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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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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大一会儿,外面的风声便大了起来,引得屋里也跟着冷了几分。
阿窈躺在床榻上来回翻腾了几下,终究还是心里不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果不其然,那人也没去跟武大叔凑一个屋,就自己抱着膀子缩成一团坐在门前,瞧着可怜极了。
阿窈瘪了瘪嘴,伸出一根手指头推他:“你进来吧!”
看似睡着的人一句话就唤醒了,欢欢喜喜地挤了进来,看得阿窈目瞪口呆。
“别,别脱衣裳!”
见他的手放在衣领处,阿窈惊得慌忙遮住眼睛大声道。
“这么冷的天儿,脑子是多有问题才会脱衣裳?”宁珏小声嘀咕了一句,自床榻之上拿了一床被褥,将褥子铺在底下,裹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阿窈歪着头站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爬上床。
外面的风雪还是挺大的,听上去像是有人在外面哭嚎一般,可是屋里却莫名暖和了许多,阿窈渐渐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她是被一股子巨大的窒息感憋醒的,待得睁开眼睛一看,宁珏单手撑在床榻边上,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阿窈默了默,伸出脚来踢开了宁珏撑在床榻上的手。
他的确是因此支撑不住身子倒下了,但却是结结实实地趴在了阿窈的身上。
“啊!你走开!”
阿窈惊慌失措起来,手脚并用地将宁珏踢了下去。
宁珏一脸茫然地站起身,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待得回过神时,他黑了脸道:“谁让你踢我的手来着?你这叫什么?自作自受!”
阿窈随手将玉枕撇了出去,被他身手灵巧地接住了,还轻轻晃了晃道:“我说过,我手上功夫不错,您这伤不着我。”
阿窈真不想理他了——初初被他憋醒的时候,还以为又见到主子在她身边,不过这一通闹腾完她看明白了,这天底下就是凑巧有生得一样的人。
她气鼓鼓地洗漱,气鼓鼓地用膳,待得走出客栈傻眼了:“这么大的雪,武大叔我们能走么?”
武车夫摇了摇头道:“这会儿肯定是不成啊,我建议咱们略略等一上午,待得这路清了一些之后再走。”
阿窈心里着急,况且她还记挂着自己欺骗了太后的事,怎么也不愿意在京城多呆,便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快一点的法子啊?”
武车夫笑了一声道:“老天爷不给开化,我能怎么办呢?要不然您也跟着清雪去,多出一份力就快一些?”
阿窈不吭声了,从昨儿她就看出来了,这武车夫也是个爱说笑话的人。
此刻大堂里坐满了人,都是出门在外的,与人交际是信手拈来,因此气氛倒是热烈,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熟人在此聚会。
阿窈三人与人挤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那人生得一张容长脸,开口便是忧国忧民的架势:“好端端的一场大雪,不知多少人要受冻挨饿。”
武车夫便安慰他道:“俗话说瑞雪兆丰年,熬过这一冬来年又是个丰收年。”
容长脸还是挺悲观的:“虽是这么个理儿,可是眼下要怎么熬过去呢?”
萍水相逢最怕碰见这怨声载道的,倒也不是人心冷漠,一样的世道大家伙都是咬着牙求生,谁有心思顾全脆弱的旁人呢?
武车夫应答的声音变得有些敷衍。
这时,紧紧关着的客栈大门让人一脚踹开,本就拥挤的大堂内瞬间涌进来七八名强壮威猛的汉子,为首那个还蒙了一只眼,瞧着更是凶悍。
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蒙眼人随手抓过来一个靠门的一刀就捅死了。
“老实点把身上钱都交出来,不然你们跟他一个下场!”
在一阵惊叫声中,武车夫瞧着容长脸哀声道:“您看看吧,这回可真是眼下都熬不过去了!”
容长脸浑身直打哆嗦。
阿窈也被近在眼前的杀人场景惊住了,虽说在宫里也是步步惊险,可是这样直观的还是第一回见。
正害怕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带着些许热气,引得阿窈心底略微安宁了一些。
这会儿众人已然被勒令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实在忍不住的哭泣声。
阿窈先前还觉得什么也看不见好,这会儿又觉得有些焦躁,便将宁珏的手扯下来,虚着嗓子问武车夫道:“您不是说,大雪封路走不了人吗?那他们?”
武车夫也同样小声地道:“那您看,他们为钱不要命,您呢?”
阿窈默了默,钱和命她都得要啊!
这时,她身边的宁珏突然站起身来,他本就身材颀长,又是在一众鹌鹑里面,他这一下子如同鹤立鸡群,立马就引起了歹人们的注意。
阿窈一愣,死命拽住他的衣袖道:“你疯了!快坐下!”
宁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紧接着龙行虎步地迎了出去。
“你小子不要命了是吧?”
几个人对视一眼,提着砍刀便冲了过来——横竖一屋子的猴儿在这蹲着,多杀两只鸡也算不得什么难事,还能让旁人听话。
心里设想得挺好,前头两人也抡着刀过去了,却不想一刀出去人没死,自己的手倒像是被什么制住了,想收刀都不能。
下一瞬,方才要人命的利器如同是一块豆腐似的,四分五裂地朝四面八方崩了过去。
这会儿比刚才杀过人以后还安静,蒙眼人皱起眉来,给身边使了个眼色,转身就往外跑。
“银子!我们的银子!少侠,您能不能……”
歹人跑了,屋里也就闹腾起来,靠门几位被抢走了钱,凑到宁珏面前哭哭啼啼地哀求起来。
宁珏默了默,看了阿窈一眼后迈步往外去了。
阿窈虽是瞧见宁珏手上一动就废了两把砍刀,但也觉得他孤身一人对上七八名亡命之徒太过冒险,便也跟了上去——只是走到一半她转头看了看屋里不少身高六尺的汉子,便道:“来几个一起去啊!”
原先还有点动静的大堂因着阿窈这一声喊沉默下来,半晌有那么三位缓慢地站起身来跟在了阿窈身后。
阿窈望向开口说话的人道:“你们的银子被抢走了都不跟着一起去追么?”
这时武车夫也走了过来,推着阿窈道:“算了姑娘,我老武跟你去。”
待得出了大堂,武车夫才低声道:“姑娘您可就太傻了,人生头一件最要紧的就是保命,那些位方才不也是为了保命才爽快交了银子么?这会儿他们岂会跟咱们出来?”
阿窈瞪大了眼睛道:“那照这么说我哥哥不该管这件事,横竖我们银子又没被偷,保命要紧呢!”
武车夫就道:“嗨呀,您二位跟他们不一样,春草老弟本事大,您又心好呀!我们还是脚步快着些,没得让您哥哥一个人对上那些人。”
这会儿雪是停了,风还不小,呼啸着卷起些许地上的雪粒儿直往人嘴里扑,一行人便闭上了嘴往前走去。
抢钱的头里逃跑,宁珏后面跟着,再后面是阿窈几个人,按说以脚力来看阿窈这一波估计是追不上前面几位,可是没走多久他们就瞧见宁珏铁青着一张脸往回跑。
阿窈愣神的瞬间被他拉住手就跑,一张嘴又灌了一嘴风,询问的话也没说出来,只隐约听见身后有好几个声音在喊“八爷”。
“咳咳咳!”
一直跑回了客栈大堂,阿窈才感觉自己这股劲儿好点,剧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后,正准备开口说话,谁知其他人已经把宁珏围住了。
“我们的银子呢?”
“你怎么空着手回来?”
那语气说不上极其糟糕,但是与友善也沾不上边,阿窈一瞧这些人这会儿硬气起来的模样,心中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怎么回事啊?刚才让你们一起去你们跟哑巴了似的,现在嚷嚷什么呢?”
这话要是宁珏来说吧,可能其他人就消停了,可这是从阿窈这个年纪还不大的姑娘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失了钱财的爷们当然还有话说。
“你这是什么话?你男人既然有这一身本事,我们被抢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拦着点?”
“生生看着一条人命死在眼前了,你们午夜梦回不怕做噩梦?”
“我瞧着你们别不是跟那些人一伙的吧?”
话赶着话越说越离谱了,阿窈叉着腰道:“刚刚到底是谁装缩头王八谁心里有数!老天爷也不瞎,我们有本事我们就得帮着你们追银子?凭什么?你跪下来认个亲爹娘先啊!”
她这人说起话来也毒辣,只往人心口戳,抓住丢了银子这个痛脚狠狠地嘲讽起来,激得一众男儿撸起袖子要动手。
一旁的宁珏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倒像是个假人一般,直到外面一声声“八爷”近了他才有了反应,直接将阿窈扛在自己肩头,两脚踹翻了一群围着的人,直接往后院去了。
对战旁人阿窈半点都不虚,但是自己人宁珏是轻而易举就把她伤害了——横在他肩膀上被他颠来颠去,阿窈觉得自己早上吃那点东西都跑到了嗓子眼儿。
武车夫也不知何时回了马车边,朝着宁珏与阿窈大喊道:“快上车来!”
宁珏先将阿窈丢上了车,自己也跟着跳上了车头。
头昏脑涨的阿窈爬起来时,就瞧见宁珏眼珠子通红地发着呆,满心的怒火立刻散了个干净,她有些怯生生地伸出手去,轻轻放在了他的膝上。
“您还好么?”
他这样着实有些吓人,引得阿窈说话的声音重又恭谨温柔了起来。
宁珏眨了眨眼睛,眼底还是腥红一片,说出的话却已然不正经起来:“你看看你,借机就占我便宜。”
阿窈一把收回手来把身子背对了他,她多余问他!
冰天雪地里走着的确是费劲儿,武车夫使出全身力气也没将马车赶得多快,倒是宁珏思索片刻道:“这样下去不成,我下车去前后看看能不能打点一下。”
阿窈刚才还发誓不搭理他,这会儿又忍不住问道:“人能打点,雪怎么打点?”
跳下了车的宁珏朝着阿窈笑了笑,被他身后的白雪这么一映衬,好看得惊心动魄。
他道:“我自有法子,你在车上等我便是。”
待得宁珏身影消失,外头的武车夫又开口了:“姑娘您真是好福气。”
阿窈正愣着神,听见车夫的话懵懵地问道:“您这话怎么说的?”
武车夫笑道:“方才我是听得真真的,你那‘春草’哥哥,实际上是大户人家的八公子吧?嗨呀,现下他们家里人不认你没关系,你们在外面待上三年两载,抱上两三个孩子回去,他家里也就认下这门亲了。”
阿窈听得目瞪口呆,这么一会儿这车夫都已经臆想出这么一桩有前因有结尾又合情合理的好故事了,除了跟现实南辕北辙以外,没一点破绽。
她有心跟武车夫分辩明白,转头想想又觉得疲累,罢了,也就由着他寻思去了,横竖也就这一趟路的缘分。
不一会儿宁珏回来了,对武车夫道:“我将后面的车辙都掩了,想来一时半会他们追不上,您可以慢慢赶着车了。”
他上车的时候带进来了一股子冷气,引得阿窈抱起肩膀来。
这会儿宁珏眼睛已然完全恢复正常,阿窈便问道:“老实说一说吧八公子,您不是没了记忆吧?方才是不是有人来找你?”
宁珏愕然道:“你也太天真了,旁人叫我八爷就信我是八公子?我敢跟你保证,今儿叫着八爷把我捉回去,明儿就变成八姑爷。”
阿窈瞪大了眼睛道:“你这个人整天就想着别人捉你回去当女婿?”
宁珏笑了笑道:“这不是往好处想吗?若是抓回去当小倌不是更惨。”
阿窈无言以对,他拢共经历了这两件糟心事,就被他日夜惦记起来。
思索片刻,她又开口道:“万一真是你的家人呢?你看你这么好的本事,即便是假的,也逃得出来吧?”
宁珏默了默,才又开口道:“那倒也不必了,比起空头冒出来的人,我更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