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小宫女》猫爪汤圆

41、第 41 章

　　阿窈又一次跟宁珏坐进了同一辆马车。

　　他的胳膊还环在她的肩膀上，阿窈回过神来便扭了扭身子，低声道：“你做什么非得带着我？”

　　宁珏没答话，阿窈把方才的事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神更古怪了：“其实你压根还是记得的对吧？什么老夫人，什么九爷的——你为什么要蒙我？”

　　宁珏一脸无言以对，半晌才低声开口道：“可我对你，没有恶意。”

　　阿窈张了张嘴，狐疑地打量着宁珏——他这张脸越瞧越觉得跟霍珃没什么分别，刚开始觉得他们性子是南辕北辙，可这会儿看来倒也不是没有共通之处。

　　比如这股子自认好意尽数瞒着人的劲儿。

　　她闭上了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真要论起来，无论是霍珃还是宁珏，似乎都没做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只是并非对她事事坦诚。

　　可是人家就一定得对你坦荡诚实么？

　　阿窈为人向来不爱纠结，哪怕是证实了血亲淡薄也没在心底记挂多久，更何况这件事的伤心程度远远比不上那一桩。

　　她弯了弯唇角道：“我知道了。”

　　长久的沉默在马车里蔓延开，直到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响起了一个年轻男子恭恭敬敬的声音：“微臣翰林夏清参见八爷。”

　　紧接着外面呼啦啦一声，似是不少人跪在地上的声音，男女老幼混着请安道：“参见八爷。”

　　阿窈抬眼看了看宁珏，小声道：“原来你姓夏。”

　　宁珏忙摆手道：“不，不是……”

　　他这会儿瞧着竟是有几分紧张，引得阿窈挑了挑眉，这人又盘算什么亏心事了？

　　宁珏却训斥道：“说好带爷去见老夫人和九爷，怎生来了夏家？”

　　外面立刻又响起了请罪声，先前那夏清依旧恭谨开口道：“启禀八爷，您也知道您家中门第森严，岂是等闲得进？不过舍妹已然递了牌子给老夫人，想来明日便能见到。”

　　这时，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响起：“还请八爷暂且在寒舍委屈一夜。”

　　发觉暧昧这种事几乎可以算作是姑娘家的本能，阿窈立刻就听出一丝不对劲儿，促狭地望了宁珏一眼。

　　宁珏微微蹙起眉来，方才些微局促一扫而空，又重新将阿窈拖到身边，柔声道：“下车的时候慢点。”

　　阿窈懵了懵，刚想问这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便被他推着出了马车，暴露在夏家众人的面前。

　　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响起，表达都是一样的情绪，那便是震惊。

　　被众人这样齐齐看着，大多数人都会觉得紧张，阿窈也不例外，她垂下头去准备从马车上跳下去，岂料身后的人突然将她腾空抱起，又轻盈地跳下了车。

　　阿窈的尖叫声生生堵在嘴边，她怒目望向宁珏，恨不得就在这跟他狠狠地大吵一架。

　　夏家人的脸上别提多难看了，这位主儿不消停，让人家辽国俘虏了快两年，一回家就整出这么一桩幺蛾子，放谁家也不乐意。

　　可是心中不满归不满，人家的身份摆在那，就算是出了能记在史书上贻笑万年的事，也轮不到他们为臣的指手画脚。

　　夏云芝心里也不舒坦，只是当她抬起头看见阿窈的脸时，不由得怔愣住了。

　　这不是衍安宫那个小宫女么？如何到了八爷身边？

　　*

　　饶是夏家人再不满，还是恭敬地把这位爷迎进了最为宽敞豪华的院子，还在他的要求之下将阿窈安排在了那院儿里的厢房。

　　阿窈到底还是有几分敏锐，半个时辰的功夫便看出来，宁珏与这家的三姑娘云芝有旧——这么说也太委婉，二人就是定过亲。

　　按说阿窈好歹也在宫里做过一阵子的宫女，不该不知道夏三姑娘曾是天宣帝的皇后，可她病好了也还没多久，就一门心思筹谋着离宫，哪里有心思打听前一任帝王的私事呢？

　　宁珏一直暗中观察着阿窈的反应，发觉她真是无知无觉，不由得哂笑一声。

　　阿窈对他这些带有嘲讽意味的小动作异常警觉，扬起下巴道：“你笑我？”

　　宁珏死活也不会承认，便道：“你多心了不是？好端端的我何必笑你？你又不好笑。”

　　阿窈沉了脸，有的人天生就是有这个本事，哪怕是好话都能让他说得气人，宁珏大约就是这样的人。

　　她起初不想搭理他，后来又凑到了他身边，柔声道：“您瞧瞧，现如今都硬是带着我到这儿来了，您是什么人也总得跟我说一说了吧？”

　　宁珏这会儿正躺在窗前的摇椅上悠哉地摇晃着，听得阿窈的问话抬眼看了看她道：“这种事儿还得你自己慢慢发现才好。”

　　阿窈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方才的温柔和善跑了个一干二净：“你这分明就不像人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打的什么主意！

　　你跟那个夏三小姐定了亲是吧？但你不想娶她是吧？方才那是拿我作筏子刺激他们家里人呢是吧？你这样！还让我慢慢发现！”

　　她越说越觉得生气，索性一通拳打脚踢过去。

　　宁珏大惊失色，伸出双手来一边阻挡一边道：“不是，没有！您且听听我解释吧！哎呀疼死了！”

　　明明随意一挥手就能把这姑娘推个踉跄，宁珏愣是做出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一点都没有还手。

　　二人正闹腾着，忽听得外面传来夏三姑娘温柔的声音：“八爷，我能进来么？”

　　阿窈顿时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动作瞬间停住了——要死，她方才疯疯癫癫地做了什么？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合规矩，夏三姑娘还是请回吧！”

　　阿窈发现宁珏有时候开口是真不留情面，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他都是毫不留情地打击。

　　夏三姑娘是个识趣的姑娘，闻言便温声道：“那云芝将参汤放在门口，八爷记得趁热喝。”

　　待得听到夏三姑娘离去，阿窈才急急地要走。

　　宁珏一把拉住她道：“你做什么去？”

　　阿窈回身瞪了他一眼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合乎规矩吗？”

　　宁珏忍不住失笑道：“哪里来的孤男？在我眼里，您也是顶天立地可歌可泣的男子汉。”

　　阿窈不可置信地看向宁珏，半晌她冷笑着道：“那可更不成，在我眼里，您可是绝代风华美貌无双的大美人，自然还是不合规矩的！”

　　二人狠狠地伤害了对方一番后，各回各的屋休息了。

　　次日一早，阿窈率先醒过来，跟窗前站了一会儿后，就瞧见生得温柔端方的夏三姑娘带着几个丫鬟往宁珏的屋里去了。

　　这样仪态万千的姑娘，阿窈仅仅瞧着她走这么一路就觉得她美丽极了，心中不由得感慨起来，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配给宁珏那个混球呢？

　　阿窈是越想越觉得宁珏不对劲儿，保不齐他跑出来是为了逃婚呢！那岂不是太对不住人家的姑娘？

　　正胡思乱想着，宁珏从里面出来了，无视了身后的夏三姑娘直直地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阿窈：“……”

　　再这样下去她也快变成伤害夏姑娘的混蛋了！

　　她四下里看了看，跳窗户逃跑明显不是个好选择，她索性直接将门打开，笑眯眯地绕过宁珏直奔着夏三姑娘过去：“三姑娘安，您昨夜睡得好么？”

　　夏云芝瞧了阿窈一眼，没立刻开口。

　　八爷身边出现的这个女子自然是引起了夏家人的警惕，可是商量了大半夜，他们悲哀地发觉因着这几年蹉跎，曾经备受赞誉的夏三姑娘竟然连跟一个丫鬟叫板的勇气都没有。

　　夏云芝身后的丫鬟上下打量了阿窈一眼，嗤笑一声道：“姑娘这是什么话呢？您一到咱们府上便觉得咱们姑娘睡也睡不好了么？”

　　阿窈脸色一僵，她当真是没这个意思，只是再一想想自己那个话，的确也有点没话找话怪尴尬的感觉。

　　夏云芝这才回过神来，忙训斥了自己的丫鬟一声，才笑着望向阿窈道：“多谢姑娘关心，我昨夜睡得不错，不知您休息得如何？”

　　阿窈便道：“很好，府上一切周到。”

　　她暗自埋怨自己怎生这样嘴笨，要骂人损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要跟人寒暄却这般词穷。

　　这时，宁珏才缓缓走了过来，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你若是想跟夏三姑娘说话，日后有的是机会，今儿还有要事，你那倾诉欲能不能暂且放放？”

　　阿窈狠狠地瞪了宁珏一眼，要不是他不做人，自己至于这般？

　　“你有要事你就先走，你非拉着我做什么？我跟您也不熟。”

　　她话音刚落，却是夏三姑娘先拉住了她，惶然道：“姑娘，您可不能这么跟八爷说话，他可是……”

　　宁珏捂着嘴大声地咳嗽，将夏云芝的话打断。

　　阿窈狐疑地看了看宁珏，手却被夏云芝拉住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姑娘家不能跟男子这样说话——阿窈姑娘，你今儿也一同去见老夫人么？”

　　阿窈摇了摇头道：“我不——”

　　“她也去。”

　　宁珏的声音抢先插了进来，引得阿窈又想回头瞪他了。

　　夏三姑娘颇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宁珏，方才他打断自己的话，分明就是不想阿窈知道他身份的模样，可是又说要带着她进宫，到那时哪里还能瞒得住？

　　但她也不准备对宁珏的决定过多干涉，便笑着拉住阿窈的手道：“既然如此，姑娘您——您便与八爷坐同一辆马车吧！”

　　这个安排明显引来夏三姑娘身后丫鬟们的不满，但宁珏却觉得不错，拖着阿窈在夏家人的瞪视之下一路上了马车。

　　这不是二人第一次同坐一辆马车，但阿窈却是第一次动了真怒。

　　她板着一张脸，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平素总是弯起来的大眼睛里半分笑意也没有。

　　宁珏探过身子去道：“真生气了？”

　　阿窈转过头去看他，声音冷静地道：“我哪里配生气？您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您是夏三姑娘全家都要敬着的人，我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民女，您使个手段要整我，我还有资格生气呢？”

　　宁珏让她劈头盖脑地一通说得呆住了，半晌他才讷讷地开口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没有想过要整你……”

　　阿窈打断了他的话，开口道：“您瞧见夏三姑娘身后的婢女对我是什么态度了么？您再多做几回无视夏三姑娘却来跟我说话的事，我不愁不死在人家手里。”

　　按说冤有头债有主，可若是让人借刀杀人地弄死了，也不能光恨刀。

　　宁珏默了默，才开口道：“我自是能护得住你……”

　　阿窈的耐心只在听完他半句话后就没了，她高声道：“您到底是不是哪里不正常？将人置于危险之地又来一句‘我能护得住你’，这难道不是耍着人玩么？”

　　宁珏冲口道：“我从来都不是在耍你，我是——”

　　话说到一般，他突然噤了声。

　　这会儿阿窈明明是比他矮上许多，可是眼角眉梢却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意味，她扬着下巴道：“你是什么？你说呀！”

　　宁珏收回视线来，却转了个话头道：“您不想着惹麻烦的心情我理解，可谁让咱们有缘呐？比起夏家的姑娘，我就是爱和您说话，说话总不犯什么律例吧？”

　　阿窈眼瞧着自己将他逼问得“步履维艰”。结果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厚颜无耻强行绝境逢生，不由得气得转过头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珏伸手轻轻推了推她。

　　阿窈毫不留情地一甩手，恶声恶气地道：“别碰我！”

　　宁珏好笑地道：“到地方了，您不下车——我跟您说，过会儿马车可都是要赶到马厩里的，那儿好几十匹，味儿可是太冲了，还有成堆成堆的——”

　　不待他继续声情并茂地描述马厩场面，阿窈起身推开马车门，探头的一瞬间她呆住了。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儿不是皇宫的角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