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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脑袋深处的记忆伴随着一阵阵的剧痛,不断地向阿窈袭来,她的脸色登时变得苍白起来。

      看了一眼身旁更为痛苦的霍珃,她轻轻咬住嘴唇,默默地平息自己的痛楚。

      不过很快,一双手抚上了她的头,轻轻地按压让她的疼痛瞬间缓解了不少。

      阿窈眯着眼睛,有些虚弱地道:“我好像想起来了些什么……”

      霍珃的声音有些冷酷,大约是还没从那些冰冷痛心的记忆之中出来:“别想——阿窈,其实你能尽数忘却也是一件好事。”

      他凝视着她的脸庞,记忆渐渐回到了才到霍家时的情形。

      那年他七岁,虽然先前莫皇后为了他能随时给长子顶缸,也命人暗中教导他,但毕竟地窖里呆了七年,接触的人又不多,一朝得见天日他有些呆愣愣的。

      霍家夫妇只是寻常农人,终日里只有一件最要紧的事那便是谋生,耐心教养痴儿什么的,即便是夫妻俩有心也没那个本事。

      他们只得将最好的衣裳与吃食尽数给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子,这样笨拙却又真心地疼爱,恰在无形之中温暖着霍珃的心。

      真正让他彻底苏醒的,便是阿窈的降生。

      霍家与周家挨得近,两家共用一道院墙,门口不知长了多少年的大树也十分公正地立在两家中间。

      霍珃最爱坐在树干上,看看天看看地,瞧瞧邻家两口子吵嘴打架,这是充满生活气息的感觉,是他最缺少的东西,不过那会儿年幼的他并不清楚这个原因。

      才来霍家时就瞧见隔壁周家婶子大着肚子,养母说她两个月就要生产,可事实上才过了一个月,她让周家男人一巴掌掀翻在地,当场就发动了。

      周家男人半点愧疚心都没有地坐在大门口等儿子的出生,他手里捧着一管老旱烟一个劲儿地嘬着,不过这样他嘴也不闲着:“又不是没生过喊什么喊?真是烦死个人!”

      他一骂里面的女人果然就收敛起哀嚎来,可是痛苦是无法完全被忍耐的,总归还会有若有若无的闷哼传出来。

      屋里屋外的人渐渐习惯了这小声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顿时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周家男人站起身来,终于满是笑容地走进屋问道:“怎么样?是小子吧!”

      他其实充满了肯定,毕竟这哭声着实太有力,绝不可能是丫头片刻哭出来的。

      树上的霍珃也被吓了一跳,待得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耳膜鼓鼓心跳如雷——这不算是什么舒坦的感受,但对于陷入木讷的小少年来说,却是难得的真实。

      霍珃跳下树去,朝着周家院里走去,结果还没能踏入大门,男人怀抱着一个婴儿怒气冲冲地出来道:“好哇,又她娘的是个闺女,老子今儿就找个河直接把她溺死,看有哪个丫头片子还敢往我们家托生!”

      他是真的怨恨怀里这亲生女儿,甚至已然一只大手覆在婴儿小小的脸上,意图将她的哭声隔绝以免惊动别人。

      但是周家男人的希望注定落空,因为他一眼就瞧见站在门口的小少年。

      他起初并不把这霍家小子当成一回事,他知道这小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即便是被他撞破也没关系,于是绕过了霍珃准备去寻找送亲女儿归西的小河。

      可是没想到,才迈出大门,院里的霍珃便清晰地大喊起来:“周家叔叔要杀了他的女儿!”

      他来这两个月,这是头一遭出声,谁也不知道原来这生得精致好看的少年声音也那么好听。

      但是周家男人可完全觉不出来好听来,他只恨不得连着这个少年一起弄死!

      然而已经晚了,这小村落里家家户户离得不远不说,农人还都是好信儿的人,一听这个新鲜事纷纷探出头来看个究竟。

      也是老天要惩治周家男人,这会儿炕上生产完的周婶子也回过神来,拖着极其疲累的身子从屋里爬出来,哭哭啼啼地喊叫道:“当家的,求你别把二妮儿带走!”

      她倒是没说自家男人要杀亲闺女,可是大人们又不比年幼的孩子,就这么一句他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大虎啊大虎,你也太糊涂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居然要杀了自己的亲闺女?”

      同村农人的嘴周大虎是领教过的,他当机立断抱着孩子回到了院内,梗着脖子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不过是抱着孩子吹吹风溜溜弯罢了,张口胡来可是要害死人的!”

      谁都听得出他找的借口拙劣,哪有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吹风遛弯的?可是眼下他既然已经暂时打消了杀女的念头,村人们也不准备苦苦相逼,各自回到家中去了。

      周大虎怀里抱着孩子,眼睛瞪着霍珃——经此一遭,那些多嘴多舌的人必定会把他这点事儿传开,他是不能动这个丫头了。

      想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索性厚着脸皮跟霍家两口子闹了起来。

      他完全是靠着一股子不讲理的劲儿在闹腾,寻常人家早就拿着棍棒把他打出去了,也就是霍家夫妇人好,最后竟真的同意将周家二丫头抱过来养着。

      当然他们也没到完全不图回报的地步,想着这姑娘自然是觉得家中贫穷日后娶妻困难,不若为得来的儿子养上一个童养媳。

      自此,霍珃便多了个小妹妹,也是多了条跟屁虫。

      他为她取了一个颇有几分文绉绉意味的名字,带着她识字念诗,也带着她喂鸡放羊。

      一对小儿女从小长到大,小日子过得着实算是美妙,既有文人文雅的书香气息,也有五谷牲畜的平凡意味。

      在村里,鲜少有人懂得什么感情不感情,所谓成亲生子不过是到了年纪必须要完成的人生大事,霍珃当时也是朦胧地这样觉得,若是一辈子跟阿窈在一起也不失为一件幸福的事儿。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让这么简单的心愿也成了泡影。

      霍珃叹了一口气,他一直都知道,失忆了的阿窈心中满是对家人的美好幻想,可是从头至尾就不存在什么相亲相爱的家人。

      在火场将她救下,大约就是周家给她最后的温柔,待得到了镇州府,周大虎便将她卖给了富户商家为奴,用她的卖身银子置办了一处农家小院,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这样残忍的现实,霍珃宁愿她尽数忘得一干二净。

      至于他们的回忆——他以后自会与她创造新的。

      *

      将因疼痛昏睡过去的阿窈好好安置在了床榻之上,霍珃从东厢房里走出来,就瞧见宁玦已然不知何时靠在了柱子边上等着他。

      因着他的一时任性,倒让本来自由自在的哥哥冒着风险重回禁宫,霍珃颇为愧疚地拱了拱手道:“我给八哥添麻烦了。”

      宁玦摆了摆手,明明还穿着宫妃的装束,却很有几分潇洒的味道,那长长的袖子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不必说这样外道的话,非要论起来还是我亏欠了你二十几年的好日子呢!”

      细想想若是他们兄弟俩任何一个不在人世,那么当年便不会有这样一出人伦惨剧,只可惜这种事情哪里是谁的过错?

      霍珃忙道:“八哥这样说,便是让我无地自容。”

      宁玦蹙眉叹道:“自然不是,我从小到大看你第一眼时就是自来熟的样子你还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跟你这样客套——罢了,只说说你的计划吧!当初你进宫是为的什么?”

      兄弟俩一边说话一边进了东暖阁,七八名身手极好的霍珃亲信明晃晃地守在门口,冷冷地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霍珃茫然地想了想,进宫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报仇的。

      这世间苦楚的事不少,亲娘命人杀了恩重如山的养父母便是一遭最苦最难的事,若不为养父母报仇枉为人子,可是杀了亲娘后此生也再难云淡风轻。

      面对着一片废墟的霍珃被仇恨与愤怒支撑着去找了晋王宁珫——先帝爷皇子其实不少,早些年排过一回序,那会儿宁珫是老三,结果五六年的功夫皇子夭折了好些位,再重新一排他就成老大了。

      霍珃按着自己七岁出宫前的顺序叫他三哥,又带着这张惊世骇俗的脸,没费什么功夫就将宁珫打动了。

      不过那会儿就不是什么好时机了,带着霍珃出现在朝堂之上固然能让太后狠狠地吃瘪,可是想以此另立新君就得颇费周折,搞不好还会引得太后痛下杀手。

      宁珫便将霍珃藏在自己的王府里——倒是也没太过限制他的行动,因此那几年霍珃养下了些人手与心腹。

      仇恨这个玩意儿,要么种在心里越长越疯,要么便逐渐消弭,全都取决于要报仇的人日子过得如何,而霍珃完全就是为了报仇而活,自然时时刻刻都记挂着。

      可是他脑海之中构想最多的不是怎样一刀砍下太后的头,而是与她对峙着,他口口声声地质问她,为何明明是亲生母子,她要对自己那般狠!

      晋王殿下一直在暗中筹谋着上位的打算,从已然登基快十年的皇帝手里抢皇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天宣帝是幼主上位也是如此。

      可是有时候老天就是爱跟旁人开玩笑,宁珫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动了三年,却抵不过天宣帝自己作死三个月。

      苦苦相求时求而不得的皇位,在晋王殿下心血来潮带着妻妾郊外踏青那一日自己跳到了他眼前。

      天宣帝御驾亲征被人家辽国俘虏了。

      宁珫几乎是立马回到王府找到霍珃,问他愿不愿意以天宣帝的名义坐上皇位。

      霍珃对着满眼殷切的三哥摇了摇头:“这回跟上回不一样,皇帝是让辽国人扣住了,我若是冒充他上了位,难保辽国那边不会有所动作。”

      其实他心知肚明,多么好的机会宁珫除非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再将皇位拱手他人。

      试想想其他皇子有谁能与默默活动了好几年的晋王相抗衡呢?只要朝臣们群起上折子,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皇长子晋王殿下便是皇位的第一人选。

      朝臣们与太后拉锯了好几日,太后娘娘败下阵来,咬牙切齿地让宁珫上了位,却恶心人地非让人家起个“长候”的年号。

      长候长候,你得一直等候着我的儿子回来。

      长候帝大度地笑了笑,太后娘娘受苦受难的日子还在后头,他没必要为着一个年号跟她争辩——再说了,一个年号用上几年又不是不能换。

      霍珃就是那会儿跟着长候帝进了宫,他的长相摆在那里,以男子身份入朝为官只会横生枝节,可是赋闲在王府又与他投奔宁珫的目的南辕北辙,索性咬牙穿上女装入了后宫。

      也是,要对付当朝皇太后,自然是在后宫里才最方便。

      在皇室浸淫快三十年的长候帝,自然一手好算计。太后终究是个隐患,不过有霍珃牵制着迟早能除去,绝不能发生长候帝刚上位莫太后就死了这种会引人胡闹猜想的事,于是他一头将霍珃诓进了后宫,一头却把莫太后弄去了万佛山。

      宁玦细细地听着霍珃说话,他今日着实讲了不少过去的事情,嗓子都逐渐变得沙哑,于是当哥哥的抬手为弟弟倒了杯水。

      他很少插话,只是偶尔出声表示自己在听,待得霍珃沉默下来,才开口道:“虽说三哥他有算计,但是他对你的确也算尽心。”

      宁玦站起身来,随意地走到窗边碰了碰花瓶,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若是想离宫随时都能走,可你若是还想在母后哪儿讨个说法,我劝你别去了。”

      霍珃垂下眼眸来,他之前又不是没和莫太后对峙过,她折辱的话张口就来,完全看不出任何心软。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原来这世上还是心狠的人过得自在一些,否则就只是自寻烦恼。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请安的声音,竟是长候帝得了消息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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