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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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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窈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长正街一处叫飘香的面馆前,阿窈与那男子对坐在一张不算大的桌子前,上面已然摆了五个空碗,一个是阿窈吃的,剩下那四碗都是那人的杰作。
“再来一碗!”
他吃东西的速度不慢,但也没有别人狼吞虎咽时的狼狈难看,不过还是把阿窈惊着了。
“你都吃了四碗了!”
她一边嚷嚷着,一边打开自己的荷包——眼下阿窈自然是不缺钱的,但是很显然前路未知她不可能大手大脚地花钱,这一个小小的荷包原本是预备着用上一个月,不过对面这位一顿饭吃了别人三顿饭都吃不了的量。
男子倒是也不勉强,掏出一方白净的帕子在嘴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道:“多谢姑娘相请。”
他顶着一张同主子一模一样的脸,可是这食量、性子都是天壤之别,让阿窈一时间糊涂得很。
她这个人就是有点怂的性子,想不明白的事下意识就想回避,于是起身道:“谢就不必了,咱们萍水相逢一顿饭的缘分,现下便各走各的吧!”
说罢,阿窈提着自己的小包裹,转身往城门走去。
走了大约半条街的路,她猛然回过头去,就瞧见五步之遥外,那人闲庭信步地跟着。
阿窈忍不住皱了皱眉,又走了两条街,那人还跟着,她不由得有些愤怒起来,几步冲到他面前道:“您这是做什么?”
被发觉跟踪的男子倒也敞亮,直接承认道:“说实话,我别无办法只得跟着你。”
阿窈只觉得他有些无耻:“凭什么?”又想到他方才那句浑话,忍不住又嗤笑着添了一句:“您不怕我贪图您美色?”
他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地道:“我现在瞧着你不是这样的人。”
阿窈默了默,觉得无法从言语上取胜,便只得转过身走了几步后,又道:“罢了,您叫什么名儿?准备到哪儿去?”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道:“我不记得,我也不知道。”
阿窈心中的火气又起来了:“您耍我玩?”
他忙摆手,真诚地道:“是真的,我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我——唉!”
人一到诉苦的时候便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尽,不过他显然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生生将可能的长篇大论及时止住。
阿窈下意识道:“瞎说,这世上哪有这样——”
她话说一半,如同是被据了嘴的葫芦一下子就没声了。
这世上怎么没有这样的人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自己不就是这样吗?
阿窈又细细地打量起对面的男子,像,真的像。
这是不是老天爷给她的指示?当初自己刚入宫时,一张白纸似的被主子护着,现在她出了宫,突然从天而降这么一位长得跟主子一模一样,又记忆全无的人要跟着自己。
她这正思索着,那男子又开口道:“您方才见我第一眼那个反应,是不是从前认识我?”
好嘛,他这会儿都用上敬词了,阿窈心里已经松动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您方才不是还很怀疑我么?”
他便赧笑一声道:“我也是一朝被蛇咬。”
这会儿旁边人不多,他索性拉着阿窈到了背静一点的地方,讲述了他一路走来的血泪史。
比如说因为这张脸让谁家的小女儿看上,父母一家子联手哄骗他,差点被压进洞房成了亲——这还算好一些的,更糟糕的是让那人牙子瞧上计划着给卖到南风馆里去。
阿窈听得惊心动魄,追问道:“那他得逞了吗?”
男子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来,说是羞涩也不像,说是促狭也还远着,半晌他犹豫着道:“得逞了。”
阿窈一惊:“啊!啊……,那真是太糟糕了。”
男子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紧接着郑重其事地道:“我逃出来了,还将那馆里狠狠砸了一通,又找到卖我的人牙子好好地教训了他一顿。”
这走向妥妥地就很舒爽,阿窈拍了拍巴掌道:“真好。”
男子拿一双桃花眼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见她没有下话,便轻咳一声道:“您没听出点别的东西?”
阿窈顿时又是一愣:“还有别的什么?”她倒是会胡思乱想,这会儿不免想到他是不是被什么客人轻薄了……那可真是太惨了。
“嘿呀!”他一看就瞧出阿窈心里不对劲儿,忙摆手道,“我索性跟你挑明了,你看我又是逃出小倌馆,又是教训人牙子的,就该知道我这人手上功夫不弱,您带着我走南闯北也是多一重保障。”
阿窈眨眨眼,又眨了眨,点头道:“成!”
*
阿窈心中第一个去处便是商家,不过京都城离着镇州府不近,她去马车行雇了一辆马车,又请了一位认识路的车夫,一行三人上了路。
车夫姓武,是一位很健谈的中年男子,一见阿窈与她身边的人便笑道:“冒昧问一句,您二位是什么关系呢?”
他虽是在问,但是从他的表情明显可以看出他觉得这就是小两口私奔。
阿窈忙开口道:“我们是兄妹,这是我哥哥春草,我是春花。”
她现在倒是对春花这个名字接受良好,可她身边那位完全受不住春草,绷着一张脸直到马车动了,有了马蹄声的掩护才低声道:“我觉得我不能叫春草。”
阿窈斜眼看他:“我都能叫春花,你凭什么不能叫春草呢?”
他一双桃花眼眨了好几眨,分明就是极度不甘心的情绪:“你瞧瞧我的样貌,怎么可能是叫春草这样的名字?”
阿窈歪着头道:“那你说说你自己叫什么名字?”
没了记忆的人不可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可是这位想了想道:“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应该是叫宁珏。”
阿窈默了默,随即瞪眼道:“你还是骗我呢吧?我也记不清以前事,我怎么就没有自己叫什么名字的预感呢?“
不知不觉间,阿窈就把自己卖了一半出去,只见对面的人愕然了一瞬,妥协点头道:“成吧,春草就春草,不过你既然说我们是兄妹,那你可不能叫我的名字,你得叫我——”
他拉了个长音,示意阿窈接话。
阿窈紧紧地闭着嘴巴不吭声。
“你得叫我——”他很执着。
阿窈捂着耳朵道:“知道了知道了,宁珏就宁珏,您爱叫什么叫什么,少占我便宜!”
宁珏靠在马车壁上,桃花眼里溢出些笑意来,嘴上却还是不服软:“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逼你。”
她不这样说,难道任由武车夫误会吗?阿窈将那张脸看了一眼,憋气地转过身去——没答应带着他之前那样客气,这还没出京城呢就抱着胳膊调侃她了!
马车嘚嘚地往外跑,没过多久阿窈便听见一阵均匀的呼吸声,转过头去便瞧见他靠在马车上睡着了。
人生得好看,是怎么着都养眼,他这会儿不说话了,这样静静睡着的模样,叫人看得移不开眼去。
阿窈的目光透过他,似是瞧见了宫里的那一位。
她还从未瞧见过主子睡着的模样,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己是个没心的白眼狼,那么好一主子说扔下就扔下了,眼下哪怕是补偿心理地带着眼前这个人,也终究不是给主子的回报。
想到这儿阿窈心酸了一下,忙将思绪岔开,去寻思家里人了。
人终归还是要有牵绊才好,离了宫里的主子,她就要马不停蹄地去找商家爹娘——虽然从商颖惢那猜想到了爹娘不太待见自己,可毕竟还是父母血亲不是?
这会儿天短黑得快,才过酉时没多久,这天看着就黑擦擦的。
武车夫道:“春草老弟,这天儿眼看着黑了,听说晚上有大雪,你看是不是带着妹子找个住的地方?”
彼此宁珏刚醒,人还有些迷瞪,被武车夫这一句“春草老弟”叫得脸都黑了,瞪了一眼旁边“噗嗤”别笑的阿窈,他开口道:“都听您的。”
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换了一个方向。
宁珏却朝着阿窈一伸手。
阿窈戒备地缩了缩身子,狠声质问道:“你干嘛?”
宁珏倒也理直气壮:“给我钱。”
“凭什么?”阿窈又瞪起了眼睛,他怎么好意思?
宁珏扬了扬眉,低声道:“你也说了我是哥哥,回头住个店还要妹妹付钱,我的脸往哪儿放?”
阿窈忍不住嗤笑一声:“你本来就没钱,还要拿我的钱冲门面?”
宁珏倒也不恼,只是语气幽幽地道:“罢了罢了,你不要后悔才好。”
阿窈没搭理他,心说不把自己的钱给他这个陌生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合情合理,有什么可后悔的?
很快,武车夫便寻了一处简朴却干净的客栈,他将马车拴在后院,跟阿窈二人一起进了客栈。
小二立刻上前招呼:“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武车夫自然是不能开口说话,宁珏与阿窈互相看了看,最后是阿窈答话:“住店,三间房。”
小二一脸歉然地道:“哟,不好意思了客官,我们这儿就剩两间房——主要是今儿夜里有大雪,过路旅客都住满了。”
阿窈看了看宁珏与武车夫,心道两间也不是住不下,正好还省钱了,便道:“那就两间。”
说着她掏荷包付了钱,小二躬身带着三人上了楼,将两处相邻的空房指给他们后,便急急地下楼去招呼客人。
阿窈正要开口让宁珏与武车夫住在一间,岂料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嘿嘿一笑道:“我呀,其实早瞧出来了,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兄妹,是私奔出来的小夫妻吧?”
阿窈呆住了,他怎么还没放弃这个想法啊?忙摆着手道:“不,不是……”
武车夫却一脸了然地道:“您就别瞒我了,要是兄妹俩,哪能不是年长的哥哥管钱呢?也就是小夫妻,当媳妇儿的管着家——嘿,跟我家里一模一样。”
说罢,他笑眯眯地自己进了一间屋,口里还哼着小曲。
阿窈瞪着眼珠好一会儿,才挽起袖子道:“不是……”
她话音未落,身后的人便小声笑了笑道:“我说什么来着?”
阿窈猛地回过头去瞪他:“你还笑?”
她像一只泥鳅似的,挤开宁珏自己滑进了屋里,反手把门狠狠一拍:“您去找武大叔去吧!”