”
“姑娘?”原本满脸薄怒的女子忽然愣住,脸色怪异地沉默了一瞬,这才对着肃宁皱眉回道:“谁告诉你我是个女人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