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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如月之恒 ...

  •   这厢梁晏刚走,那厢西楚使者随同德王世子,携重金彩礼前来觐见。半年前,西楚大公子在围猎大会中对漱玉公主一见钟情,楚家的两兄弟虽不和,但在追求美人这件事上,向来是沆瀣一气,只是在美人的性别上有些分歧。西北浩瀚的戈壁滩上,品美酒乘快马,乃是人生一大乐事,若有美人相伴,更加锦上添花。西楚刚拿下凉州,楚峥率先想到的就是他的小公主刘稚。

      德王世子刘思敬递上要赈灾款的折子,臊眉耷眼地跪在堂中,俩眼盯着缠枝莲图案的羊毛地毯,头都抬不起来。北越帝斜眼瞟了眼刘思敬,德王欲反这四个字,如同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将折子摔在地上,怒道:

      “刘思敬,你还有脸管朕要赈灾款?德王的钱都去哪了?”

      “陛下息怒,今年来黑水河水位高涨,凉武小灾不断,招兵也招不上来,军中多老弱病残充数,陛下,德王难啊!”

      “凉州刺史到底怎么回事?”

      “李琛那厮贪了巨额赈灾粮款,还将西楚军放入关内,”刘思敬抖了抖,头埋得更深了,“臣正在追捕他。”

      北越帝叹道:“那老七是怎么被俘的?”

      刘思敬冷汗湿透夹衣,生怕皇帝砍自己的脑袋,那时他们已经开始撤退了,七皇子刘文澈突然带援兵来,挡住他们的退路,在山峡栈道间两军发生拥挤踩踏,自己人乱作一团,西楚轻而易举地就俘获他近千人,连同刘文澈一同掳走了。但他也不敢如实说,含含糊糊编了个理由。

      凉州战事确实有蹊跷,北越帝不想放走刘思敬,不动声色道:

      “你既然来了长安,就先住下吧,赈灾款的事先放一放,待朕处理完手头的事情。”

      北越帝话音刚落,西楚使者苏莱曼走进来,他在西楚任职武官,生得高大威猛,走起路来意气扬扬,脸上对北越的轻蔑之情溢于言表,他呈上一封信函及礼单:

      “我们大公子的一点心意,请北越皇帝笑纳。”

      礼单上多是奇珍异玩,北越帝并不在意,展开信后,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楚维江的野心在信上展露无疑,公主换七皇子,北越放弃凉州。凉武和淮南是北越的两只钱口袋,尤其是凉州,放弃凉州等于北越放弃了与外藩的贸易往来。北越帝刘正冠生性节俭,从不铺张浪费,还热爱赚钱,虽然吃相不太优雅,但好歹一直国泰民安,抢凉州就相当于扒他一层皮。

      西楚拿着七皇子作要挟,要扒北越的皮。

      刘思敬默默退到紫金殿门口,心里琢磨着皇帝的话,这是不打算放他走了,难道是出了什么纰漏,他抹掉冷汗,被彻骨的寒风一吹,整个人都透心凉。他站起来活动下手脚,却眼前一黑,被一个黑衣侍卫当头砸个正着。原来是刘恒横冲直撞而来,他先是劈头盖脸给了陈忠几个嘴巴子,还好陈忠反应快躲开了,刘恒得了空拔腿开溜。

      “抓住他!”陈忠得知自己受骗了,捂着火辣辣的脸,横眉竖目地吆喝着侍卫:“别让他跑进殿里!”

      众侍卫截住刘恒,双方就在紫金殿门前混战了起来,刘恒大开阴招,专攻陈冲下三路。刘思敬拨开侍卫,怒道:

      “什么人,敢在紫金殿下撒野?”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挡你爷爷的路?”刘恒拎起陈冲的领子砸向他,刘思敬没站稳,被陈忠带着两人一同撞进紫金殿,刘恒站在殿外,与殿内的皇帝大眼瞪小眼。

      殿内乌压压跪了一地人,雪梅香饼不知何时烧完了,殿外的宫人也不敢去添,只道是西宫的灾星降临紫金殿,皇帝正在大发雷霆,直接将陈忠罚去十八司。

      北越帝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刘恒,殿中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他的握着茶盏的手有些抖,他在害怕,老九是灾星,天生来克死他的。刘恒出生那年,一向风调雨顺的北越灾害不断,西北地动,岭南水灾,中原大旱,国师鹤夜观天象,称是灾星降于北越,若不除之,则必后患无穷。

      国师的话让北越帝深信不疑,他早该死,生下来那天就该死,是他娘替他挡了一刀,又或者,他该死在八岁那年,是老五救了他,只在额头上留下一道伤疤,是他命大,难道自己就该短命?碍于长公主的面子,让他浑浑噩噩长到十八九,刘正冠轻轻放回茶盏,他深吸口气,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杀掉这个灾星,以绝后患!他喊道:

      “来人,将这个孽障关到——”

      “关到内宫狱是吧,不用你们关,我自己去。”

      “将这个孽障,”刘正冠咬牙道:“关到死牢!”

      北越帝语惊四座,刘恒慢吞吞站起来,东窗事发,皇帝老头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干脆就大闹一场。身为皇子,因为国师一句话,他活得还不如徐妃的狮子狗,那狗穿金戴银,每天吃裹了蛋黄的牛腿肉,刘恒看的好不嫉妒。

      好在五哥每天会偷偷给他带吃的,漱玉则经常偷了嬷嬷的碎布头给他补衣裳。某天五哥没能来送饭,刘恒饿的受不了,便抢了那狗的牛肉,奈何狗吠个不停,他索性将狗淹死了。徐妃得知她最心爱的狗被刘恒弄死了,一气之下将他吊在树上,用鞭子抽了个半死。恰逢长公主远征归来,遇见了那个被扔在雪地上的脏孩子,便救了下来送到军中,赐名为恒,那是上弦月渐趋盈满的样子,她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接下来的人生能够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幼年的刘恒也想亲近爹爹,可他眼看着爹爹左手抱老七,右手领老八,给他的只有鞋底子,他对北越帝的感情很复杂,他经常在想,自己要变成什么样子才能得到父皇的宠爱呢?即使他能一箭射下飞雁,徒手劈断银枪,就连父皇的一记白眼也得不到。

      刘恒十六岁那年,某日心血来潮思考人生,觉得国师鹤才是害他的罪魁祸首,于是他将国师鹤和平日里欺负他的宫人们引到靖和殿,放了一把大火,险些连自己都烧死,长公主冒死将他救出来,从此坐实灾星的称号。

      苏莱曼看了一场皇家闹剧,秉着看笑话的心里,说了几句风凉话,刘恒本就要走到门口了,却忽然止步,转身指着这个大胡子问道:

      “你是哪里来的杂碎?”

      刘恒讲话素来刻薄,心情不好时尤甚,苏莱曼见他是个未及冠的少年,不想与他计较,转头对北越帝道:

      “尊敬的北越皇帝,书信我已经交于您手中,迎娶公主的彩礼也已送至荣华门,还请陛下赐婚。”

      “我不同意!”刘恒心想,他就是西楚使者,待我和他玩一玩,于是走到苏莱曼面前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苏莱曼傲慢地昂起头,讥讽道:

      “当然知道,九殿下出场很是威风,我家大公子玉树临风,可是不少西楚姑娘的梦中情郎。”

      “知道便好,你现在滚回西楚,告诉你家大公子,我十妹不喜欢他,还有凉州你们一寸都别想拿走,”刘恒盯着苏莱曼的眼睛:“现在滚还来得及。”

      苏莱曼冷笑一声,低声道:

      “九殿下若是舍不得妹妹,不妨一同嫁入西楚,九殿下这般模样,可是我们二公子的最爱。”

      “多蒙抬爱,”刘恒微微偏头,露出剑眉下压着的一对长方大眼,眼中水光潋滟,那双眼皮的褶子生得随意些,一宽一窄,油润莹白的面庞上点着两片猩红丰盈的唇,嘴角却是尖尖的,鼻梁如险峰,两颊微微凹陷,他出来的急,发未束,几缕微卷的黑发扫在脸颊两侧,周身泛着肃杀之气。

      他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又厌恶别人讨论他的容貌,他低头踩住一只正在爬的甲壳虫,弯腰捡起虫子,那虫在他手中展翅欲飞,他轻轻撕下一只翅膀,随口道:

      “使者大人可带了武器?”

      “自然是没有。”

      “很好,”刘恒摸上腰际短刀,他抬头一笑道,“我带了。”

      北越帝见他要动手,一把掷下茶盏,喝道:

      “拿下刘恒!”

      殿内侍卫纷纷亮出兵器,刘恒的短刀在手掌转了一圈,眨眼间,刀刃已紧贴苏莱曼的大动脉,苏莱曼挣了一下竟没挣开,这少年的手似铁箍,他感觉冰凉的刀刃已经割破皮肤,一阵刺痛,连忙大喊: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皇帝自然不斩你,”刘恒的刀又往下割了三分,刀口的血如泉涌,“我就不一样了,家不家,国不国,爷就是孤魂野鬼,想斩谁便斩谁。”

      “刘恒你太过放肆!快放开苏莱曼!”刘思敬也从侍卫身上借了把长刀,他常年在凉武,虽不了解这九皇子,对他的事迹也有所耳闻,今日若能拿下他,也算大功一件,他挺起胸膛,握着刀缓缓逼近刘恒。

      “恒儿,切莫胡闹!你可知凉州战事吃紧,老七还在他们手里,若是伤了使者——”

      北越帝初次喊刘恒乳名,企图安抚他,刘恒不吃这一套,电光火石间,苏莱曼就做了他的刀下鬼,那一刀劲头十足,众人不禁叫出来,当属刘正冠喊得最响亮,苏莱曼一死,不是要了老七的命吗?刘思敬被热血喷了一头一脸,登时感觉□□热流涌出,他哪里见过这个,凉州之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只有撤退跑在前线,剩余时间则一直躲在帐子里,凉武军的兵戏称他为帐子将军,见到血就止步不前了。刘恒趁他愣住的功夫,三两下冲出外包围。

      “弓箭手,给朕截住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如月之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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